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发错了, 外面并不安全，你晚上回来吗？”
竹猗走出来才发现庆宴发给自己的短讯，两小时前问的, 句子长得有点不像庆宴一贯的风格, 略微絮叨，而且奇怪。
他为什么要关心自己晚上回不回来？内城现在还不够安全吗？庆宴不是已经将黑市的悬赏都被撤下来了吗？
思考片刻, 竹猗还是回复，“正在回来的路上, 内城治安很好，我已经在看见在路边巡逻的联邦军, 不用担心。”
正在加班的庆宴看了一眼消息，继续埋头工作，没有回复的意思，反而是被压榨得眼皮打结的邹文轩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开始摇头，“你不回消息？竹猗今天生日, 你陪我在这里加班？”
“工作最重要。”
邹文轩：！！！
俺不信。
他坐下来翻开计划书，装作无意开口，“最近内城的能源系统一直不稳定, 晚上经常停电，竹猗怕黑吗？”
“她不怕。”
“你知道这么清楚？难怪你放心她一个人呆着。可是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只能住在你那里, 生日都一个人孤零零过，想想也是可怜。”
“你想说什么？”庆宴忍无可忍放下工作纪要。
“没什么, 我就是想说, 或许你会后悔今晚加班。”邹文轩不停摇头感慨, 同时放下手中的笔，合上本子，“你难道真的没有发现你对竹猗太过于宽容了吗？”
庆宴顿住了，又想起竹猗现在正在和庆风见面，反驳道，“我对她与对其他人的态度一样，而且我和她并无关系。”
“但是，你从来没有和一个人这么亲近过，你容忍她刷你的卡，住你的家，对你拉拉扯扯，拒绝你的要求，并且还使唤你。”邹文轩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推回椅子，“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们的相处模式完全不像陌生人吗？”
“她有未婚夫，而且正在见面，我只是一个无关的人。”
邹文轩推椅子的手顿住，他总算明白自己今天是为什么被抓包来加班了！合着只是因为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可耻的嫉妒心，“说得也是，她现在是单身，追求者都可以排队。让我看看现在几点了，十一点！今天，你还有一小时的时间可以帮她庆祝生日，下次可就说不一定了。”邹文轩边走边退，话说完正好走到门边，利索钻出去，关上大门，留下庆宴一个人坐在宽敞无人的办公室里。
好耶！成功下班。
庆宴看着摆在面前的资料，又看了看竹猗发来的消息，她正在回家的路上。
所以呢？
关我什么事。
庆宴继续埋头工作。
一分钟后，他站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还是太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然而他刚准备离开办公室，却正好遇见副官来敲门。
有关于研究中心的新动向要汇报。
“是刚得来的资料，我们的人偶然发现接受过手术的人夜晚和白天测量的噩梦值不一样，有5个点的偏差。”副官神情凝重，他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汇报，毕竟庆宴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很多时候晚上都直接睡在办公室很少回家。
现阶段接受手术的人都是高度堕化的人，而五个点的偏差足以让人变成堕化物。
这确实是很重要的消息。
庆宴又坐回办公室，开始梳理副官汇总上来的资料。
白天的时候，接受了手术的确实都是人类状态，但是到晚上可就不一定了，而研究中心从未公开病人晚上的影像。
*
竹猗一觉睡到天亮。
庆宴没有回来，这倒是正常情况，反正他也经常不在家，但是自己桌上为什么会莫名多出一大捧花来。
竹猗将花分别放入几个花盆里，每个角落都摆上那么一束，倒是衬得整个屋子都变得明媚起来。地下城是恒温系统，没有春夏秋冬之分，以至于竹猗常常忘记外面已经是春天。
她用小碗给花换水，听见开门声后一抬头就看见庆宴回来。
“你回来了！”竹猗将手中的水倒入花瓶里，看着花瓣沾着晶莹的水滴，仔细端详，“你怎么想起来买花了？”
“好看吗？”
“好看倒是好看，但……”竹猗迟疑了下，但是很不符合庆宴一贯的风格啊！漂亮是一种实用主义之外的浪漫，而庆宴则是标准的实用主义者。
“生日快乐。”
“哇哦~”竹猗愣了一下，以至于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昨天，我生日吗？她调动了下记忆，发现确实如此，但是因为竹猗从未过过生日，所以她完全忽略了这件事。
“我本来想昨天送给你，但是我有事情没有回来。”
“哦，没事的。反正我正式生日应该是今天。”
“是吗？”
庆宴走过来，两个人站在漂亮的花两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一个在苦恼该怎么庆祝生日来着，一个在思考回复对自己表达祝福的人呢？
因为经验匮乏，以至于一时间都陷入沉默。
竹猗先开口解释，“因为我出生在晚上，深夜进医院，次日凌晨出生，所以人口登记上的生日是进医院准备手术的时间，实际我生日应该是今天。”而且，自己的生日本来也是这一天，中央研究所拿回的胚胎是在这一天孕育，而自己也是在这一天睁开眼，看见人类，拥有记忆。
如果按照人类对出生的定义，这就是自己的生日。
“那生日快乐。”庆宴又重复一遍。
“谢谢。”
长久的沉默中，庆宴按开早晨的新闻快讯，打算酝酿下自己想说的话，结果却听见当日新闻插播了一条快讯。
【最新消息，研究中心成功破译从中央研究所遗址找回的林姓研究员脑机，相关资料将会在中午直播解锁，向全体地下城居民公开】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中央研究所覆灭后，科技文化断层，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取得大的进步，但是庆宴已经对研究中心起疑，连带着对这条消息也不信任。
