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筱和顾烆对视着，怔住了。
顾烆这人散漫跋扈惯了，胆子向来很大，没怕过什么，现在却告诉他，自己正因为他处于危险的境地而感到后怕。
沈筱垂下眼睫，漆黑的瞳仁微动了下。
“有什么好怕的？我一个人也能应付。”
考虑到今晚确实情况特殊，沈筱还是默认让顾烆跟上去了。
顾烆一直送着他进了小区。
晚风微凉，单元楼的铁门在这片老小区翻新时重刷了靛蓝色的油漆，空气里氤氲着点儿不大好闻的刺鼻气味。
沈筱停下脚步，对顾烆说：“你回去吧。”
“来都来了，让我上楼去坐坐？”顾烆插着校服裤兜，斜靠上门时冲他笑得有些痞气。
沈筱就知道顾烆这货会这么说，他一向喜欢得寸进尺。
沈筱这回坚决不同意了，啧了声，“回去。”
“你刚给我讲的还不够清楚。”顾烆找理由。
“哪里不清楚？”沈筱确定自己已经讲得超出原定内容很多了。
“总之，还不够。”顾烆吊儿郎当耍着赖，见沈筱表情严肃起来，站直了，正经了点，“咳，不过，你要实在不想让我大晚上去你那儿，我就先不去了。”
顾烆又问：“那你同意下我的联系人添加请求总可以吧？”
沈筱迟疑了。
当初他同意继续坐同桌，也就是看顾烆想上进一时让步，毕竟他在教室成天看书，顾烆一般也没什么机会和他多说。
现在要是加上联系人，就意味着两人的私人时间也会有交集了。
顾烆看他还有顾虑，宽慰他:“放心，我保证不说多余的话骚扰你。”
沈筱思忖片刻，把手机拿出来点击同意了，“能回去了么？”
顾烆心满意足。
他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说：“既然都把我加回来了，以后有事别只记得警察叔叔了知道么？”
顾烆说完，不等他回，冲他笑着挥了挥手，离开了。
沈筱望着顾烆的背影隐入小区苍茫的暮色和稀稀拉拉的路灯中。
顾烆这货不知是不是看他太规矩斯文，从小就把他一个男生当女孩似的对他保护欲泛滥，说什么要罩着他。
他以前一直觉得这货挺中二幼稚。
但回想最近，沈筱发现，顾烆还真的有点儿靠的住的样子了。
顾烆一晚上都没骚扰过来。
直到沈筱洗漱完，睡前看了会儿书，准备躺下，顾烆才发了条消息。
不是什么有关资料的问题，而只是一句“晚安”。
沈筱看着悬在锁屏上方的聊天消息提醒顿了顿，想装没看见，以防这人以后得寸进尺和他聊更多，还是点进去回了句。
X：你不是说不会发多余的话给我？
北城一中扛把子：晚安怎么能是多余的话？据说每晚收到一句晚安有助于缓解压力，现在这种时期正需要。
北城一中扛把子：筱筱，你也跟我说句晚安吧？（摇尾巴jpg）
沈筱没看出来这货能有什么压力，明明以前初三冲刺升学考试的时候也是照常吃喝拉撒睡。
他把手机放到了一旁。
手背上的瘀伤已经好得快看不出痕迹了。
沈筱关了灯，躺到床上在黑暗中放空了会儿，突然发现那些长久以来堵得他胸口发闷的东西真的散去了很多。
他突然不想去想他跟顾烆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到底有没有被利刃刮破，也不想去想竞赛能不能拿到大奖，以后会不会出国和顾烆天南海北……
他只是沉浸在一种曾经逐渐消失，最近却又频频冒出头的愈演愈烈的感觉中。
很久以前起，那种感觉就总是会让他沉溺于当下，让生性容易思虑的他一时间不想再去思考更多。
沈筱闭上眼，默念了句:晚安。
一夜无梦。
沈筱清晨去教室的时候，褚明月和王诗海正在楼道打情骂俏。
褚明月被老马抓包后没过几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眉飞色舞地和王诗海说着什么，看到沈筱时，主动打了个招呼，“班长！”
沈筱顿了下，微微有点愕然。
他生性孤僻，高中以后气质更是冷僻沉郁了很多，被顾烆带着才有了一些朋友，其实没什么人会主动和他打招呼了，最多给顾烆打招呼时捎上他。
难道是田诗瑶被救后，昨天和褚明月说了什么？
顾烆刚好从后面楼梯上来，揽住沈筱肩膀，给褚明月回了个招呼：“嗨~”
褚明月更兴奋了，激动得两眼放光。
沈筱有些奇怪。
他暗暗横了眼顾烆，顾烆识趣地放下手，两人一起往教室走。
早读课时，沈筱看见顾烆乖乖拿出自己送他的作文素材在按照圈出的重点背，暗暗有些欣慰。
课后，罗小螃刷着手机，和几个男生挤在座位那儿讨论起了什么，突然哄笑了几声，转身问：“烆哥，你和筱神俩昨天大晚上在公交站台那边儿干嘛呢？”
沈筱顿了下。
看来昨天他和顾烆真的被拍了。
“哈哈卧槽，那帮女生本来这两天就挺嗨的，昨天夜里快把学校贴吧屠版了。”罗小螃边乐，边随便挑了几个帖子标题语气夸张地念。
“震惊，校霸学神大晚上跑公交站台约会了！”
