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神说有梦可重来>第十章

  临行前夕,旧时池塘,花前酌酒,对影成双。

  阿琼是从未饮过酒的,一杯入喉,就已经看着应寒傻笑了起来。本是有些许悲伤的离别氛围,尽数被她的笑声所打散。

  不过她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和往昔相比较,要显得更为活泼,更加惹他怜爱。

  眯着眼,眼角藏笑看着他道:“应寒我和你说!省城那边有好多好看的女子,赴京之后更是有数不清的美人!你不许靠近她们听……听到没?让她们靠近你也不行,也不行!”

  “好好好。”应寒像哄孩子一般轻轻拍拍阿琼的头,顺势让她的头枕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柔软的发丝不经意触碰,面庞痒痒,心扉痒痒。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等我金榜题名归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他轻声在阿琼的耳畔道。

  “嗯……”阿琼出声回应,未曾想到她竟回复的如此之快。他喜出望外,低头看向她的脸庞。

  可是却发现,她已经靠在自己的肩头睡着了,刚才的那声轻应,只不过是梦里的呓语。他伸出用手掌挡住自己的双目轻笑了一声,心道:“她这样迷糊,在梦里就和别人私定了终身,不过还好这个人是他,也只能是他。

  他一手执着酒杯,一手揽住阿琼,目光许久不能在她的面容上离开,可是觉得这杯酒怎么都饮不尽,眼前人怎么都看不完。

  他低下头轻轻吻上阿琼眼角的泪痣,偷偷擦去自己眼中的泪花。今昔一别,她可别要那般爱哭了才好。

  其实他这觉得一路也并不是很艰难。毕竟人人都称之为旷世奇才,七岁成诗,过目不忘。院试中秀才,入省城学堂之后没多长时日,就再被举荐入京城太学,备考两年后的乡试。

  可是他又觉得这一路真的很艰难,果真是不曾远别离,安知慕俦侣。仿佛所有的时光中都掺杂着思念。太学之中莘莘学子众多,他却成了其中最为特殊的一个,原因不是因为其容貌俊朗,出类拔萃。

  而是在他人苦读之时,应寒却总是偷偷写信,然后经常被夫子发现后好一通批评,故而闻名整个太学。他往家乡寄了好多封信件,起初宁珏也频频回信与他,细说近日趣事,双亲近况,以及阿琼说与他的思念。

  可后来很久的时间里,收到的却只是宁珏报平安的信件。不过他想或许是有些情话阿琼羞于开口让别人写下罢了。只得深深后悔,悔在当初没有教会阿琼写字,只能让宁珏代笔。

  不过后来渐渐也不觉得失落了,毕竟挂念的人皆安康,便已是最大的幸事了。十载寒窗积雪余,读得人间万卷书。同窗皆在废寝忘食般学习,他也不再分心于情爱,为了出人头地,便也悬梁刺股。

  说来奇怪,醉心于学业之后倒也不觉时间绵长,只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再独自叹息几声罢了。

  一年已过,岁寒将至,应寒终是又收到一封字数较多的书信,不过提及双亲语琼的语句依旧是“安好勿念。”

  只是更多的讲于他的是,梅花将开,传闻京城梅园赏梅节每每好不热闹美丽,还让他务必前去观看,好待归家时把美景细细描述一番。

  他笑着把信折叠收好,心道:“宁珏果然是偏爱美景,要不是他特意来信提及,自己都要忘却这等事情了。”

  而且传闻竟然毫不虚假。应寒一早随众多同窗一起前往梅园,虽异常冷冽,梅花却丝毫不惧,众芳摇落独暄妍,在这梅园竞相开放。他盯着长得稍微偏僻的一枝出了神,没有注意大多数人已经往园子里面走去,渐渐周围只留得他一人。

  丰神俊朗,眉目如画,他与这支梅花相映衬,倒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公子可在赏梅?”柔美的声线,拉回他游离的思绪,他蓦然回头。

  一女子嘴角含笑,浅蓝色衣衫,外披着似是画卷的白色披风,容颜极盛,但是却是和阿琼截然不同的美,眼前的女子美得太过张扬,太盛气凌人。

  “正是。”他回道。

  本以为她只是路过此处,没想到却走到了他的身边问:“公子可有心上人?”

