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听见鞭炮声,乡亲们纷纷三三两两地赶来看热闹。
“老黑媳妇挺能干呀,说开服装店就开,有模有样的。”
“新时尚叉号服装店,咋还整个洋名儿?”
“人家那叫爱克斯,多时尚啊!”
“哎哟,这边一桌子皮筋儿发卡, 怪好看的。”
“来来来,随便挑随便看,今天开业开门红, 买啥都便宜!”
姜冬月穿着新做的厚实呢子大衣, 笑盈盈招呼乡亲往里面走, 甭管想买东西还是纯凑热闹的, 都能从浅盘里抓把瓜子嗑着吃。
原本宽敞空旷的店铺,早已拾掇得满满当当。东西两面墙挂满了适合冬季穿的外套、厚毛衣、黑裤子, 靠南的推拉门也悬着两根长木棍和铁丝, 挂着各种颜色的呢子外套。
其中深色的款式偏长,看起来大方端庄, 浅色的多坠着牛角扣或贝壳扣,料子稍差些,摸起来更粗糙,但胜在样式活泼可爱, 价格也便宜许多。
“冬月,这件斗篷帽的多少钱呀?”钱会粉边说边把一件绯红色呢子褂摘下来, 对着镜子来回比划,“你看我家燕燕能穿吗?”
姜冬月绷住笑,走过去介绍道:“能穿。这褂子有点韩范儿,下摆宽松,穿身上特别洋气,一米三到一米五左右都能穿。”
“我看着也差不多,帽子里衬层毛挺暖和……”
钱会粉比划几分钟,痛快掏钱将这件呢子褂买下,还让姜冬月送了一枚亮闪闪的水钻大发夹。
“我早想盘头发整洋气点儿了,可惜城里卖的特贵,下次我再给孩子买衣裳,你再送我一个成不?”
姜冬月笑道:“好说,你尽管挑好看的。衣裳拿回家叫孩子先试试,胖了瘦了就拿过来找我改,家里缝纫机还闲着呢。”
说话间姜秋红带着儿媳和闺女赶来捧场,一会儿夸衣服好看,一会儿夸价格实惠,热热闹闹地争着买。
特别是高成静,她今年凭腌菜手艺赚到了钱,正处在年轻人膨胀自豪的人生阶段,加上想报答小姨支持购买坛子菜的功劳,呼啦啦给自己买了好几件。
姜秋红埋怨闺女:“看把你烧的,尾巴毛能翘到九重天,就不该领你出门。”
“小姨家衣服好看嘛~”高成静穿着新毛衣、新外套,拿着发夹揽镜自照
,“妈你看多合适,还比新世纪那些店铺便宜很多。”
买东西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儿从众心理,眼看钱会粉等人买得高兴,且姜冬月挂出来的衣服确实质量好,价格也实惠,忍不住便跟着挑选起来。
姜冬月耐心介绍,说得嗓子都干了,等到中午暂时闭门,发现统共进账五百多块。虽然是包含了进价和赠品在内的毛利润,但完全算得上开门红。 太好了,照这样下去早晚能养家……姜冬月按捺住心头喜悦,吃了碗肉末浇头的面条,就回到铺子里继续蹲守。
做买卖就是这样,甭管有客没客,当掌柜的都得盯着,像战士似的“时刻准备着”,才能抓住机会。
家中,姜秋红打发媳妇们和闺女早早离开,回高家屯该干啥干啥,自己留在屋里与林巧英闲聊,顺便帮姜冬月把没缝完的被褥收尾。
“歇会儿吧秋红,”林巧英灌了一壶水做到炉子上,“过来烤烤手吃点花生。”
姜秋红:“我不冷,干完了再吃。”
她针线活非常利索,很快将边角位置缝好,又找出顶针引线穿梭,在被子上压出一道道波浪弧。
这样缝好的被子里外不见白洋线,只余出极小的引线痕迹,盖的时候无论怎样蹬踹,都不怕线勾到脚趾或棉花乱跑,直到下次拆洗仍然平整。
“好啦,收工。”半个小时后,姜秋红把被子叠起来,拍了拍放到床尾,忽然扭头问林巧英,“妈,这被子是冬月给你做的吧?”
林巧英点点头,脸上透着掩不住的笑意:“前阵子冬月就做了一床褥子,嫌不够又做被子,净瞎花钱。”
“……”
姜秋红抿抿嘴,把口不对心之类的嘲讽话咽进肚里,低声道,“妈,你以后要在冬月家长住吗?还回咱们村不?”
