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鹤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比起那三位的撕心裂肺,他的声音可以称得上是和缓,但就是这样平静淡然的声音,宛如惊雷一般,劈的笪子晏整个人愣在当场。

  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黑色眸子里的情绪像是打翻了染缸,复杂的让人看不懂。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变得沙哑无比,因为过于激动,语调都在颤抖:“你在胡说什么?”

  他的眼睛又一次变得猩红,模样看上去疯癫至极:“你以为你胡说几句我就会信吗?还是你觉得我不敢杀你?”

  见到这样仿佛失去理智的恶鬼一样的笪子晏,归晨和谭庭都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但诗鹤却巍然不动。

  他依旧平静的站在那里,一张与笪子晏非常相似的脸上满是轻嘲:“你自己宗门大会手脚做的不干净,被天下所有人讨伐,师傅护了你那么久,久倒同样背上骂名,你就没有想过,她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吗?”

  “当时暗杀你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你以为你继续待在逍遥派上又能活多久?师傅如果不想个办法解决这样的场面,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笪子晏一直以来的胜券在握表情终于破碎,面部轮廓因为胸腔里过于巨大的痛楚而显得有几分扭曲,他缓缓地后退几步,不知道该如何排解这铺天盖地的绝望和痛苦。

  当初那么多说不通的地方,终于说得通了,为什么明明那么相爱,徐冬清却能做到说翻脸就翻脸……

  笪子晏知道诗鹤说的都是真的,他没有理由也没办法作假,可是潜意识里就是不愿意相信,他靠着刻骨的恨意从罪人坑里爬出来,可现在却告诉他,他从一开始就误会了?

  这让他怎么相信?这让他怎么相信啊?

  “是,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当初你猜的没错,我和师傅就是在演戏,为的就是骗你,让你放弃这段感情,因为我们都知道,如果你继续这么执迷不悟,除了死没有第两条路。”

  “我知道你不怕死,你是谁啊你是笪子晏啊,可是你知道师傅为了让你活下来,费尽了多少心血吗?她机关算尽,步步为营,把连带的你在内的所有人都一起骗过去了,可是你呢?你活了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师傅?”

  “我们可以理解你的恨,师傅也理解,所以自投罗网给你出气,你也确实是出了气,现在人都死在你手里了,你还没够吗?你有什么脸怨恨她?”

  “笪子晏,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你就放过她,让她好好的入土为安。”诗鹤的语气无比的疲惫:“她这一生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爱上了你。”

  “不,我不相信……”笪子晏就像一个执迷不悟的赌徒,明明已经倾家荡产了却还要执着的相信那虚无缥缈的可能,他发疯一样的咆哮:“救我,你说她为了救我才做的这些,那为什么要把我亲手交到姚绍之手上?”

  “罪人坑,九死一生,你知道我是怎么活着出来的吗?你知道我在那里面的几个月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有多少次我都差点死了吗?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告诉我,这是徐冬清的为了救我??”

  “除了我,你见过还有谁从罪人坑里活得出来吗?她为了救我,所以让我入罪人坑?这话说出去你不觉得好笑吗?”

  诗鹤看着处在崩溃边缘的笪子晏,一字一顿的说:“可是你现在活着站在这里。”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愿意落了下风,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气氛诡异的冻住了。

  然而就在这,一道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忽然开口:“有。”

  所有人同时看向开口的谭庭,谭庭却只是盯着笪子晏,虽然眼底的恨还是掩饰不住,他重复道:“除了你,还有人活着从罪人坑里出来过。”

  “那就是师傅。”

  所有人都是一愣。

  笪子晏更是整个人僵在了当场,他脸上的愤怒表情都还没有收回去,又多了几分惊愕,一时间看上去有些滑稽。

  谭庭他的脸上扬起了报复成功的笑容,他用一种非常恶意的声音说:“笪子晏,自从你被抓走为止,师傅就一直跟在那些人后面看着,我想拉她走,她不愿意,我就只能跟着她。”

  “我跟着她一路追随着你,亲眼看着你手筋脚筋被挑断,然后被扔下罪人坑,我承认看到这一幕我很高兴,你这样的畜生早就该死了,这样的死法非常适合你,可是师傅不答应。”

  说到这,谭庭的声音暗淡下来,像是一只被丢弃了的小狗,怅然的说:“她追着你跳了罪人坑,而我没拦住。”

  “我在罪人坑外面等了很久,我都记不清等了多少天了,只记得最后每天都在哭,怕师傅真的死在里面,可是她没有,她活着爬上来了。”

  “我不知道她去罪人坑干嘛,但想也知道是为了你。”

  谭庭看着笪子晏,一字一顿的问——

  “笪子晏,你醒来的时候伤势不严重吧,身边没有危险吧,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些人下手这么狠,你的手和脚是怎么好的?罪人坑那么危险,为什么你昏迷的时候没有被野兽吃掉?”

  “你知道师傅为了你做到什么地步了吗?她爬出罪人坑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我把她带回逍遥派,她整整昏迷了一个月!她当时甚至还怀着孕!”

  谭庭激动的抬起头,看到笪子晏此刻的样子,忽然顿了一下。

  男人的精神状态像是已经濒临崩溃,脸色恐怖的像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可怕的让谭庭接下来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过了好久,谭庭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可是你做了什么呢?你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刺杀师傅,她当时怀孕八个月了,却被你的人活生生把心刨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她有多爱你才选择留下这个孩子,你知道为了生下你的孩子,她功力全失吗?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了你甘愿成废人。”

  “你知道你那一刀她半条命都搭进去了吗,如果不是宗主带头用续命大法,早就一尸两命了。”

  “师傅为了你做到这种程度,你却还在怨恨她,笪子晏,你真的一直都在让她伤心。”

  “你配不上她。”

  谭庭说完这句话,觉得对笪子晏也无话可说了。

  毕竟笪子晏的状态实在是太奇怪了,似乎就像是一个被信念强行支撑起来的空壳,一旦信念破碎,下一秒就会碎成齑粉。

  他仿佛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