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养儿防老, 养儿防老,儿子才是她晚年的依靠。可小贵子耳根软,刘小娥心肠毒,他俩能给她好好养老吗?
现在就敢给她下马威,将来哪天她真瘫了,躺床上不能动弹,鬼知道会被磋磨成啥模样。
“妈, 人有两只眼睛看得宽,车有四个轱辘跑得稳,干啥都不能只靠一头, 说垮就垮了呀。”
“父母待儿万年长, 儿待父母扁担长, 所以老了得留个体己钱, 花起来手头宽裕。”
“妈,你帮我抻一抻卖地钱嘛, 到时候咱俩平分, 给你名下开一个八万块的存折……”
唐霞和李建军的话重新浮现在脑海,像电线杆上的麻雀叽叽喳喳不停叫唤, 马秀兰越琢磨越没有主意,索性挑了根粗树枝当拐杖,一步一挪地去找陈大娘看香。
好巧不巧的,陈大娘也病了, 正一边咳嗽一边架炉子熬中药,满院飘荡着浓浓的苦味儿。
“哎呀老姐姐, 你咋难受了呢?”马秀兰忙上前寒暄,又要帮陈大娘扇风。
陈大娘笑道:“你都拄上拐棍了,还是坐板凳歇着吧。我熬一锅小柴胡汤,待会儿你喝两碗,延年益寿。”
“唉,不瞒你呀老姐姐,”马秀兰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刚从医院出来,这老胳膊老腿儿,不顶用喽……”
她这人爱显摆,之前闺女女婿开轿车领她去旅游,甭提多高兴了。所以后面脑血栓住院,也没好意思冲别人讲,这会儿邻居们都以为她是住水库玩了十天。
对着陈大娘倒没啥好隐瞒的,俩人认识大半辈子了,而且陈大娘天天烧香拜菩萨,马秀兰自觉瞒不过她,絮絮叨叨将自己的烦心事诉了一遍。
末了恳求道,”老姐姐呀,我的命真是忒苦,你千万帮帮忙,叫菩萨给我指条明路。”
陈大娘:“……”
人活七十古来稀,她翻过年就满八十了,这些年帮忙管过的家务事数不清多少,一听话音就明白怎么回事。
在她看来,马秀兰的两子一女,老二老三都不如老大,实惠能干且孝敬老人。可惜老黑不是唐老四亲生的,早早分出去了,如今想啥都白搭。
不过嘛,矮子里面拔将军,唐贵还是比唐霞更强点儿。
“别的不说,秀兰你儿子姓唐,两个孙子也姓唐,都是你们老唐家的血脉。小霞嫁的婆家姓李,儿子闺女也姓李,人家自有亲爷爷亲奶奶,到底跟你隔着一层。”
行好几十年,陈大娘最明白疏不间亲的道理,拿柴火棍略划拉两下就转开话茬,“要我说呀,你应该趁拆迁的机会,多少往自己手里捏点儿钱。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更别提孩子们有了,对不对?”
“对!是这个理儿!”马秀兰双眼放光,感激地连连给陈大娘戴高帽,“老姐姐,今天找你真是拜对菩萨了,等我走利索了,天天过来给菩萨磕头!”
陈大娘笑呵呵地道:“行,来了我给你念念经,求菩萨保佑。”
……
自打马秀兰出院,唐霞隔三差五跑石桥村探望,很快便察觉到了亲妈的态度转变。
她面上不显,该哄哄该劝劝,回西康村后却止不住地委屈:“我又不偷不抢,就想拿到自己的东西咋啦?你没看见我妈那模样,好像我要生啃二哥的血肉一样。”
李建军:“甭着急,妈重男轻女习惯了,有啥好处先紧着二哥家,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我看她一辈子也改不过来。”唐霞靠坐在床头,顺手抓了把瓜子嗑,“建军,你看那十六万还有指望吗?要不我们找村干部帮忙说说?”