“你要是不打算回去了,以后就在石桥村和高家屯轮流住吧,我跟冬月给你养老。”
无论如何,她个做大姐的,不能让亲妈长期住在妹妹家,听着就不咋像样。
大闺女终于想开了没掰扯亲兄弟养老那点事,林巧英却顾不得欣慰,急道:“瞎说什么,哪有丈母娘天天住女婿家的道理?等冬月把店铺开起来我就回魏村了,眼下好胳膊好腿的,我能照应自己,以后不能动了再累赘你们。”
姜秋红想了想,说道:“行吧,你在哪儿高兴就在哪儿,住腻歪了我接你去高家屯新鲜两天。”
“到时候再说吧,你过来尝尝花生,烤焦了比生吃的香。”
母女俩吃完一小捧花生,到店铺找姜冬月闲坐着唠了会儿家常,姜秋红就准备骑车回家,“你姐夫那慢脾气,还想吃羊肉水饺,我要是不早点回去,他连羊膻味儿都闻不着。” “行,你带好手套围脖,今天晴冷晴冷的。”姜冬月说着,坚持拿两枚绸缎发卡塞给姜秋红,“这俩颜色衬你,过年咱再换新的。”
送走姐姐,又把店铺打扫收拾一遍,看没什么人上门,就叫林巧英把韭菜拿过来摘。
老话说“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她担心开业太忙,昨天就去小卖部割了两斤猪肉,今天晚上吃韭菜猪肉馅儿饺子。
林巧英慢悠悠地瞥闺女一眼:“卖什么吆喝什么,干什么得像什么,韭菜味儿太大,别把新衣裳熏了。”
说完径自起身,从街口绕过去往家走。
姜冬月:“……”
咋说呢,她感觉亲妈对店铺的心劲儿好像比她还大……
过了四点半,日影西斜,天色渐渐昏沉,姜冬月理完最后一笔账,就关门落锁,回家揉面包饺子。
倒不是她累了早退,而是这年月乡下甚少路灯,所以除了打工晚归,人们很少在天黑后走动。万一真有急事找她,也可以直接上家里。
“妈,看我捏的小猪!”唐笑安举起拇指粗的白胖面团,绕着案板跑来跑去,“两只耳朵一只嘴,吃饱就睡四条腿~”
林巧英立刻夸道:“我们笑安真聪明,这么小就会念儿歌,将来上学肯定领奖状。”
她最近时常住在闺女家,和外孙天天相处,一开口就挠到了痒处。唐笑安得意坏了,直到唐笑笑放学回来,仍沉浸在夸夸中无法自拔。
“姐姐,我很快要上学啦,咱妈说给我做个新书包。”
唐笑笑爱怜地揉了揉弟弟的圆脑袋:“好吧,等你真上学了,我用零花钱给你买铅笔和练习本,再给你画一张课程表。”
这承诺太具体,唐笑安不知怎的突然生出点赧然之情,哼哼唧唧地扭了会儿胳膊腿儿,就跑到屋里拿筷子,同时大声招呼唐笑笑,“来吃饭呀姐姐!姥姥说今天不吃饭会掉耳朵!”
五斤韭菜和两斤猪肉搅出来的馅,倒入热油勾过的甜面酱,不用加任何多余调料都格外香。四个人围着矮桌吃掉小一半,晚上唐墨回来后蘸着醋和蒜末,将剩下的扫荡得七七八八,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好吃,比过年那顿还香。”
姜冬月兑了热水洗涮锅碗,说道:“肉多菜少的当然香,改天韭菜长高了咱们再包一次。”
“那得进腊月了。”唐墨不免有点遗憾,看看表九点半了,便铺开被褥,又问姜冬月白天卖的咋样。
姜冬月正等他这句话呢,当即竹筒倒豆子把白天的事儿学了一遍。
唐墨越听越惊讶,忍不住咂咂嘴:“冬月,以前真没看出来你这样会做买卖,早知道不买拖拉机也得先给你凑本钱开铺子。”
姜冬月嘴角微翘:“没那么厉害,我提前跟会粉打过招呼,专门请她来当托儿,多少捧个人场。”
“至于卖出去的呢子褂,五件里有四件是我自己做的,手工费低,不然咋能质量好还比别人家便宜?”
唐墨:“……”
他睁大眼打量姜冬月,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媳妇竟有这种脑子,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来,“人家外面卖的不是都有那个什么签吗?能看不出来?”
“这个没事儿,”姜冬月擦擦手,撕开塑料布往手背抹点凡士林,“前阵子去青银县批货时,我找人专门定了标签,六百个十五块钱。做好衣裳后在领口缝一个,下摆夹缝裁一个,比服装厂机器整的更精细。反正是自己给自己贴牌,谁也挑不出毛病。”
唐墨:“…………”
“对了,我这个牌子叫‘金玉满堂’,你觉得咋样?”
“好、挺好。”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难怪今天不让他脱工请假,是怕他知道了说漏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