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廷森拍完戏,就从助理赵一凡这里知道孟蓝风来了。
到休息的地方一看,孟蓝风和纪明芮一个瘫着一个坐着,凑挺近,看起来聊的挺好。
他拍的是下午最后一场戏,这会儿也闲了,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纪明芮最先看到纪廷森,他就是有这个直觉,在纪廷森出现在附近的时候立即能捕捉到,对孟蓝风说:“蓝风哥,我哥来了!”
本来是叫孟蓝风——孟大哥,孟蓝风嫌这称呼太老,两个人还认真的商量了一下,最后定下的这个,孟蓝风还点评来着:中听!
说着话,纪明芮小跑到纪廷森面前,仰头笑:“哥,你朋友来了!”
“看到了。”纪廷森扶了下纪明芮的肩膀,没什么特别的意味,就是兄弟间的习惯性的亲密,看他抱着的东西:“拿的什么?”
纪明芮喜滋滋的亮出来:“蓝风哥送的,礼物!”
其实两包火锅底料再金贵能值多少钱,但礼轻情意重,他觉得好就倍儿珍惜,之前和人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抱着,没撒手。
这也是很多人喜欢这小孩的地方,知道好赖,不糟践人的心意。
剧组人多眼杂,看纪明芮刚才和孟蓝风聊的挺好,这会儿奔到纪廷森身边又有说有笑的,羡慕又佩服。
就人家这份和谁都处得来的功夫,难怪能傍上纪廷森。
心态好的人羡慕,心态差的难免酸两句不要脸,人纪廷森不是有男朋友么,这么腻腻歪歪的凑一起,脸皮可真厚。
可也就能这么酸两句了,在剧组里最看重的还是演技,在这一块儿纪明芮实打实的有灵气并且能吃苦,导演很待见,当着人的面就说下部戏有合适的角色,还找他。
也有心里发苦的,是乌菁菁留下盯梢的助理。
眼睁睁看着纪廷森和孟蓝风打招呼,孟蓝风大爷似的霸占纪廷森的椅子没动,纪廷森不单不恼,顺手拽过另外的椅子坐了,离远了看都一片和气。
这可怎么办,乌菁菁脾气可不好......回去怎么说?
孟蓝风这里,没有从椅子上起来还真不是充大爷,完全是愣住了。
看楞的。
纪廷森今天的戏服是一身青白色长裳,布料是轻-薄飘逸的款,一层又一层穿起来,仙气飘飘,更不要说穿着这衣服的人,孟蓝风上学的时候成绩经常垫底,但脑子里一瞬间就冒出一个词:芝兰玉树。
娱乐圈里俊男美女无数,能到纪廷森这水平的也不是没有,但皮相上跟上了,气质上能和人相较的真找不出。
那是一种骨子里带着的姿仪与风度,清雅从容玉质亭修,整个人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太他么好看了!他愤愤的想,又不错眼的看。
只觉心跳的特别快,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去,这种情况在几个月前也发生过,在和纪廷森打赌对戏的时候。
明知道是演戏,可被那双眼深情又执着的盯过,多少天了愣是忘不掉。
还好这时候孟行觉得傻堂弟大爷似的不太好,提醒了一声,才让孟蓝风回神。
回神了也没起来,在装着火锅底料的袋子里胡乱翻,等纪廷森和自己打招呼了,自觉挺若无其事的应了,然后将袋子往前一送:“你欠我的,晚上吃火锅?”
孟行:“......”
一肚子的一言难尽,紧张的看着纪廷森,就自家堂弟这副讨债样,到今天没被封杀也是奇迹。
他哪里知道,即使过去两三个月孟蓝风和纪廷森没见过面,但孟蓝风时不时的给纪廷森打个电话或发个信息,两个人之间一直都有来往,处到现在,倒像老朋友似的。
纪廷森笑着说好,没问什么时候欠的,没忘。
在袋子里翻来翻去的看火锅底料,挺认真,最后选了一样:“晚上吃这个?”