  他还从未遇到过这般直率的女子,不由得吃惊向后退了两步连忙道:“在下心有所属。”

  “哦?那公子的心上人可是比我还要美一些?”她向前逼近,笑得更为灿烂,但是眼底似有些寒意,给人以压迫感。

  “姑娘确实是有沉鱼落雁之姿,可在我心中,她无人能及。”

  她双眸如深潭般幽深,望着他许久,随后转身消失在暮色之中,让他觉得有些不解,不懂其所为,不知其何意。

  不过此时应寒的同窗正好赶回来寻他,他也只道是一过客而已,便也没有再过多细想,继续随众人一同观赏梅园好景致。

  赏梅过后,便更觉时光如流水般匆匆,斗转星移,白驹过隙,转眼间就时至会试。会试之时,他内心却堂皇不安,以致于无缘会元,结果只能算得上是差强人意。可真正到最后考验的殿试,应寒反倒十分释然了。进入大殿之内,想到今日过后,归家之途,计日可期。这么多时日埋头苦读,也无愧于自己,无愧于父母,更无愧于阿琼。

  所以只得放平心态,尽人事,安天命。

  可是倒也天随人愿,状元及第,众人艳羡。虽在应寒意料之中,但也是喜上眉梢还是有些紧张不敢抬头,静听宣读圣旨。

  不过还没等到谢主隆恩,圣旨的最后一句内容,却让他瞠目结舌,面如死灰,如石块锤击地面般重重磕头。

  “今新科状元品学兼优,此为治国之能臣,顾择良日速与朕爱女南邑公主成婚。钦此。”

  “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连呼三声,声声叩首。

  “你可知道抗旨不遵,是什么下场?”

  竟是有些熟悉的声音,应寒猛然抬头,看到的却是赏梅那日的女子,居高临下,目光凌冽,咄咄逼人。

  他终是没有想到,自己到最后,会是这样的天命。

  缧绁之厄,锒铛入狱,状元名号废除,冷酷刑法加身。违抗圣命本应是死罪难逃,南邑公主最后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放他离去。

  同窗好友名列探花,知应寒被释放出狱,即刻去接他就医,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不过好在是得以保全他这条性命。

  友人看到他这副模样连连叹息道:“应寒,你这又是何苦呢?”

  可应寒却是笑了:“所求之事不同,若是遵了皇命,荣华此生,便也是最大的痛苦。师兄,替我准备套深色的衣服,再备一辆马车可好?”

  “你的伤根本就还未愈合完全,纵然有十万火急之事,不能等身体康复之时再走吗?”

  他望向远方:“思之如狂,我心亦苦,不如归去。”

  天亮之时,他已启程,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伤口渗出血渍,不过好在衣服颜色够深。

  只要他佯装无事如往昔一般肆意欢笑,便也能瞒住他的阿琼,他的傻阿琼。几日奔波之后,应寒终于回到了姚村。把马车停靠在村口。

  因并未荣归故里,有些愧对父老乡亲深切的盼望,便先披了一斗篷,遮住了面容走进了村子。

  一切还如从前那般,景色依旧,乡音无改。

  他低头走着,听着路上行人谈天说地,说着邻里间谁家嫁娶,谁家发迹,谁家又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诶我说,宁珏那小子自打娶妻以后,整个人意气风发的很啊!”一个男人扯着嗓门说着,应寒因此听得很是真切,也很是吃惊。

  不由得怔在了原地,可没多久也回过了神。

  笑着摇摇头心道:“自己在外都已三年有余,应珏自然应已觅得佳人,只是还不在书信提及,怕就想看他回来知晓这番吃惊的样子,差点就被他戏耍,让他这点小诡计得逞。”

  他偷偷抬起头看了一下,发觉离家的方向愈来愈近,内心也愈发欣喜,抬脚打算继续前行,却是听到:“人逢喜事精神爽,应珏娶到语琼那么美的女子,能不意气风发吗?”

  宁珏娶到语琼,字字如刃,刀刀剜心。

  虽然话语是很清晰的入耳,但是应寒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也顾不得会不会被认出来,转过身去寻说出此话的人,却是人来人往。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是好,泪不觉打湿脸颊,好似天地广阔,此时却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只能向家的方向跑去,跌跌撞撞,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无论如何他要亲眼看到。可是应寒还没到家门,却是重重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就像这个人早就等在这里了一般。

  这一下也让应寒伤口处传来更为巨大的痛楚,眉头紧皱,额头上全都是冷汗。

  艰难抬头还没说出道歉的话语,却是没料到正对上宁珏含笑的双眸,和往昔一般无二。

  “真是想不到,你还能回来。”

  他此时才猛然发觉,那双眸之下隐藏的真容,竟比南邑公主还要阴冷三分。

  临别前夕,一杯清酒入喉,不觉醉倒,待清醒过来的时候,应寒已经离家。应是怕离别之时两人都过于伤情,才并没有把她叫醒,可是酒醒时分,师语琼只得把头埋在被子里,偷偷抹着抹眼泪。