而竹猗脸上也不好。
她忽然想明白沈医生的话了，他费这么大劲做出这么多事只是为了告诉自己一个道理，一个关于怪物注定会被排斥的道理。
中央研究所内部肯定会有自己的相关资料，观测计划，成长记录，对堕化物的反应……
新闻还在继续。
【据了解，林姓研究所负责的项目是超S级怪物观测计划，当然，这世上是否有超S级怪物还未明确，或许只是一个代指，更多的消息请关注中午的直播】
“研究中心的东西不一定可靠。”听见庆宴这么说，竹猗反而有些惊讶。
“你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或许，手术有问题。不过还好，现阶段接受手术的人并不多，并且全部在联邦军的管控之下，即使失败也不会造成大的影响。”
“那你对中央研究所找出来的那个脑机有更多的了解吗？”
“没有。”庆宴摇头，这个脑机还是他当初带领人找出来的，因为他对于这些技术并不算了解，所以交给了研究中心，但是当时所长明确答复，脑机这种东西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破解，外人强行拆解，只会导致内部资料毁损，现在却忽然冒出来说里面的东西得到破译，“但是我可以提前问问他们要发布什么消息，如果是会破坏地下城稳定的消息，那么将会强制终止直播。”
超S级怪物观测计划……
庆宴自己也对这个标题有兴趣，他见过的超S级怪物只有那个浅灰色瞳孔的男人，中央研究所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可以观测这种东西了吗？
但是竹猗却准备离开。
她已经提前猜到脑机里面的内容，一旦破译出来，那么她的身份就会败露。
这正是沈医生的目的，他一直站在阴影之中，强行将竹猗拉回他的轨迹之中。因为是同类，所以就必须要站在同一阵营，而不管竹猗在想什么。
但是在离开前，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在你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庆宴看着竹猗的眼睛，乌黑如同玻璃珠子，映照着自己的脸，忽然语塞，他移开视线，不知道说什么，脑海中却忽然想起邹文轩的话，她对你是不一样的存在，难道你自己没有发现吗？你从来没有如此靠近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放任一个人在你生活中乱窜，你对她的宽容已经远远超过普通人的界限。
“是一个正常人，对吧？”竹猗不知道庆宴为什么移转眼神，难道自己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
“是，也不是。”
竹猗狐疑抬头，难道庆宴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你是一个特别的人。”庆宴慢慢理清自己的思路，缓缓开口，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是他愿意试着开口。
“你是用什么来判断的？”庆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竹猗又紧接着说道，“人类的定义又是什么呢？如果你和我的朝夕相处都不足以让你判定我是一个人什么样的人，那么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假的，用你的异能来划定？用一些僵化的定义来界定？”
庆宴不知道竹猗为什么忽然这么激动，但是他能察觉现在竹猗的情绪并不好。
长久以为，竹猗都是冷静而温和的，少有激动的时刻。
“我希望你记住，你在副本中说过的话。”竹猗踮起脚，凑到庆宴眼前，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用你自己的感受来判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竹猗伸出手，按上庆宴的胸膛，感受到里面的心跳，好像有些快，“用这里，而不是用异能。”
“是的，我……”
“没事，反正我现在要走了，你还有时间，可以告诉所有人，你和我并无关系。”竹猗再次低下头看了一眼放在花瓶里的鲜花。
真是好看的色彩。可惜自己注定没法拥有。
她推开门，却看见门口埋伏着不少人，每个人脸上都闪着恐惧或者愤怒，他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实际上在竹猗视线里这些小计俩完全无处遁形。
新闻是假的，只是为了麻痹竹猗，而沈医生在早上就已经公开了脑机内容，现在，得知真相的人群正聚集在门外，誓死捍卫家园。
可惜。
竹猗想着，他们找错了人，我不是他们的敌人，但是，现在谁又在乎这一点呢。
她回头，看见庆宴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现出震惊，心里还在想着，原来，他也是有表情的，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知道真相的庆宴是不是还要杀自己一次呢？
人群在离竹猗几米开外的地方，等着行动指挥的命令。
“她真的是怪物？看不出啊。”
“超S级怪物！她一抬手就能把我们都杀了！天哪！居然潜伏在内城这么久？”
“庆宴是不是和她一伙的！他们关系这么好！”
“或许是被蒙蔽了呢？”
“如果庆宴不亲手杀了她，就证明他们是一伙的！”
……
而在人群之外，沈医生站在空地上，毫无遮挡，毫无防备，没有携带任何的武器，笑得温和，他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但是竹猗从唇形读懂了他的话。
“生日快乐。”
这就是沈医生送她的礼物，没有人可以既是怪物也是人类，竹猗必须要从中做出选择，可惜的是，人类好像并不欢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