现在这剧拍的前半段,前期选角的时候严格的好处就出来了,即使乌菁菁那样心思太多的人,在演技上也没什么大问题。
剧组拍戏进度快,偶尔还会早收工,今天就是。
孟蓝风看纪廷森仔细的挑火锅底料,那点纪廷森要是冷脸或者生疏,他能立马冻出个冰山的别扭气息散了,献宝一样介绍自己每一份火锅底料口味的差别,以及在哪里淘换到的。
还不忘问纪廷森,和纪明芮是不是亲戚。
这话孟蓝风问过纪明芮。
纪明芮只是说“纪哥对我挺好的。”再多,他听哥哥的。
对孟蓝风,纪廷森没瞒着:“我弟弟,亲的。”
孟蓝风这回是真惊着了,一下子看纪明芮比刚才还顺眼,又送了人两包火锅底料,这次没有特别肉疼。
几个小时后,三个人在酒店涮上了火锅。
边吃边聊,孟蓝风问乌菁菁的事,纪明芮好奇孟蓝风去过的南边,纪廷森大多数时候都是倾听和回答,但可聊的事情很多,不知不觉就说了快两个小时。
到最后,孟蓝风趁着纪明芮去洗手间,捏着没喝多少的啤酒罐往纪廷森这边凑了凑:“纪哥,你不够意思啊,真交男朋友了?照片我看看,能有我帅?”
孟蓝风说这话有底气,他的容貌在娱乐圈也属上层,是一种纯真个锐气交杂的帅,可萌可MAN。
粉丝时常抱怨要在妈粉和女友粉之间来回转换,太心累。说是累,口吻可得意。
纪廷森看着孟蓝风似乎和谁较着劲,却又一眼不眨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以前他很少往别处想,但出了秦镇的事,也知道有时候称兄道弟不一定就真是......
秦镇的照片,纪廷森还真有。
以前原主用手机偷拍了秦镇不少的照片,他看着别扭,但删掉似乎也不地道,转到电脑里一个私密文件夹放起来了。
现在手机里秦镇的几张照片,那都是高清大图,全是秦镇自己发过来,也不知道是谁拍的,镜头运用的相当好,乍一看都能当杂志硬照。
秦镇最开始还美其名曰是男朋友的义务,后来两个人关系挑破,就直接说是想让纪廷森多了解他,什么工作照、就餐照,各种名目的都有,还想以一换一。
最开始发,纪廷森没当回事,看过了也就那样,后来被秦镇问,知道他没保存那些照片,当时就被扛上楼圈了半小时。
没干别的,就是半压半抱的磨,直到纪廷森答应那些照片会下载和保存。
纪廷森那时候可没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
防患于未然,他从手机里翻相册也没避着孟蓝风,打开一个命名为“秦镇”的相册,系统提示照片有一百多张。
原本正常捏着的啤酒罐,当时罐身就瘪了,孟蓝风就着纪廷森拿着手机的手,随手点开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工作照,宽敞明亮又冷硬简洁的办公区,男人垂眸看着桌上的文件,虽然没抬眼,但那张样貌不凡的脸一览无余。
不比他差,孟蓝风这么想,心里拔凉拔凉的。
纪廷森本来还有些不确定,看孟蓝风卯着劲而的似的一连又点开了好几张秦镇的照片,不禁有些庆幸秦镇逼他存照片。
他交朋友很随性,但当成朋友的都很珍惜,不想因为......总之好好处着就最好。
孟蓝风最后不翻了,因为翻到一张男人穿着浴袍的照片。
比之工作照的禁-欲凛冽,这张浴袍照是自拍,镜子倒映的男人灰蓝色的眼,眼底蕴着很淡的笑意,也看得出坦荡又炽热的爱意。
这样的照片只能是发给最亲密的人,而现在,照片在纪廷森手机里。
孟蓝风不看了,扭头拿起筷子在火锅里挑东西吃,半天没捞上来,随口问:“你们挺好的啊?”
纪廷森都忘记了还有这么张照片,乍一看,尤其是旁边还有人,有那么些不自在。
他嗯了一声,又往锅里添了点菜。
冷不丁听孟蓝风问:“纪哥,你很喜欢他?”
以前的纪廷森什么样,他要是想也能想起来,但留下最深印象,甚至起了那种念头的都是现在的这个......他不太能想象,现在这个对什么都宽容又淡定的纪廷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
是的,宽容。
纪廷森好像对身边的一切都很宽容,那种宽容不是忍耐,而是理解之后的给予自由,太撩人了。
谁不想成为这样一个人眼里的特殊存在?