  每日每日,虽所做之事与往昔并无差别,可是那个傻瓜不在,却觉得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唯一满心期许着事情便是,宁珏前来读应寒寄回来的信件。信件中写求学趣事,报身体安康,以及诉说对于父母和她的思念。

  而且师语琼总是缠着宁珏帮她读上好几遍,闻着信笺上淡淡墨香,听着动人情话之时,不禁喜上眉梢,羞红双颊。

  可是随着时光推移,寄来的信件渐渐变少,想来是雁杳鱼沉,信音难托,水遥山远。师语琼靠在窗边,看着湛蓝天空发呆,回过神之后,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她只有应寒儿时捉弄自己的时候才会哭的,可是不知此时他明明不在,为何却依旧泪湿眼眶,为何脑海里尽是这个傻瓜明媚的笑颜。

  为何在时光这把利刃下,还是如此深深的思念。

  不过比起思念其早日归来,更望其诸事安好,刻苦读书。虽然信件变少,可是每一封都诉说安康就已足矣,自己也不要过多牵绊与他才是。

  可是,她没有想到,他寄回来的最后一封信,竟是“另有良配,无需再等。”

  她拿着信的手不住颤抖,眼泪充盈眼眶,推开站在面前的应珏,发疯般跑到学堂找到夫子,顾不得众人诧异的眼光,把信递到了夫子手中:“恳……恳请夫子帮忙看一下,这是应寒的笔迹吗?”

  夫子将信接过,看完后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泪眼婆娑,连连叹气:“这确实是应寒所写,没想到他竟是这般薄情……”

  薄薄信笺,却犹如千金巨石,压在心间,无法喘息。可是细想一下,那个自己所有时光都有交集的傻瓜,怎么可能变心?朝夕相处,决不会错付深情。

  趁夜幕之时,师语琼暗自收拾好行囊,决定孤身一人去寻他。可马上要走到村口之时,却看到点点光亮,看向光亮之处,竟是她的双亲和宁珏的身影。像是等待许久,早就料到她会如此一般,将她拦住,被双亲牢牢的抓住,撕心裂肺哭喊,挣扎,也全都无济于事。

  双亲知晓应寒负了师语琼,便和应家断了来往,日日看守着随时想方设法离村的她,即便是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也尽是徒劳。

  可虽知是徒劳,却没有一日放弃,直到那天宁珏登门,将应寒同窗的来信念与她听时,她才知,何为万念俱灰。

  “应寒一日出门踏青登山时,不甚跌落耸立山崖,亡故了。”

  他,亡故了。

  寥寥几字,却是肝肠寸断。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互相倾心,无奈离别,盼君归来。可最后,却是天人永隔。以泪洗面,郁郁寡欢,应寒临行前的心愿,愿她可别那般爱哭才好。却是不知,他不在的时间里,她怕是要流尽一生的眼泪。

  可师语琼不知的是,此时的宁珏,正在百般讨好自己的双亲,表达情真意切,望能够与其早日成婚。

  “毕竟应寒已故,总不能让语琼一直这样等下去。虽说我愿意一直等着语琼,可是时间越久,语琼年纪稍长,免不得邻里间会说些闲话。”

  不得不说,宁珏总能找准他人的软肋,这一番在师语琼双亲前的巧言令色,平淡无奇的面庞,嘴角微微上扬,一切都如所计划的那般,分毫不差。

  此时师语琼所要面对的却是一场逼婚,如此雪上加霜。

  “师语琼,应寒已经死了,你还在等些什么?非要全村人都来看我们家笑话是不是?择日与宁珏完婚!”父亲对着她大声说完后,过去抢她手中紧握着的信笺,在这两股力道之间,那些微微泛黄的纸张生生被撕裂,就像是她的内心也亦破碎不堪。

  她捧着这些碎片抬头喊道:“他没有死,我要等他回来!”

  “啪!”狠狠一记巴掌,烧红了她的脸颊。

  “你再说一遍?”父亲怒吼。

  “女儿不嫁!”她声音尖锐中带着嘶哑。

  可是她坚决的态度所换来的,并不是父亲的妥协,而是一比一个响亮的巴掌,直到唇边浸出血渍,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了起来。

  在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了宁珏的声音:“语琼,我也相信应寒没死,可伯父伯母着急让你出嫁,你先嫁给我,我与你以礼相待,我们再一起寻应寒好不好?”

  她其实只听清晰了最后一句话,便哭着连连点头,之后再也无法支撑,晕倒在一个怀抱之中。

  宁珏紧紧抱住她,脸上无比狡黠的笑容,仿佛在说着,他才是这场青梅竹马之中的赢家。

  这场两幕戏,还真是令人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