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乌莱村。
玖雾立在河边，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色长裙。银色的长发披散开来，从两边各取一缕，用白色的缎带系于身后。清风吹来，化作千丝万缕的忧伤。
她看着眼前湍流不息地河水，漫山遍野的枫树林，想起初次来时的场景。
那时的她还不会抓鱼，手法拙劣，抓了很久一条鱼都没有抓住。现在的她抓鱼娴熟，烤鱼更是得心应手。只可惜，已失了抓鱼的兴趣，也失了看风景的心情，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五彩斑斓的美景映在她的眼中，只剩下一个颜色，灰色。
不知过了多久，玖雾淡漠的眼中稍微有了些色彩。她伸手抚了抚腰间悬挂的粉色荷包，轻声道：“雪玉，我们该走了。”
顺着河水一路向上游走去，大约走了一个时辰，眼前出现了许多树木跟石林。当初顾若臣就是在这下的马车。想起那个软萌软萌的小肉球，玖雾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
要怎么进去呢？
玖雾在原地左右挪着步子，回忆着当初顾子卿嘱咐自己的方法。
别说，还真让她想起来了，虽然不是每一句都记得十分清楚，但有个大致步骤，余下的再按照逻辑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首先是要在林中找到一棵被雷电劈断的枯木。
林子里的树木种类繁多，一棵连着一棵杂乱无章地排列着。放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景象，怎么也瞧不出像有枯木的样子。没办法，玖雾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一圈一圈地寻找，并用石头在树上做个标记，防止重复。就在快把自己转晕的时候，终于让她找到了。
然后呢？
她观察着这棵树，树干从中间被劈成了两节，上面一节倒在了地上。
对了！好像说从折断的位置要找一个什么东西。
她凑到折断处，里面是满满腐烂的木屑，此时她也顾不得害怕和嫌弃，将白嫩的手伸入木屑之中，左摸又摸，突然手指砰到一个圆圆硬硬的物体，她将此物拿了出来，竟是一颗圆形的木球。
木球的出现就像撬开记忆大门的杠杆，让她又忆起了许多。她按照记忆中所说的，顺着枯木断枝指示的方向走了十步，那里四周长着许多槐树。
她每一棵每一棵的仔细观察，果然在其中一棵的树干上找到一个洞。她看了看手中的木球，胜败再此一举，可千万别错啊。
她合上双手对天祈祷，然后将木球丢了进去。
“咕噜咕噜”，里面似有滑道，木球顺着滑道滚了进去。不稍一会，似乎撞到了什么，滚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玖雾好奇，想凑近看看，忽见有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吓了她一跳，她忙向后退了一步。
那个东西没有完全落到地面上，在距离地面三尺多的地方停了下来，悬吊在半空左右摇摆。玖雾走近，看到是一根白线系着一个哨子。
哨子是用很薄的木头做的，薄如纸片。她小心翼翼地将哨子解开，拿在手中，不敢用力，生怕稍微用力，这哨子就碎了。
顾子卿就不能做个结实点的吗？玖雾在心中腹诽。
她记得顾子卿说要吹三下。于是含在口中，“嘘……”一声。
“嘘……”两声。
“嘘……”三声。
当第三声吹完，哨子竟然碎了。
玖雾看着手中的木屑，一脸错愕。这，真是太神奇了。
她能做的都做完了，便寻了个石头坐在上面，等顾子卿来。
她想了很多，若顾子卿不来呢？她又该如何？只是想了很久也没想出答案。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她的手心生出一层薄汗，她紧张地扣着手指，不时左顾右看，最后干脆站了起来。
“娘亲！”
一声软软糯糯的声音由远处传来。
玖雾忙回头，看见一个小肉团正张开两只小短手，开心地向她跑来。
她的鼻子微微泛酸，这莫名的想哭不知为何？
当小肉团跑到她跟前的时候，她蹲下来张开手臂将他接住，抱在怀里。
“娘亲！”小肉团抬起胖嘟嘟地脸，睁着纯净的大眼睛看着她。
软萌的声音实在好听，跟抹了蜜一样甜，玖雾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又顺便在他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
“小臣真可爱！”
顾若臣开心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娘亲有没有想我？”
“我……”玖雾正准备回答。
一道温和的男声传来，带着一丝愠怒，“小臣，和你说很多遍了，不许叫人家娘亲，叫姐姐。”
玖雾抬眼，顾子卿身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袍，由远及近地向她走来。见她望过来，微微颔首，优雅而不失礼貌道，“玖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再次踏入这座竹子建成的庭院，一花一草都显得格外亲近，有种回到娘家的感觉。
“姐姐，你坐。”
被顾子卿训斥后，小肉团终于老老实实叫姐姐了。
玖雾乖乖在正厅坐了下来，顾若臣迈着小萝卜腿颠颠地跑了出去。
