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就连崩溃都是悄无声息的。

  徐冬清眼睁睁的看着她从茫然到难过,再到崩溃。

  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砸在她大红的嫁衣上,晕染出一片暗红色的痕迹,像是陈年的伤疤被揭开,又像是光鲜亮丽下的污秽。

  没有人会在知道自己的一生都是在为别人而活,都在走别人的剧本时还能无动于衷。

  如果这一生都是活在别人的算计中,走着别人想让她走的路,那她还是她吗?

  她到底是陈熙,还是一个名为陈熙的棋子。

  那她这样可笑的一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看着这样的陈熙,徐冬清心里也是非常的不好受,她想安慰一下陈熙,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实在是这件事情太过荒谬,细思极恐,已经到了一种随便一个路人知晓之后都会大惊失色的地方,难以想象作为当事人,陈熙此刻到底有多崩溃。

  就好像过往的十几年人生一下子被否定了一样,她忽然就不是她了。

  不过,以陈熙的性子,既然知道了真相,肯定就不会再顺着谭庭了,至少徐冬清的目的达成了。

  “陈熙,你才十几岁,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你知道的不算晚,你完全可以过好你剩下的人生,别太难过,龚耀肯定也不想看到你这么难过……”

  她笨拙的安慰着陈熙,但陈熙却只是流泪摇头,嘴里喃喃自语:“迟了,太迟了。”

  她抬起哭的通红的双眼,绝望的看着徐冬清,声音颤抖又难过,像是被逼到绝境的人,真相也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小冬,太迟了啊……”

  徐冬清听的微微一愣,心里隐隐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没等她问出口,陈熙就先哑的声音打断了她。

  “小冬,谢谢你,谢谢你能告诉我真相,让我不至于一辈子都蒙在鼓里,那样真的是太可笑了……”陈熙惨然一笑,眼底满是自嘲:“若是被蒙在鼓里一辈子,那我怕是到死都不瞑目。”

  “好了,既然你都说了,这一切都是谭庭的阴谋,那你现在告诉我真相,你肯定也很危险,快走吧,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徐冬清愣愣的看着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你还要嫁吗?”徐冬清下意识的问。

  “嫁。”陈熙抬手擦了擦眼泪,倔强的昂起了头:“但我不会再让他控制我了,从我知道真相这一刻开始,我的人生他就别想再指手画脚,哪怕他是谭庭也不行。”

  “这一次,我要做出我自己的选择。”

  这一刻,徐冬清仿佛又看到了那位持剑斩敌,威风八面的少年女将军,明明现在的陈熙看起来是那样的瘦弱,苍白。

  可在徐冬清眼中,她却像是真正活起来了一样。

  不过……她确实该走了。

  事情已经办完了,再待下去,万一撞上赶回来的谭庭,那就有些乐极生悲了。

  徐冬清不是个婆婆妈妈的性格,确定了一下陈熙的状态并不算太差,也没有被打击的丧失理智,依旧非常清醒之后,干脆利落的就告辞离开了。

  她心里清楚,只是一个分身的笪子晏拖不了谭庭太久,她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最起码不能拖别人的后腿。

  可直到她心惊胆战地跑出迎亲车队,也没有看到赶回来的谭庭,甚至没有遇到一点阻碍。

  这是不是完成的太顺利了?

  徐冬清看着逐渐远去的队伍,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很快,这种不祥的预感就成真了。

  她本来是想留在原地等笪子晏回来找她的,但等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住了,就没忍住在四周瞎转悠着,结果就让她撞见了昏迷在一处沙丘上的笪子晏。

  笪子晏浑身是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此刻已经被泥泞与鲜血染得污秽不堪,俊美无双的脸上也沾上了点点鲜血,就好像是一尘不染的皎洁月光染上了脏污,有种被玷污的,惊心动魄的美。

  徐冬清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查看,她没有修为本帮不上什么忙,但幸亏跟着自家老头学了点不入行的医术,治病救人不太行,但查看伤势多多少少会一点。

  然后这一检查,高悬起的心才算是落下了。

  笪子晏受了不轻的伤,脉搏混乱飘忽虚浮,可外表又没有什么伤痕,明显是受了内伤,不过这样的脉象在普通人那里可能已经无药可救,但放在修仙者身上,却远没有那么严重。

  徐冬清想了想,开始费劲巴拉的在身上找东西,终于让她找到了之前阿离走之前特意给她的药丸,想也不想的,就掰开了笪子晏的嘴,把药丸往里面塞。

  虽然不知道这药是干嘛的,但闻着气味是个好东西,治疗内伤多多少少应该有用,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了。

  所幸,阿离身上的东西显然是没有次品的。

  他给的这个药丸入口即化,直接化作了最精纯的药力,温和的治疗着笪子晏身上肉眼不可见的伤,大概过去了半盏茶的功夫,笪子晏也是终于悠悠转醒。

  一睁眼看到是徐冬清,笪子晏还愣了一下,茫然的目光仿佛是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徐冬清一下子就想到了他之前陷入梦魇的样子,连忙上前抓住他的手,小声叫道:“笪哥哥,你没事吧?”

  笪子晏恍惚了一下,也是瞬间清醒,只因这个称呼,那个人是从来不会这么叫的。

  不是她……

  心底悄悄涌上一点失落,但在下一刻,看清面前小女孩儿担心的脸时,那点失落又立刻悄然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担心。

  他想起了谭庭的话。

  谭庭刚刚是真的想杀他,这说明他刚刚所言之语也并不是在开玩笑,笪子晏无比清楚的明白,如果自己死在这里了,那面前这位什么都不知道的转世徐冬清,是真的很有可能会被谭庭骗走,藏起来。

  他们会再次错过。

  笪子晏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整颗心就撕裂一样的痛,痛得他连呼吸都喘不过气来。

  可这次他侥幸躲过去了,那下次呢?谭庭不可能放他活着离开修罗岛的,那下次他又要怎么躲?

  他能活着见到本体说明真相吗?他能护住她吗?

  笪子晏的脸色苍白一片,眼底满是焦躁与不安。

  徐冬清却以为他只是牵动了伤势,担心的凑上前来问他情况怎么样。

  看着面前小姑娘毫无所察,只有发自内心关切的表情,笪子晏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强迫自己从那各种各样浓烈的几乎要将他吞没的情绪里清醒过来。

  他真的是用尽了所有的耐心,才没有把面前的人吃干抹净吞吃入腹,但心底里疯狂的占有欲与偏执还是在不停的叫嚣着,这种感觉几乎要让他发疯。

  可偏偏被盯上的小白兔还毫无所察,不知死活的往上凑。

  徐冬清没得到他的回复,顿时更担心了,伸手摸上了笪子晏的额头,果然滚烫一片。

  她吓了一跳,刚想说你怎么发烧了,下一刻就被人猛的拽进了怀里,天旋地转中,笪子晏放大的俊脸迅速靠近,他低头,毫不犹豫的吻上了徐冬清的唇。

  徐冬清:“?”

  徐冬清:“!”

  救命,夭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