听孟蓝风这么问,纪廷森心沉了一下,几乎确定孟蓝风可能对自己......要是这个问题回答的不好,也许孟蓝风下一瞬就会表白。
表白他肯定不会接受,没那种想法,可拒绝了,后续的相处就挺折磨人了。
洗完手正要推门出来的纪明芮,又站住不动了。
直觉现在聊天的气氛不太正常,出去了也许会造成某种尴尬。
外间,
纪廷森随意翻了翻照片,还是秦镇的:“喜欢,他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人,应该也是最后一个。”
这是瞎说,不过两辈子了能在他床上甚至身-上赖来赖去的,还真就秦镇这么一个。
不讨厌,甚至有些丝丝缕缕的遗憾,要是他是个健康的心理状态,也许会和秦镇试一试也说不定。
第一个、最后一个,这些词都太绝对了,绝对的不像是纪廷森这样的人会说出来的话。
火锅咕嘟出声,孟蓝风觉得自己也像是被那滚水烫着的菜叶子一样,哪儿都难受。
他仰面笑起来,声音有点颤:“那很好啊,回头我也找一个,必须不能比你这个差了!”
心里很庆幸,幸亏问了,不然直接表白再被拒绝,丢死个人。
纪廷森嗯了一声,没多说。
说祝愿对方早日梦想成真,那是往人身上扎刀子,喜怒哀乐都能在时间的作用下沉淀,这个他有经验,只希望孟蓝风能尽快走出来。
他不是个值得人喜欢的对象,没结果。
从“喜欢”那里开始旁听的纪明芮,老老实实的推门出来了。
心道自己真是想多了,原来是在说秦哥啊,另一边还有点儿小孩窥见家长心绪的那种新鲜和赞叹,原来哥哥那么喜欢秦哥啊。
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是同一个人,那不就是初恋即终老的意思,真烂漫!
......
这天晚上睡觉前,纪明芮和闻人非煲电话粥。
纪明芮从来不提剧组的糟心事,反正糟心事和哥哥的照顾比起来,全都不值一提。
他在床上滚来滚去,对闻人非说:“闻大哥,你也是我的初恋。”
纪明芮年龄在那儿,又奉行对亲人都有话直说的准则,尤其是在表达情感方面,说这一句也甜蜜居多,像是宣布什么条令一样。
闻人非还在忙,桌子上一堆烟头,每天唯一能松快的时间就是和自家小朋友打电话。
被小朋友直白的话攥住了心脏,实打实楞了几秒。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恋爱,没那么多旖旎婉转的心思,他也没问过纪明芮过去交往过谁,又不是落地就一百多斤,谁还没有个过去。
现在人落自己怀里了,捧着再不撒手就完了。
可真听到自己是头一个,那种独一无二的占据带来的喜悦充盈在心尖,闻人非心里第一个念头是幸亏纪明芮不在这里。
要是人在这里,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忍住,太甜了,也太好了,怎么能忍住不吞到肚子里。
闻人非等小朋友嘀咕完了,心里应了一句:老子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喜欢到甘愿来这破地方熬夜,只为了将来将小朋友牵回窝的时候,谁见着了都会说好话,不好的只能憋回去。
这话没好意思说,二十四五的大男人了,拉不下脸。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什么叫“也”是初恋。
刚才被小朋友一句初恋砸懵的闻人非,回过神就问出来了:他在外人眼里可是个浪荡兵-痞,还是复-员后恨不能夜夜笙歌的那种,也不曾详细告诉过纪明芮,自个过去其实挺洁身自好的......
纪明芮吧嗒吧嗒将晚上听到的话说了,不过他没听全,也不知道孟蓝风和亲哥之间差点捅破窗户纸,就是脑补了一场亲哥给朋友介绍自己男朋友的话。
那句“第一个”“一辈子”的话,还原模原样的学给了闻人非听。
闻人非对未来大舅哥的印象很好,比起传闻,他当然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纪廷森貌似偏内敛稳重,会说这么烫人心的话?
约莫是真对秦镇看重的紧,那么出众又深情的人,也难怪他兄弟过去宛如一个工作机器,如今都甘愿下厨熬粥了。
和纪明芮聊完后,闻人非就又和秦镇打了个电话。
是关心,也是给最近几天暴躁异常的兄弟一个甜枣儿,免得人整天阴风骤雨的,再把自己压垮了。
秦镇在M国,那边正是大早上。
闻人非:【人找着了吗?】
秦镇在M国秦氏所属的一座庄园里,面前的烟灰缸里满满一缸的烟头,衣服还是昨天那件,胡子两天没刮,冒着一层青茬,满身的暴戾阴沉:“跑了!”
闻人非就再没多问,抓不住人一切都是白搭,只是道:“人活着就有露脸的一天,你能挨,他可挨不住,总有抓住的一天!”