“猜猜夫夫俩为什么不干脆一起去教室上晚自习，反而专门挑个地一对一辅导？”
……
周围哄笑一团。
“操，这哪个妹子做的镇楼图啊？鬼才。”鲍弘健把罗小螃手机拿过来，点开照片放大了。
沈筱没忍住好奇，往屏幕上睨了眼。
照片上，顾烆和他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因为讲题时凑得太近，从沈筱侧面的位置借位看去，特别像顾烆在低头吻他的脸颊。
周围被p了很多的爱心。
标题：我的cp之魂不仅死灰复燃，甚至燃起了熊熊烈火。
周围哄笑声更大了。
沈筱耳朵有点烫，不大自在地收回视线，瞥了眼顾烆，以为顾烆也会和以前一样哄笑着闹他几句，谁知道顾烆半晌没动静。
沈筱正有些担心顾烆可能因为昨晚听到了什么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就见顾烆摸着下巴，对着照片弯起唇角，“嗯，确实挺有才的。”
沈筱：“……”
窗外有人敲了敲窗玻璃，一个甜美的女声低低传来，“班长。”
沈筱循声望去，站在窗外的是田诗瑶。
少女的眼睛里透着点柔柔的亮光，也许因为小跑过来的，脸颊上微微泛着点红，“可，可以出来一下吗？”
沈筱以为还是有关顾烆的事，毕竟田诗瑶一般只和顾烆有交集。
出了门和田诗瑶走到围栏边后，田诗瑶却递给他一个漂亮的散发着香气的米色纸袋。
“班长，昨天多亏你帮了我，这里面是一些我在书店精挑细选的书，送你。希望你能收下，不然我真的会过意不去。”
“还有送顾同学的点心，麻烦班长你顺便代我谢谢他了。”
沈筱垂眸，看着手里的袋子，不太明白田诗瑶以前都是找顾烆顺便带点东西给他，今天怎么反过来直接找他了。
沈筱比顾烆性子冷些，不擅长他那些漂亮话，一般都是直接拒绝，但他有些自责因为没换成座位对田诗瑶出尔反尔的事，在斟酌之后，收下了。
田诗瑶看沈筱收下，惊喜得不行，“班长，我，我以后放学后能找你问下题目吗？”
沈筱沉默了。
田诗瑶低下头，绞紧手指，声音嗫嚅起来，“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有，有些题目应该只有你会，要是不行就算了。”
沈筱想到田诗瑶在班里成绩确实仅次于他，也只能问他，淡淡“嗯”了声。
“真的吗？谢谢班长。”田诗瑶涨红脸，想了想，又忍不住说，“我，以前一直以为班长你是很优秀但很难接近的人，现在才知道你不止很优秀，还很温柔。”
她说完，红着脸跑开了。
沈筱进教室时，看到罗小螃几人正坤着脖子望着窗外，哄笑着低声讨论什么。
沈筱只来得及听到那半句“其实筱神和田诗瑶也……”
顾烆倏地用拳头砸了下桌子，“操，都他妈有完没完？媒婆都没你们闲。”
几人瞬时安静了。
罗小螃停了会儿，小声问:“烆哥，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不会还对人田诗瑶有意思吧？”
“屁，老子他妈明明是因为自己媳……”顾烆看着沈筱进了后门回到座位上，竭力压下了什么似的，憋屈道，“是嫌你们太闹腾，影响老子学习。”
众人：“……”
罗小螃很小声地嘀咕了句，“刚讨论贴吧cp粉刷帖的时候怎么不嫌闹腾呢？”
顾烆撩起眼皮沉沉看过去，罗小螃彻底不吭声了。
临近放学时，下了点雨，教学楼外的天空呈现出青灰色，雨丝抽打在窗玻璃上绽开点点水花。
沈筱看了眼坐在前排的田诗瑶，思忖着一会儿该怎么给田诗瑶讲题目。
他还没给顾烆以外的人讲过。
“筱筱。”顾烆唤了他一声。
“嗯？”沈筱回神看他。
顾烆缠上来，赔笑:“放学后也给我讲讲题呗？”
沈筱淡声说:“比你学习好的很多，你找别人问就可以了。”
“……”顾烆如遭雷击，抱着书猛啃去了。
田诗瑶问了沈筱数学高考模拟卷的最后一个大题。
也许是因为两人的性格确实合得来，沈筱给田诗瑶讲题时，倒没什么不自在的。
田诗瑶全程听着沈筱用清冷磁性的嗓音言简意赅地讲解，看他微微倾身，俊逸精致的侧脸神情专注，修长好看的手给她在草稿纸上演算。
她竭力控制自己才能集中注意力。
田诗瑶和沈筱告别时，差点忘了带伞，还是沈筱提醒了她。
田诗瑶去橱子里拿了自己的米黄色碎花小伞，开开心心下楼了。
沈筱也拿了伞下楼，正撑开往廊外走，一个高大的身影挤进了伞下。
沈筱看着顾烆挤进伞里，稍退后了点，“出去。”
万一被那些女生看见，估计又得做出张借位图来。
顾烆说：“我没带伞。”
沈筱想让顾烆跟罗小螃挤去，环顾了下四周，罗小螃几人早在放学后就溜没影了，只好默许他挤在一起了。
顾烆给他斜斜把伞撑着，将他完全笼罩在伞下，才难得表情有些凝重地对他开了口，“而且，我有事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