李建军猛摇头:“家丑不外扬,叫别人知道了咱妈脸上多挂不住啊。”
他嘴巴巧,很快将唐霞哄得眉开眼笑,转天照旧去丈母娘家尽孝心。等半个月后到了复查的日子,俩人天不亮就开车过去接马秀兰,还贴心地准备了保温饭盒。
“猪肉三鲜馄饨,比外面小摊儿的米汤面条有营养,抽完血吃正合适。”
马秀兰大为感动,嘴上却道:“找这麻烦干啥,有你二哥二嫂呢。”
边说边给唐贵使眼色,想让他表现积极点儿。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但是亲儿子总得比女婿孝顺呀。
马秀兰一片慈母心殷殷切切,奈何今天亲家杨柳过整寿,唐贵冲李建军客套几句把人送到街口,就带刘小娥和孩子们直奔古家屯,根本没犹豫。
马秀兰:“……”
“二嫂就算了,二哥去那么早干啥。”唐霞刚张嘴埋怨两句,立刻被李建军拦住,“二哥也不容易。咱表叔家的小钟你记着吧?他和二嫂娘家兄弟一块儿搞买卖,听说赔了不少。二哥能有啥办法,都是亲戚,该走动还得走动。”
唐霞哼道:“咱妈更不容易,切~”
“好啦,这次复查完了咱们去新世纪转转。”李建军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稍微加速拐过桥头,“前天我把账要来了,给你和咱妈买套羽绒服穿。”
马秀兰忙道:“别瞎花钱,妈有衣裳,不用再买了。”
唐霞:“妈,老了就得穿羽绒服,比棉袄暖和……”
黑色汽车平稳驶向市区,车窗外是北方冬季处处透着萧条的旷野,车内的三个人却有说有笑,气氛一片祥和。
* * *
石桥村只有东西一条街,唐霞跑动得勤,姜冬月出门时碰见她好几次,而且每次都不空手,比过往三五年拎的东西还多。
啧啧啧,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横竖唐墨分不着半毛钱,姜冬月感慨过了就把婆家的事抛到脑后,干劲满满地开始卖瓷砖。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不但找大队干部架喇叭广播,还专门买了一瓶喷漆,在自家临街的墙上写了“院内卖瓷砖”,旁边标着朱红色的粗箭头,十分简单直白。
喷完看着挺好,又想往面包车上面整一个,以后车开到哪里,广告就广到哪里。
“不行不行!”唐墨张开双臂,像老母鸡护崽似的坚决保护自家爱车,“好几万呢,可不能糟蹋,等你买卖开张了再说。”
姜冬月想了想:“也行,到时候不喷漆就挂个横幅,红底黄字那种,看起来鲜亮。”
面包车暂时不动,她就转移视线,在村东村西的两个桥头、公路边的电线杆、隔壁东牛庄和平村镇的十字街口等,找地方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卖瓷砖”仨字。
做买卖就是这样,无论有枣没枣,先得把杆子伸出去挥两下,好歹吆喝几声。
最近石桥村装修的人家多,吆喝了没两天,姜冬月就顺利开张了,零零散散地卖出去九包瓷砖,全是装到最后不凑手了,来她这边补个缺。
至于村里干活的那些施工队和装修队,人家都是熟手,需求量大,各有自己的进货渠道。有些从青银县批发,有些找平村镇的熟人走货拿回扣,轻易不会更换店铺。
姜冬月新手改行,也没实力招揽大客户,便只专心在细处下功夫。每次哪怕只卖出去一包,也要在小本本上记下尺寸、花纹和用处。
这年头瓷砖都用瓦楞纸板包装,一包五块,重量随尺寸大小增减。虽然利润空间低,每块只赚一毛到六毛,但整包能赚五毛到三块不等,又不像卖衣裳那样需要试穿,所以囫囵个算下来还挺不错。
卖着卖着,姜冬月发现50x50、20x20的方砖和30x60、20x50的长砖最受欢迎,前者贴屋地,后者贴墙壁,全是纯白色或浅色花纹,绘制花草图案的反倒很少有人要。
幸亏批的少啊……姜冬月暗自庆幸,月底和唐墨一起开拖拉机到建材市场进货,拉了满满一车斗的流行砖,回来整整齐齐摞到村东的房子里。
那边地方小,但里面空荡荡的啥都没有,不怕走人过车了磕碰,比放在新院子更方便。
就这样精打细算地卖到腊月,一盘账挣了两千出头,和喂鹦鹉的收入差不离。
唐墨很是惊喜:“行啊冬月,你干啥买卖都能成,有眼光!”
姜冬月:“那当然,以后村里拆了咱就去镇上赁门市,叫姜老板罩着你,嘿嘿~”
说着翻开小本本,兴奋地指给唐墨看,“老黑你瞧,有几家跟我打招呼定明年的瓷砖呢。会粉要贴过道和外墙,孙梅芝铺他们家的地板,还有韩丽丽,说好了明年翻盖房子全用咱家瓷砖,超过五百块给她打九折。”
唐墨疑惑道:“韩丽丽是谁?”
“刘大路媳妇呀。”姜冬月白唐墨一眼,“前阵子赶集不是碰见大陆了吗?他旁边骑电车那个,穿红棉袄,烫了酒红色头发卷儿。”
唐墨:“……”
刘大陆天天喊他媳妇“大美”,旁人跟着喊大美或者大美嫂子,闹半天原来人家叫韩丽丽,这搁谁能知道?啧!
说曹操曹操到,夫妻俩正展望明年生意红火,刘大路揣着手来了,进门还没坐稳,就说道:“对不住了啊冬月老黑,那瓷砖要不成了。”
他眉头紧锁,明显愁得厉害,唐墨问明白咋回事,不由地跟着皱起了眉头。
原来刘建设准备翻盖的是他爹妈住的老房子,半砖半坯,面积差不多八十平方。这房子不是他盖的,而是他结婚后从同村陈国强手里买的,当年花了整一千块,还搭了两对老母鸡。
结果工头联系好了,爹妈也搬进旁边院里住了,就等明年开春动工,陈国强突然跳出来不认账了。
唐墨吃惊道:“他咋这样?你都买二十几年了吧?”
“二十四年啦。”刘大路恨恨地捶了下桌子,“国强那个狗东西,不知道从啥旮旯翻出来土地证了,非说他没卖,房子是租给我的,呸!”
姜冬月:“^&*%¥#?”
好家伙,这是千方百计要推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