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夫妻俩是庄子上出了名的夫妻和睦,北澄认识他们也是因为在一次委托任务中重伤昏迷被田间劳作的两人阴差阳错的救了。

  男人冯禀全在镇上的衙门当差,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捕快,墨点也识得几个,为人正直豪爽,算是个老实的。吃过早饭他便回了镇上。

  而他的妻子杨柳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村妇,大字不识一个,虽叫“杨柳”,实际上皮肤黝黑,身体粗壮,全然不似大家小姐那般弱柳扶风。冯禀全走后,她洗掉脸上污渍,挽起袖子就开始织布。

  “哐啷”、“哐啷”、“哐啷”……纺织机的棉线与齿轮木板相互挤压发出节奏感十足的声音,反复重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回荡在土瓦房上空。

  “大嫂,”北澄搬了个小板凳坐过来,帮她捋直还未纺到的棉线,“你想没想过要出去?”

  这事曾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真真实实的发生过,只不过如今又被幻阵单拎出来。

  即便眼前人就活生生坐在那儿,北澄心里很清楚,她现在看到的,不过是幻阵中的假象罢了。

  要破阵,就必须找到阵眼。

  在她记忆中,冯禀全一直是老实憨厚的形象,和杨柳也算得上是夫妻和睦,幻阵既然让她看到了这一幕,肯定不是闲的蛋疼。

  “出去?”杨柳接梭子的手顿住,木讷的眼中闪过几分茫然,“我家就搁这儿,往哪去?”

  “去哪儿都好,”北澄斟酌着道,“或者要不要去我家玩一圈?”

  杨柳忽的抬手揉了揉她发顶,像是在笑一个不知事的小丫头,“去哪儿哩?我得顾家呀,禀全还得靠我伺候,还有我婆婆。”

  北澄张口正要说什么,院子外突然传来“啪啪啪”的敲门声,她话音瞬间转了个弯,“是北澄小孩子心性了,嫂子勿怪。”

  “不碍事哩。”她轻轻摇头,放在手中梭子,转身就要开门。

  “呦,杨柳妹子,那小丫头也在啊?”来人刚半只脚踏入屋子,嘴就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北澄记得她,是杨柳的妯娌,冯禀全哥哥的媳妇——李娇娘。

  她毫不客气,从北澄面前抓了把花生就开始磕,花生皮子接二连三的开始往地下掉,一时间比杨柳织布的声音还要吵闹。

  “要是我说呀妹子,你看这小丫头白净水灵,居然还敢让她住你们家。”说着,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有些意犹未尽,“你就不怕……”

  “我有婚约。”北澄不冷不淡。

  杨柳听了慌忙上来打圆场,“嫂子可别这么说,这不是污了人家姑娘的清誉了么?”

  “呸,”李娇娘一口将嘴里的花生皮子啐出,“好好好,清誉……我看呀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这身段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

  说罢,她还带着深意的上下扫了杨柳一眼。杨柳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低头不语。

  北澄暗笑。很好,所有事情都围着一点进行,看来她的猜测大致是对的了。

  “李大嫂你这是什么眼神?”北澄怼的毫不犹豫,“要看也看看你自己吧,你那不成器的儿子也不知道今日又是第几次被冯大哥捞出来了?说不定那天就……”

  “北澄妹子慎言!”

  还没等她说完,杨柳立马出声制止。

  “哎呦呦……你个黄毛丫头!你这是在咒我们老冯家啊!”李娇娘忽地就来了劲,扯着北澄裙摆就开始哭喊。

  “杨大嫂你忍她作甚?”北澄皱眉,狠狠一扥把裙摆从她手里拽出来,“儿子若都跟她那混小子似的,不要也罢。”

  “北澄!”杨柳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客气,直接上手就要捂她的嘴。

  北澄见她慌了神,心下暗喜,索性又添了把火,“杨柳姐姐,你就不觉过得苦吗?怎的,有了儿子日子还能忽的就能变好还是怎地?”

  她目光落在李娇娘狠狠啐花生皮子的嘴上,“你看看李大嫂,还不是家里更揭不开锅了,连别家的花生都想可劲了吃,多占几分便宜。”

  “你、你、你、”李娇娘瞬间涨红了脸,“你”了半天却看句话也说不出来。

  “妹子勿言!”杨柳不自觉揉了揉红肿的额角,转头向李娇娘下了逐客令,“行了,嫂子今日先回吧!”

  “我呸!”李娇娘冲着北澄就翻了个白眼,一脚踩在咔咔作响的花生皮子上,扭身出了屋,临走还不忘“哐当”一声摔上门。

  “北澄妹子……”

  “嘘,”北澄倾身向前,在杨柳唇上抵了根食指,“杨柳姐姐,身子上的伤可还要紧?”她说着,还拿着绢帕轻轻沾掉杨柳额角渗出的血珠。

  杨柳直着腰,愣愣僵在原地,“不、不要紧……”她声音弱弱的,有气无力。像是要哭出来。

  “柳姐姐,跟我离开好不好?我能护你一世安乐。”北澄放轻音量,带着丝丝蛊惑的道。

  “咯吱——”

  院子大门被人推开,北澄笑意盈盈凑近她耳边,用一种近乎低哑的声音呢喃。

  “柳姐姐要仔细着思量哦,阿澄必定一诺千金。”

  说罢,她立刻收回手指,后退半步站好,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似的。

  “哐啷——”屋门外是一阵重重的踢打声,“特娘的!一群见钱眼开的!脑壳子被屎糊了!”

  下一刻,话音都还未落,屋门便“嘭”一声被人踹开。

  看见北澄也在,冯禀全不由惊讶张嘴,愣了一瞬,“北、北澄妹子?今日怎么没去镇上么?”

  他记得这个点家里一般只有杨柳的。

  “昨日玩的有些累,就想着歇一天啦。”北澄似是全然不在乎冯禀全的失态。

  “嘿嘿,姑娘身子骨都弱,是得娇养着。”他笑呵呵的拿起扫把将地上的花生壳呼啦到簸箕里,“有什么想要的就说,家里不拮据,你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又是客人,可不能怠慢了。”

  “那有什么怠慢不怠慢的,我这条命都是冯大哥救回来的。”

  北澄掩唇,眸色微深。

  不对劲。

  在她印象里,冯禀全向来是宽忍忠厚的形象。

  如果阵眼是杨柳的话,幻阵为什么会一遍遍的让她看到冯禀全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