心里想,那位秦家二叔是属耗子的吧,真能藏,提醒了一句:“前段时间你家老太太不是出了国,你注意着点。”
秦镇沉沉吐了口气:“知道。”
说着话,视线往大厅里那滩血迹上扫了一眼,等他把暗处的爪牙一颗一颗都拔了,到时候看他还怎么狡兔三窟。
他尽量克制着稳住,但一夜未睡的疲惫和燥郁返上来,狠狠踹了一脚桌子:“你说,老太太是不是其实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他父亲的死其实和二叔脱不了关系,可孙子哪有儿子亲,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还是小儿子,更是舍不得。
这话闻人非没法接,只是道:“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尽管说话。”
秦镇:“谢了,兄弟。”
闻人非啧了一声:“说那个!”
两个人对着电话沉默了一阵子,哪怕不说话呢,有人通着气,秦镇心绪还是放松了一些。
闻人非也知道这一点,缓了一会儿之后,就提了自家小朋友说的那些事,知道秦镇在乎纪廷森,外头再冷再心寒的事,有人暖一暖总是好的。
那头果然缓了语调:“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秦镇挂了电话后,摊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等自觉情绪可控了,给纪廷森打了个电话。
前几天本来计划去探班,结果这边有了消息,就改道了。
纪廷森还没睡,接了电话,先问:“嗓子怎么了?”
听着像是感冒了。
秦镇将烟灰缸推远一些,站到窗口那里了:“没怎么,着凉了吧,喝杯热水的事,森哥,想我了没有?”
他很少抽烟,但一抽就抽的猛,像这次抽了一晚上,嗓子听着就哑,过几天就好了。
纪廷森自动忽略了秦镇的问题,将被子上的书合起来放到一边:“注意身体,要是不行的话就找医生看一看,工作什么时候都能做,身体只有一个。”
“那不行。”秦镇笑了一下:“忙起来就顾不上了,不过你要是肯管着我,什么时候工作,什么时候休息,所有的事都你说了算。”
照着以前,这么不着四六的说话,纪廷森该挂电话了。
像是被什么追着一样,秦镇紧跟着又说了一句:“森哥,我想你了。”
后面再没说别的,等着被挂断。
静默了两秒,等来了柔和的一句问:“心情不好?”
这话像一盆水,哗啦一下就倒在心里暴躁愤恨的地方,清凉的让脊柱都蹿起一股凉爽,秦镇舔了舔唇,问:“怎么会这么问?”
纪廷森只是直觉秦镇心情不好,以前也说想他,还有别的什么浑话,语气都是轻飘上扬着的,不像这次,郁沉沉的像要找个犄角旮旯蜷起来。
这和平常的秦镇不一样。
秦镇虽然有时候强硬有时候和小孩似的能淘能软,但软和颓不一样,一个性情坚韧稳固的人颓起来是件危险的事,他挺担心的。
叹了口气,纪廷森道:“感觉你很累,累的话就在原地停一停,缓一缓没什么大不了,熬夜了吧,吃早饭了没有?”
他知道秦镇去国外了,秦镇自己报备的。
额头抵在玻璃上,秦镇低声的说:“没有。”
那头传来的话就更柔和了,错觉似的,好像有轻轻的叹气和怜惜,跟哄孩子似的,但又有种很不容置疑的态度:“那就听我的,去吃早饭,再洗个澡,看看时间安排,能推的事往后推一推,至少睡一个小时,要是能休息一上午最好,秦氏离了你一时半刻也倒不了。”
将整个家族背在背上的压力,纪廷森以前体会过,现在回首前尘,才发现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放一放也就放一放,不是大事。
不要像他一样......
秦镇语气更弱了,但又带着无名的危险:“森哥,你别这样。”
别哪样?
这样直往人心里钻,让他想......
也许是在秦二叔的事上真的绷到极点了,秦镇在纪廷森面前比平常更放肆:“你这样,我一点都不累了,反而充满干劲,想......想睡你。”
更直接更粗-暴的字,秦镇忍住没说。
也许会说,但不是现在,也不是这种状态下。
抬头对上玻璃上映出的,布满血丝的眼,笑了。
很放松的笑,瞳孔里却燃烧着可怕的温度。
纪廷森没想到秦镇这个时候还……两个人的谈话,很多时候总会跑偏。
不过能说乱七八糟的话,心态应该还可以。
他最后只得道:“你好好休息”,不等对面回应,直接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