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出现后才诞生的节日毫无疑问全是商人的消费陷阱，情人节就是这之中的典型代表。
目的无非是从沉浸在恋爱的情侣手中挣钱、从向往爱情的人手里挣钱、从被迫顺应节日气氛的人手里挣钱罢了。
虽说如此，世界上依然有很多明知道是陷阱还是不得不踏入进去的情况。
“小林，到你了，你觉得自己情人节会收到几块巧克力？”小金兴奋地催促着我，包括又混进来的若木晴人在内，四人的目光都盯住我，等待着我认为毫无意义的答案。
一块都不会有的。
怎么会有人送路人甲巧克力这种东西？与其期待到最后一无所获，不如自己买了假装是别人送的，还能维持点颜面。
话说回来，在课间谈论这种会收到多少巧克力的话题，并且互相暗地攀比，这样单纯满足青春期格外强烈的自尊心的活动是男子高中生特色吗？每个情人节之前的必要流程？
咽下满肚子吐槽，我顺从气氛，假装思索后开口：“大概两块？”
“欸？”小金拖长了声音，有些惊讶，“我以为小林或许会说十块差不多，居然才两块啊。我都觉得自己能至少拿到五块。”
我倒是很好奇这五块的保底是哪里来的。
小金倒是提过他家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该不会算上姐姐妹妹送的两块了？
不过身为单身的阿宅，在和女生接触不多的情况下，到底为什么要谈论能收到多少巧克力这个老套的话题？
万一报出的数字与预计的差距过大，岂不是自取其辱。
“不要太小看自己啊小林。”阿力似乎认为我故作谦虚，拍了拍我的肩膀，鼓励道，“这年头像你这样温和的类型，好像被叫做食草系男子什么的，很受欢迎哦。”
这位说自己能收到七块巧克力的人如是说到。
我听着那个完全和我不沾边的词，沉默地微笑。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微笑就好了：）
这种时候要是反驳或者解释都会显得很奇怪，最好不要较真，让这个话题自然而然地过去。反正大部分人在和其他人对话时，只会对关于自己的那部分记得特别牢固，别人说过的话很快就会随时间忘记。
人是天生更加自我的生物真是太好了。
接着我状似不经意地转头，把目光投向了下一位。其他人的目光果然跟着我转向了那人。
下一个是若木晴人。
老实说如果可以我并不想把他卷进来，倒不是出于同情之类的想法，只是单纯觉得在一群正常人的游戏里加入bug人物对其他人不太公平。
无论怎么说，若木晴人可是男主级别的人物。平时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孩子就不少，再加上情人节这个特定时间，想必情人节当天这家伙收巧克力会收到手软，甚至看情况会遇上告白也说不定。
这样一来，其他人相比之下会显得过于可怜了。我不想情人节当天被这几个人羡慕嫉妒的声音淹没，可惜若木晴人既然在这里就避不开，事态还是会往比较麻烦的方向发展。唯一幸运的是我可以做好准备提前躲开。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收到太多女孩子的巧克力。”
若木晴人谈起这件事有些羞涩，脸上晕红一片，无措地摸摸后脑勺，“如果能收到一块，我就很高兴了。”
出现了！标准的“以为大家都不喜欢自己最后却会收到最多礼物的人”的发言。
“别担心，如果你真的一块都没有，我会把我的分给你！”阿力豪气地安慰道，似乎真的相信若木晴人嘴里的不受欢迎。
“你说的数字比小林还少哎。”小金学着动漫人物的样子托着下巴，作出副严肃的姿态，“虽然你的确出席率不高，女生们忘记你那份巧克力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一块两块这样的数字，已经暴露出最大的问题了——你们对自己就没有一点更高的期望吗？”
我不太明白他说的期望是哪方面，如果是指结束这个话题，我想我的期望已经足够高了。
他忽然转头，直直盯着我，用一种观察研究样本的犀利目光仔细地看了一会，慢吞吞地问：“说起来，小林你是不是打扮得太土气了？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时髦的男性，你这样当然不能拿到很多巧克力！”
我望着小金的蘑菇头发型沉默一会，努力说服自己不能乱说话破坏一直以来辛苦塑造的形象。
“那你的意思是？”一直在旁边打游戏的克也忽然接话。
顺带一提他认为自己能收到十块巧克力，不知为何说的语气非常轻描淡写。
“当然是形象改造啦、形象改造！要来个与过去那个土气的自己告别的超级大改造才对！”
小金双手撑着桌子，镜片下的眼睛绽出平时谈论RPG游戏才会出现的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从这句话里我大概知道最近他家在播放什么电视节目了，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素人形象改造相关。
这种时候再不说话真的会被牵着鼻子走的，那可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场景。
“小金，我明白你的好意，但你也知道，电视上的形象改造都是经过精心设计才能做到的，现实中很多人随便做完设计的效果可能比原来的样子还要难看。因为专业的造型师很难找，我们的零用钱也不可能足够请到。”
