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墨两次在同个小坑里跌跟头, 不但被姜冬月狠狠嘲笑了一通,自己心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明明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糊涂爹,怎么能接二连三开罪亲闺女呢?唉。
于是, 等到腊月二十四歇工,唐墨便让姜冬月给自己推了个头,然后蹬着三轮车带全家去洪金市逛动物园。
“哇~太棒了!”唐笑笑很开心,特意别上心爱的蝴蝶发夹,然后往兜里装了三个金黄的五毛钱硬币,“弟弟,到动物园了我给你买汽水喝。”
唐笑安不知道这里面本就有他一枚, 大声说道:“谢谢!”
“嘿嘿嘿~”唐笑笑捂着嘴巴偷笑,又趴到前面问唐墨,“爹, 动物园里有什么呀?”
唐墨:“有老虎, 有鸟, 还有猴子, 很好玩。”
唐笑笑回忆电视上看到的画面,片刻后忽然嘟起嘴巴:“爹, 你为什么一个人偷偷去动物园?”
唐墨:“……”
唐墨:“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太厉害, 三轮车都歪到了路边,姜冬月气得捶他两拳, 对闺女解释道:“笑笑,你周岁时咱们仨来过动物园,那天特别热,你一个人就吃了两根冰糕呢。”
“对, 都是带奶油的。”唐墨捂着肚子边笑边说,“最后你吃多了难受, 爹抱着你满大街找厕所,哈哈哈!”
唐笑笑:“……”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快十点才到达动物园。唐墨锁好三轮车,就到小窗口买票。
这家动物园面积不大,票价也不贵,成人两块,儿童半价,像唐笑安这样的不用买票。
花了五块钱检票进门,一家四口便沿着竹子做的大箭头向前走,很快看到了镇园之宝——老虎。
这只老虎明显有年岁了,精神不太好,蔫蔫地趴在笼子里,偶尔冲参观者掀掀眼皮,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但唐笑笑和唐笑安格外兴奋,一个张开嘴冲着老虎“嗷呜嗷呜”,一个瞅着老虎的额头找“王”字,恨不得贴到栏杆上。
没过多久,有饲养员用铁叉举着块拳头大的肉走过来,在距离铁笼一米左右停住,挥动手臂将那块泛着红血丝的肉投进笼子。
“吼!”看似疲惫衰弱的老虎一跃而起,张大嘴巴精准地吞掉了肉块,然后重新趴回去闭目养神。
唐笑笑&唐笑安:“哇~~”
两个孩子双眼放光,盯着老虎看了又看,直到老虎转过头,用有些秃毛的屁股对着他们,尾巴都懒得甩一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下一站叫做“花果山”,里面住了六只猴子。三只在吊绳上荡来荡去地玩耍,两只坐在假山顶互相捉虱子,最后一只倒挂在树梢,眼睛滴溜溜地瞅着来参观的人类,还冲唐笑安挥了挥爪子。
唐笑安出生以来,只在家里见过公鸡母鸡,出门见过大鹅和猫狗,哪里见过这么机灵可爱的猴子?当即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伸着小胳膊要跟猴子握手。
唐笑笑拦住他,小声道:“弟弟,你没有毛,猴子会抓你的。”
唐笑安摸摸脑袋,同样小声道:“我有毛。” 唐墨在旁边听着姐弟俩对话,差点笑出来,索性斥一块钱巨资到窗口买了包顶多三两重的带壳花生,“一人一半,给猴子们添个菜。”
唐笑笑和唐笑安欢呼着接过花生,你一粒我两粒地开始往笼子里扔。
那只倒挂金钩的猴子率先冲过来,捡起花生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玩耍的三只紧随其后,吱吱叫着争抢。
和它们相比,两只捉虱子的猴儿明显优雅许多,只慢悠悠地转了个身,示意人类把花生往这边扔。
这一转,就看到个头稍大的那只黄色猴儿,肚子上还挂着个小猴子,害羞地甩动尾巴。
“妈,你快看!”唐笑笑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惊喜,“那是猴妈妈和她的小猴子!在肚子那里!”
为了看小猴子,四个人在花果山待了挺长时间,直到工作人员提醒十二点半闭园休息,才赶紧去下一站“孔雀乡”。
从墙壁的干净程度看,“孔雀乡”绝对是新开的,里面有两只拖着彩色长尾巴的公孔雀和几只尾巴短短的母孔雀,不紧不慢地在地上踱来踱去。
唐笑笑疑惑道:“孔雀公主为什么不开屏呀?”