“玖姑娘，喝点水吧。”顾子卿将热气腾腾的水递了过来，脸上是他独有的温润淡雅。
“谢谢！”玖雾吹了吹，抿了一口。
顾子卿在一旁坐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那位叫雪玉的公子呢？怎么没同你一起？”
玖雾身体一振，手在袖子下慢慢收紧，强压下心里的悸动，轻声道：“他死了……”
顾子卿倒水的手一顿，几滴水落在了杯子外面。他渐渐抹去眼底的诧异，放下茶壶，看向玖雾，“那你这次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玖雾撸起袖子，将白皙的手腕递到顾子卿面前。
顾子卿迟疑了一下，将双指轻轻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感受着脉搏虚虚实实的跳动，顾子卿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两边实中间空，芤形脉似软如葱，这是气血耗损过度之症，并有脏器衰竭之兆。
顾子卿拧眉看她，“怎么会这样？”
玖雾垂下睫毛，不知如何回答。
顾子卿看出她有些为难，便没追问，继续道：“你放心，你当初救了小臣，我自不会见死不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调理好的。”
玖雾咬了咬下唇，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顾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能收我为徒吗？我想学医术。”
顾子卿站起身，忙去扶她，“玖姑娘你折煞我了，我何德何能能收你为徒，况且，我此生并不打算收徒弟，你起来吧。”
玖雾倔强地抬起头，“顾先生你若不收我，我就不起来。”
“你……”顾子卿话未说完，只见一个圆滚滚的小肉团跑了进来。一只手紧握着，像撰着什么东西。
他跑到玖雾身边停了下来，看看玖雾，又看看自己的爹爹，怎么觉得气氛不太对呢？
他拉了拉玖雾的衣服，奶声奶气道：“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跪着啊？”
玖雾眼中闪过一抹促狭，委屈巴巴地看着顾若臣道：“小臣，你想不想让姐姐每天陪你玩呀？
“嗯嗯”顾若晨点头。
“姐姐想拜你爹爹为师，这样姐姐就可以每天陪小臣玩了，可是你爹爹不肯，你能帮帮姐姐吗？”
顾若臣一听，马上跑到顾子卿脚下，抱住他的大腿撒娇道：“爹爹，爹爹，你就答应姐姐收她为徒好不好，求求你啦！”
顾子卿好看的眉头皱了皱，语气依旧温和却隐隐透露着不悦：“玖姑娘，你这又是何意，我既答应你帮你调理身体，已经履行了我当初的诺言，你又何苦为难于我？”
“顾先生，你当初承诺我一个请求，我的请求就是拜你为师，并不包括调理我的身体。”玖雾知道，她要报仇就必须调理好身体，可是她的身体就是一个无底洞，就算这次身体调理好，那下次呢？下下次呢？她不想永远对自己束手无策，求之于人。只有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她才能变得强大。
顾子卿轻叹一声，语气坚决：“抱歉，恕在下不能同意。”
玖雾目光看向顾若臣，可怜兮兮道：“小臣，怎么办？”
顾若臣来回拉扯着顾子卿的衣服，嚷嚷道：“爹爹，你就答应姐姐吧，求求你啦，你就答应姐姐吧。”
“别闹了！”顾子卿嗔道。
顾若臣瘪瘪嘴，两只小胳膊愤怒地环抱在胸前，一拧脖，“哼，爹爹，你若不答应，小臣就不吃饭啦！”
……
他见爹爹没理他，又道：“我也不喝水啦！”
顾子卿看着玖雾，声音依旧温和如春，却也坚决如铁，“玖姑娘，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改变，还望姑娘莫再提。”
说罢，大步离开了房间。
“哼！”顾若臣走到玖雾身边，嘟着粉嘟嘟地小嘴：“姐姐，怎么办呀？爹爹走了。”
玖雾抱着顾若臣站起身，看着顾子卿离开的背影喃喃道：“总会有办法的。”
“姐姐”
“嗯？”玖雾看向怀中的顾若臣。
胖乎乎地小手张开，里面放了一颗翠绿翠绿的梅子，他往前递了递，“姐姐你吃。”
小孩子的眼睛是最纯净的，像天空一样干净。他呲着牙，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像刚才憋嘴生气的不是他一般。
玖雾放入口中咀嚼，酸酸的甜甜的。宠溺地捏了捏顾若臣的小鼻子，“真好吃。”
“那姐姐陪我去院子里捉蚂蚱好吗？”期盼的小眼神冒着粉色的泡泡。
“好，一会看谁先抓到，好不好？”
“好呀，好呀！”顾若臣开心地拍着巴掌，终于有人陪他玩了。
笑容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小孩子的笑容。不一会，院子里渐渐有了欢声笑语，一个少女和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在草丛中抓着蚂蚱，一会扑，一会跑，会因为捉住了开心，也会因为失误而气的直跺脚。
此刻的玖雾，完全看不出比旁边那个五岁的娃娃大多少。在她过去漫长的16年里，她都没有这样纯粹的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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