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哼声突兀响起,紧接着是骨头错位的咔咔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着。
就在不久前,池瑜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劲风刮过,吹起了他衣摆一角。
安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真烦人,一个一个的来送死。”
池瑜抬手将被他挟持的人劈晕,回身借着灯笼的光亮将安珩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见他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安珩眼底闪过杀意,“师兄先回房去,我把他们清理掉。”
池瑜阻止了他的动作,“先把他们关起来,我感觉他们跟之前想杀我的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安珩犹豫了会儿,最后听从了他的意见。
池瑜还没迈过门槛,一脚就踩在了一个硬邦邦的物体上,他垂眸看去,脚边躺着一个面朝下一动不动的黑衣人,“……”
“都是死人,师兄不用害怕。”安珩上前一脚将尸体踢到一旁去,动作熟练一看就没少干这个。
池瑜分神想着,眼下这个场景他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害怕死人,只是想着明早怎么跟陈大叔解释院子里的死尸。
安珩猜到他的想法,叫他安心,他会跟陈大叔解释这一切。
“这么大的动静,陈大叔没被吵醒吗?”池瑜后知后觉不对劲。
“醒了,不过我没时间跟他解释太多,怕他乱跑就把他打晕了。”
池瑜的嘴角一抽,“……”师弟好果断!
天亮后,庭院里养的那几只公鸡同时打鸣,把还在睡梦中的人喊醒。
池瑜没有睡好,眼睑下一圈青色非常显眼,铜镜一照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现在这副模样不像是熬夜失眠导致的,更像是被吸干了阳气的样子。
相比他的憔悴的样子,安珩精神抖擞的不像是个普通人类。
“师兄这是——虚了吗?”安珩贴着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道。
池瑜回他一个大白眼。
安珩笑了,肩膀抖动不停。
陈大叔醒来后看到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瞪圆了眼睛,“进贼了吗?”
安珩向他解释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有意将那些人与贼匪搭上关系。
陈大叔听完后一脸困惑的表情,“我这屋里最值钱的也只有我这条老命了。”
“我来处理这些人,陈大叔放心,那伙贼人不敢再来了。”安珩面不改色的说道。
陈大叔心里疑惑虽多,但他受的惊吓不小,心里选择相信安珩他们。
池瑜看着陈大叔离开的背影,叹气道,“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了。”
他们不能连累小村庄的无辜村民丢了性命。
安珩应声好,将丢在柴房里的两个黑衣人用冷水泼醒,厉声逼问他们是何人派来的。
两个人都装哑巴不说话。
池瑜认出其中一个眼角有疤的人是昨晚那个吵闹着要杀了自己的人,他走到他跟前蹲下身与他平视,语出惊人,
“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面前的人不为所动,垂首安安静静的跟昨晚的话痨的那个人不像是同一个人.
池瑜并不是随口胡诌,他确实对面前的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也许只是曾经见过一眼,但那种感觉很强烈。
“师兄,他们是不见血不落泪的。”安珩的声音染上了不耐烦和杀意,他向来对除了师兄以外的人没有什么耐心。
池瑜起身走到一旁,这时候他不会有什么恻隐之心,他可不是个烂好人。
就在安珩准备用点手段让他们开口时,屋外传来一声嘶喊,“着火了!”
池瑜心里一咯噔,他跑到屋外,左右望了望最后视线锁定在柴房最前方的一处房屋上,浓烟滚滚,火光照亮了一方天空。
这场景似曾相识。
池瑜没有犹豫,径直向着火处跑过去。
火舌吞噬房屋的速度肉眼可见,炙热的温度逼退了前来灭火的人们。
池瑜无法再靠近一步,只能站在不远处着急的想着办法,忽然他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问身旁的一个村民,“那是谁的房子?”
“老太太的,人估计……已经遭遇不测了。”村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池瑜眉心紧拧在一起,看火势迅猛,冲进去也是死路一条。
往往这时候无助的人们会将希望寄托在老天爷身上,祈祷来一场大雨将大火扑灭。
可老天爷也是最无情的,大雨是下了,在房屋被吞噬殆尽后才下的。
瓢泼大雨只持续了半个钟就停了。
雨后天晴,暖和的阳光铺洒在人们麻木的脸上,那是老天爷唯一的怜悯。
老太太死了,死在那场突兀冒起的大火中。
死亡带来的悲伤在在场众人之间弥漫,有低声啜泣的,也有沉默无言的。
老太太在村里的口碑一直都是极佳的,没有人跟她闹过矛盾吵过架,因而不可能会是同村里的人杀害她,但会是谁呢?