而且那几只没有长尾巴的,看起来好像家里的大公鸡……
姜冬月安慰闺女:“可能是累了。”
一家人守着孔雀看了十几分钟,始终没等到开屏,又到旁边树下瞧了瞧会说“你好”和“再见”的鹦鹉,便沿着原路返回离开。
唐笑笑还沉浸在看见新奇动物的兴奋劲儿里,唐笑安已经开始找雪糕了:“两根,吃两根。”
唐墨哈哈大笑:“走,爹领着你们——啊!”
“冬天没有雪糕。”姜冬月悄悄掐唐墨一把,“寒冬腊月的,找个地儿喝碗热汤面才舒坦。你说是吧?孩儿他爹。”
唐墨:“对对对,明年夏天了爹再给你们买雪糕,今天吃牛肉面去。”
……
“门票、汽水、面条、棉花糖……”入夜,姜冬月打发了儿子和闺女睡觉,便坐在桌边用小本本算账。
算着算着,忍不住心疼地揉了揉额角,“难怪没事不进城,进城兜掏空。咱们还没敢咋样花销呢,三十几块钱就出去了。”
唐墨反倒想得开:“咱俩辛辛苦苦挣钱,不就为了俩孩子吗?花点儿钱就花点儿,也不是经常去动物园。”
他忙碌了整个冬天,此刻才算彻底放松,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姜冬月念叨哪天炖肉,哪天杀鱼,还准备买两挂一千响的鞭炮。
姜冬月含笑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目光比暖黄的灯光更柔和。
“哎哟,忘正事儿了。”唐墨忽然坐过来,哗啦啦地翻日历,“大年初一是二月十号,阳历三月就是正月二十,成功大哥说到时候咱们村要那什么举,对,选举!”
“他想把陈爱党扛下去,自己干村支书。”
姜冬月吃惊道:“选举?选村支书?”
“对,不光选支书,还有那几个村干部,都得重新选。”唐墨咂咂嘴巴,随手在日历上折个角,“冬月,你说选上了能有多大好处?成功那么早就开始四处打招呼,比娶媳妇跑得还勤快。”
姜冬月认真想了想,低声道:“咱们家没有当官的,不清楚内里什么情形。单看明面上,每年咱村过庙会,大队干部都收摊位钱。还有平金河那些树,卖几棵也没人管他查账,多少得往自己手里捞点儿。”
“嘿,真是榨油的不缺油喝,杀猪的不缺肉吃啊。”唐墨越说越有精神,已经开始比较选谁更划算了。
“爱党这人能干,给村里拉闸争水、找收割机,啥事儿也没落过后。但是他家里人不行,老的小的都眼皮子浅,办点事抠抠搜搜。”
“成功吧,瞧着比爱党实惠,就是不知道上台后咋样。万一给他卯足了劲儿跑关系,最后没选上,就把姓陈的给得罪透了。”
强龙不压低头蛇,特别是在乡下地界,种地、浇地、盖房子、婚丧嫁娶……桩桩件件离不开乡亲帮忙。何况陈家兄弟多,本家都有几十号人。
姜冬月收起小本本,正色道:“老黑,咱们就选赵成功吧。他心眼儿多,下手早,哪怕这次选不上书记,也能当个村干部,踏不了空。”
“至于陈爱党那边,实话跟你说,陈老太太一心想逼孙梅芝跟陈爱军离婚,好将她的宝贝金孙和孙子妈迎进门。现在梅芝想开了,憋着劲儿不离,她非觉得是我背后挑拨,平常走街上碰见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的,我都不稀的搭理。”
这下轮到唐墨吃惊了:“她自己儿子钻头不顾腚干丑事,还有脸怨别人啊?啥也别说了,明天我就找成功哥再碰个头,跟他参谋参谋!”
姜冬月怕唐墨大咧咧不知道遮掩,急忙叮嘱道:“你悠着点儿啊,谁问到跟前你就说选谁,好歹面子上过得去。”
“说不说吧,陈爱党也不傻。”唐墨边说边关紧炉门,催姜冬月早点睡觉,“今年家里买的肉多,明天炸点儿猪油渣,除夕包饺子吃最香了。”
姜冬月:“行,明儿上午就炸,再把鱼鳞刮了给你做个稀罕菜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