太后心中的恶念不断翻滚，几乎想破口大骂。
偏生她还不能用大不敬之罪收拾穆歆。
穆歆从头到尾都是在回话，最后质问的也是傅淑媛，再给傅淑媛十个胆子，也不敢自称是未来太子妃的长辈。
还有一层更隐秘的原因，太后始终记挂着方才混在地龙里点燃的香。虽然提前服用了解药，却还是怕被影响到心智。
太后无法确认，自己现在对穆歆的杀心和不断涌起的怒火，是否正常。
废太子低声问褚承泽：“不用去看看？”
“不用，她需要的话会告诉我。”褚承泽酒窝若隐若现，安心地继续吃素斋。
在穆歆的言传身教之下，整个太子府从褚承泽本人，到杨舒合那个挑剔的贵公子，都学会了能吃都吃完，除非太难吃。
徐大管家早就在太子府更新了家规，扫榻以待未来的女主人。
太子不动，其他人自然不敢随意走到女眷席，纷纷假装夹菜喝酒。实际上都竖起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
穆歆扫了一圈在场的宫妃和诰命夫人们，迅速在脑中列好了一个清单，顺利的话，还能减缓来年青黄不接的情况。
贵人们不懂事不要紧，反正赈灾粮不嫌多。
“傅淑媛！谁准你妄议后宫规矩的？”顾贵妃一拍桌案，怒气冲冲地打破了僵局。
傅淑媛听到顾贵妃斥责，慌忙磕头认罪，楚楚可怜地求饶：“太后娘娘恕罪，是臣妾多喝几杯果酒，酒后失言。”
“臣妾虽愚钝，也知道民以食为天，如何敢浪费？”
“宁远郡主有气冲着臣妾来，不要拿陛下和太后娘娘来压人。臣妾自知有罪，甘愿受罚。”
顾贵妃松了口气，幸好傅淑媛不是蠢到无可救药，恭敬请示道：“太后娘娘，请允许臣妾为娘娘清理后宫，以正视听。”
太后微垂下眼帘，矜贵地点下头，不想再管这些棘手的事。
只要他们的计划顺利，连长公主姐弟都嚣张不了几天了，收拾穆歆不急于一时。
总有一天，她要穆歆跪在永寿宫门口，抄写宫规一百遍。
顾贵妃轻拍手，两个嬷嬷应声上前拉起傅淑媛，声音冷硬而强势，“将傅淑媛带下去，按宫规处置。”
傅淑媛丝毫不见之前的气焰，不敢再分辨半句。
说到底只是口舌之争，顾贵妃还记得之前的经验教训。在穆歆出手之前，将人带离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顾贵妃想小事化无，其他人却未必配合。
“慢着，”长公主慢条斯理地开口，“本宫的声誉无故受损，总得有个交代不是？”
玉清公主斯斯文文的，说出的话一点不温和：“若是传到外面，让百姓误会了父皇，傅淑媛万死难辞其咎。”
“天子无家事，顾贵妃光凭宫规处置，怎么能服众？”德妃轻拢鬓边发丝，矛头直指顾贵妃。
顾贵妃一看到德妃的姿态，就气血翻涌，脸上浮现抑制不住的怒气：“依德妃之见，该当如何？”
“有太后娘娘在，我怎敢妄言。”可惜德妃不接话茬，只将问题抛回给太后。
“你既然说不出处置方式，又跳出来指手画脚做什么？”顾贵妃不敢骂长公主，只瞄准德妃发难。
德妃同样不憷顾贵妃，冷笑着说：“我怀疑你在包庇傅淑媛，不可以吗？”
“你胡搅蛮缠！”“你恼羞成怒。”
架着傅淑媛的两个嬷嬷是永寿宫里的老人，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一直等待着时机。
本想趁着贵妃与德妃的争执吸引走注意力时，偷偷带着傅淑媛离开，却被两个眼生的侍女挡住了去路。
“嬷嬷们急什么，太后娘娘还没发话呢。”拦路侍女带着浅笑，身形稳如磐石，膀大腰粗的嬷嬷竟突破不了。
傅淑媛是真的急，求救般看向太后。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太后冷冷地扫过逐渐结成一派的人，“不过是口舌之争，何至于如此上纲上线，还攀扯到陛下身上？”
“你们这般不依不饶，难道想让哀家将傅淑媛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不成？”
这话就是完全在用太后之尊在威胁人了，傅淑媛是太后的娘家人，同为儋州傅氏。
不管傅淑媛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哪怕是洪熙帝，也不敢说诛杀傅氏的九族。
在场众人哪还坐着，哗啦啦跪倒一地：“太后娘娘息怒。”
可惜太后想震慑住的人，却不为所动。
长公主倚靠在椅子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德妃和玉清公主倒是跟着跪下了，只是一言不发地像是在随礼。
穆歆独自站立着，既不惶恐也不动怒，慢悠悠解释道：“太后娘娘言重了，傅淑媛捏造宫规，是否触犯律法，自有大理寺卿宋大人裁定。”
“相信以大周律法之健全，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错漏一个歹人。”
傅淑媛没想到太后娘娘都发怒了，一个小小的郡主，居然还敢扩大事态，连大理寺都扯了进来。
在她的预想中，哪怕穆歆真当上太子妃，也不该如此嚣张跋扈。
事到如今，傅淑媛只剩下最后一招了。
“傅淑媛晕倒了——”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看到傅淑媛闭着眼软倒，惊呼出声，“快，快带傅淑媛去找太医。”
想溜？
穆歆差点乐出声，傅淑媛是真不了解她。
“都别动，放着我来。”穆歆轻巧地绕过跪了一地的人，闪到傅淑媛身边。
南昼一人就挡住了冲过来的几名永寿宫的宫女，穆歆一手扶起傅淑媛，一手掐住她的人中：“太后娘娘不必担心，傅淑媛这是饿晕过去了。”
“臣女就说千万不能浪费粮食，更不该伤害到自己的身体。”
傅淑媛痛得要死又不敢睁开眼，整个人都快疯了，咬牙切齿地小声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捐粮？”穆歆忍住笑，露出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原来傅淑媛是为了江南道受灾百姓，才刻意引发众人争论，用心良苦啊。”
“一百石小麦？”
“傅淑媛要代表傅氏为江南道捐出一百石小麦，快记下来。”
众人都听懵了，怎么突然转到捐粮了？
“傅淑媛如此大义，是本宫之前误会了。”长公主极有默契地接话，“竟是为了号召众人捐粮，才站出来对抗不合时宜的陋规。”
傅淑媛急得不行，正要解释，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了。
“傅淑媛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快带她回去喝点参汤。”穆歆用完了傅淑媛，体贴地让她真正昏迷过去。
“太后娘娘，臣女之前对傅淑媛多有冒犯，实在于心难安。”
穆歆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道：“穆氏决定紧随傅氏的脚步，跟一百石小麦，再加我个人五十石稻谷。”
“本宫身为长公主，也不能无动于衷，就捐两百石稻谷吧。”长公主优雅地举起手，也跟着表态。
德妃身材高挑，跪着都比其他人高一截，声音更是清透响亮：“宁国公府前些日已经为江南道捐过百万白银，只是本宫实在为傅淑媛动容。”
“太后娘娘，臣妾愿从今日起，一应份例减半。”
“此外，再捐出一百石小麦。”
几人一番高风亮节的发言，举重若轻地将众人驾到了道德高地上。
穆歆眼巴巴地看着太后，眼里只有两个字：
捐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