起火的原因还没有找到,凝重的氛围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池瑜想起了老太太一声一声喊自己“女娃”的画面,胸口难受到窒息。他走到门外透气,极力压抑杂乱的思绪。
“一定是他们干的。”他的声音里有自责,有愧疚,若不是他们的到来,也许老太太不会死得这么惨。
可他们为何独独对老太太下毒手?
“师兄。”安珩轻声喊他,从身后抱住他,“师兄,等处理完这些事情我们就离开这里。”
池瑜轻叹,望着不远处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的竹林,眸光晦暗不明。
柴房里的两个黑衣人被安珩的手段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但他们的嘴像是吃了哑巴药一样吐不出半个字来,又倔强又惜命,异常矛盾。
安珩只是让他们受了点皮肉伤,若不是念着他们还有点用处的话,早就送他们去见阎王了。
“你们为什么要杀无辜的村民?”池瑜冷声质问,他现在头痛欲裂,耐心快被消耗殆尽了。
“我们只是拿钱办事,其他的一概不知道。”靠墙角的一个黑衣人忽然说道。
池瑜冷哼,“你的话太假了,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另一个眼角有疤的人喘着粗气道,“我们只知道要杀了你。”
池瑜盯着他的脸,半响不开口。
被他盯着的黑衣人目光躲闪,嘴唇紧抿着,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
池瑜忽然上前钳制住他的下巴,眼底有笑意,“你这张脸看着不像是自己的啊。”
安珩这时走到池瑜旁边,“师兄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他这张脸确实动过手脚了。”
话音刚落,眼角有疤的男人身体肉眼可见的颤抖,身体不断往后挪去。
池瑜的手被他挣脱开,指甲不小心划到了他的下巴皮肤,霎时间那里破了一个小口子,口子不断往四周舒展身体,直到一处断裂失去了连接才停止。
安珩直接撕了他最后的伪装,下一秒,一张熟悉的脸暴露在他们面前。
“小六子?!”池瑜不敢置信道,他心里怀疑的人选有很多,唯独把小六子剔除了。
安珩将手中破烂的皮具扔到一边去,眼神阴沉可怖。
被拆穿伪装的小六子头低着,不敢抬起头看他们,也不敢出声。
靠墙角的黑衣人惊呼,“你是谁?!”
池瑜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看样子不像是装的。
按现在的情况来看的话,就是小六子把黑衣人的搭档杀了后,伪装成这个人的模样混进其中,目的就是要杀了自己。
池瑜想不通的一点是,小六子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单单只为取自己的性命吗?
“在小镇子上,你偷窃被抓包的一幕是你自导自演的对吧。”安珩的语气是肯定的。
小六子身体一僵,只维持了几秒又变回了半死不活的样子,但这细小的异样还是被池瑜捕捉到了。
“你以我们没发现,实际上从你跟踪我那会开始,我就盯上你了。”安珩的声音阴森森的,其中裹挟着浓烈的杀意。
“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我师兄身上,你想要我师兄的命,那你离死期也不远了。”
池瑜背过身去,他没有阻止安珩的动作,一想到自己的善意被他人恶意利用,导致无辜人性命被夺的事情,他的胸口就发闷难受。
慕容枫曾说过他对他人太过心慈手软,不果断,总有一天会害了自己。
身处江湖中,就没有绝对的善良,绝对的正义。
安珩最后还是手下留情了,只是废了小六子的武功,并将他们赶出了村子,留了他们的性命。
村庄里的人为老太太办了丧事,本就没什么人的村庄在她的离去后更加凄凉了。
池瑜跟安珩在村庄里待到老太太头七过后才离开,期间那伙黑衣人没有再出现,就跟前几次一样归于平静,让人摸不清背后之人的想法。
“阿哑应该知道一些内幕。”池瑜看着车窗外不断往后退去的树木,忽然想起了远在京城的阿哑。
“他不会说的。”
池瑜张嘴吃下安珩喂给他的葡萄,脸色忽然一变,眉头紧锁,“这什么葡萄?这么酸?”
安珩勾勾唇,“他们吃不到的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