我平静地浇灭他那诡异的火焰：“对普通人来说，有时候换身风格不同的衣服就会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效果了，做改造太夸张了。”
但他的情绪似乎没能完全消散，不死心地继续提议：“换衣服也需要针对性地来，我们还是需要一个更加专业或者有专业知识的人来……”
“等等，小金。”阿力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给出了一记直球，“我们要为了情人节多收一块巧克力去做形象改造，你觉得女生们会怎么想？她们不可能会为此感动的，只会觉得这样大费周章的我们很恶心。”
是的，那样的举动仿佛在说“看我这么期待了，请给我巧克力”。女生们将送巧克力视为表达好感的行为，对这样特地来讨要的人只会敬而远之。
果不其然，小金一听这话就僵住了，慢慢垂头，缩回了矮小的一团，嘴里不住念叨：“恶心、恶心……”
眼看唯一推波助澜的人偃旗息鼓，我认为这个话题总是能结束的时候，阿力突然转头认真看向我，来了猝不及防的一句：“不过小金说的也有点道理，小林你的脸都被头发和眼镜遮住大半了，在女生眼里的形象可能太阴森了。为什么你不尝试摘掉眼镜，将脸露出来看看？”
“我好像也没见过小林的脸……”若木晴人居然也开始拱火，盯着我若有所思。
“我也是。”克也点点头。
“对啊，小林你的脸我都记不清。”一听这话题又满血复活的小金凑了过来，痛心疾首，“这样下去是不能受欢迎的！形象改造第一步——先换成隐形眼镜！”
不，我并不需要那种东西。
巧克力也好，受欢迎也罢，都不必要。人类不靠这些东西也能活下去，嗯，自尊心也是一样。
瞅着面前这两人灼灼的眼神，不难看出内心的好意，只是黑框眼镜这一路人必备道具，说什么也不可能摘的。
“其实我是超级大近视，一旦离开眼镜就什么都看不清。而且很不幸，对隐形眼镜过敏，没办法戴。”
说着瞎扯的理由，我迅速找到了代替我成为话题中心的祭品：“而且说起长相，我们之中，克也才是最神秘的不是吗，你们看他除了下巴的部分基本都被头发盖住了，迄今为止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能信誓旦旦说出十块巧克力的人，怎么想也不会是普通人。”
说这话的时候，克也看着我，目光逐渐幽怨，连游戏都不打了。
“这么一说……”小金视线转移到被他看得抖了一下的克也身上，“好像很有道理！”他的眼睛又开始闪闪发光。
“克也，不要害羞。”阿力劝了一句，“朋友之间坦诚点才有利于增进感情。”
若木晴人好奇地看着，跃跃欲试。
“不是，我……”克也一手挡住脸，不断往后退，宛如即将被剃光毛的绵羊，无力地反抗着，“我……”
“铃——”
表示结束课间的铃声骤然响起，拯救了浑身写满慌张的克也。小金他们只得失望地抱怨两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克也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也稍微有点遗憾，没能顺势弄清楚克也的一点秘密。不过得到焦点已经不在我身上的结果也不算很差。
“小林，下次不想回答，不要再拿我当盾牌了。”
我转身欲走的瞬间，克也压低嗓子，似是有些生气。
“抱歉，我只是有些好奇，没想到小金他们会那么认真。”我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直视着他。
“……”他沉默几秒，重新拿起游戏机，“小林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喜欢直视别人吗？”
我眯眼微笑：“这是真诚友好的表现哦。”
“那要来打赌吗？”他忽然说了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小林你好像不相信自己能得到巧克力，说话的时候一直很敷衍。如果情人节你能拿到四块巧克力或者更多，你就让我看看你的脸，怎么样？”
“相对应的，如果你没能拿到，我就让你看我的长相。”他补充一句。
“这一点意义也没有。”我计算着老师到来的时间。
“你不是说好奇吗？”克也拿了先前我的话来堵，“难道你之前在骗人？”
原来在这里下套了。
不想继续耗时间，我快速做了决定：“当然不是。那么就来赌一把。”
他嘴角的弧度格外自信：“先说好，你不能故意拒绝，假装没有收到。”
“那么你也不能故意派人送我巧克力，做违反规则的事情。”
“嗯。”
“那么一言为定。”我点点头，在老师来之前回到了座位上，做出副好学生的模样，不再看另一边的克也。
虽然不明白克也想做什么，但毫无疑问，赌局的胜负已定。以我稀薄的存在感和交际圈，收到两块巧克力已经算是好运，收到四块以上什么的几乎不可能。
即使发生预料外的情况也没关系，找不到收巧克力的人的话，就不可能送出去。
——当时胸有成竹的我并没有想到，自己在情人节当天会遭遇怎样的恐怖袭击，以至于我很长一段时间对巧克力产生了巨大的阴影。
“混蛋，我再也不吃巧克力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可以叫做“情人节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