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美人,袁能在还未得手的时候一向耐心十足。
像纪廷森,他曾经见过对方的拍的杂志封面,那时候其实起了意,不过打听过是耀辉娱乐老总的心头宝,就放弃了。
广龙娱乐虽然规模不小,但和耀辉还是有差距。
可这自己送上门来的美人,又不是他撬的墙角,不占便宜白不占,而且没准对方也看上他什么好处。
不过出于男人的直觉,他不阴不阳道:“纪大明星倒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白宁在剧组很讨人喜欢吧?”
纪廷森淡笑道:“袁总忘记了,我在这部剧里也砸了钱,开拍这么些天了,主演的脸用不成,损失的不还是大家的利益。”
剧组的人只有少数几个知道纪廷森也是投资人,袁能作为投资人之一,这一点倒很清楚,只是纪廷森的外貌实在是太出众,要是不提这个,他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一拍脑袋:“还真是,是我冲动了,小贱人不听话,翅膀还没硬就想飞......”
两个人一路过去,纪廷森在袁能啰嗦之余,刻意的往广龙娱乐的一些事上引。
他投资《念念不忘》前了解过其他投资人,袁能最近几年在广龙负责什么项目,总能说上几句。
不出所料,袁能性格冲动而贪婪,又听纪廷森言之有物,话里意思还要投资他们公司的剧,想让他引荐一二,占美人便宜的事不由往后挪了挪。
等到餐厅的时候,已经亲切的称呼纪廷森为纪老弟。
两个人相谈甚欢,还约定下次见面详谈,袁能好像有急事,电话响了好几次之后实在坐不住了,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纪廷森等袁能走了,换了个桌子,重新叫了壶茶。
他揉揉太阳穴,倒不是累,袁能嗓门太大了,吵得人心烦。
不过合作是不可能合作的,敷衍两句而已,之后怎么处理白宁的事,还要再想想。
再一抬眼,服务员没上来,端茶的竟是封迎凯。
纪廷森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哑然失笑,等对方拉开椅子坐了,才道:“我可请不起封导这样的人服务。”
封迎凯倒了一杯茶推到纪廷森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给你服务,终身免费。”
他原本去处理一些家务事,没想到袁能那个混不吝居然......还好纪廷森没出事。
接了副导演的电话就一路赶来这里,期间又急又气,心里都将袁能切成十七八段了,没想到上楼就听到袁能一口一个纪老弟。
知道纪廷森能应付,松口气之余觉得新奇,想了想又感觉似乎就该如此,就没有立即过来。
封迎凯还是提醒纪廷森,袁能作风流氓不是个好东西,这样的人最好不要招惹。
纪廷森应了声,又将封迎凯一气儿喝完的茶满上:“我知道了。”
认识好些天了,他知道封迎凯是个讲究人,可是现在喝茶像老牛饮水,明显赶路赶的急,心里不禁有些感动。
封迎凯觉得纪廷森哪里变了,可细看好像没变。
反正怎么看,好像哪里都好。
两个人回到剧组将近三点,白宁挨了打显然拍不了,便将纪廷森和男三号尹连云的戏份提前。
有些准备工作要做,四点开拍。
纪廷森趁着这段时间回了酒店,将在餐厅带的糕点等食物让助理送到白宁的房间。
他没进去,想着白宁这时候应当想一个人静一静。
白宁的确这么想,甚至恨不能躲到床底下,听到助理说“纪老师还要赶去拍戏,说不进来了,让你好好休息一天。”时,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很快手机响了,三条信息都来自纪廷森。
【袁能最近要出差,短时间不会回来。】
【我是剧组投资人,不会有事。】
【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明天NG不能超过十遍,否则我带去的小零食你就不准吃。】
白宁没敢回,但心里的害怕、怨愤、羞惭好像都淡了许多,真的就抱着手机睡过去了。
纪廷森这里,和男三号尹连云对戏,他是有一点头疼的。
这位饰演陈念青梅竹马的艺人,好像天生对他有点敌意,敌意他不怕,但情绪若有若无的带进戏里,有时候会不那么顺畅。
尤其是今天这一场,纪廷森饰演的楚随州要和尹连云的角色握手言和。
想什么来什么,下楼的时候正碰到在大厅里玩手机的尹连云。
英气勃勃的一个男人,若不是在同性恋婚姻法通过前出柜掉了大批粉,没准已经是一线了。
出柜没有对错,但时机不恰当,直接导致这位颜值演技都在行的男演员,现在只能跑到偶像剧里做男配,实在是有些可惜。
纪廷森和尹连云擦肩而过,没打算打招呼。
进剧组的时候想认识来着,结果人家很不耐烦,没必要上赶着。
没想到尹连云这次先开口了:“纪老师,一起啊?”
看纪廷森微有讶异,尹连云脸上热气一涌,但男人么知错就改,也不遮掩:“以前是我误会你了,对不住。”
以前他就知道纪廷森是什么名声,打定主意进组了也跟对方保持距离,后来又听对方拒绝出演这部剧,明显是瞧不上同性恋。
进组了,纪廷森看着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可尹连云心里早有了偏见,即使白宁那个鹌鹑一样的男生都敢蹭纪廷森的饭,他依旧不屑。
可是今天白宁被打的时候,他当时不在,就是在的话,在暴怒的投资商手下救人,估计心里也犹豫,没准就怂了。
没想到纪廷森居然敢......这么大气的爷们,谁不喜欢。
纪廷森没想到尹连云看上去英气又高冷,结果是个话痨,人也很有意思。
两人很快就熟悉了。
如此,下午的戏就拍的比平常都顺利。
晚上天擦黑的时候,下起了雨。
纪廷森半卧在床上看文件,心里压着事,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坐起来。
也许该给严特助打个电话,好好查一查袁能和白宁的事。
既然查了,就是有管一管的心。
他不是圣母心发作,可是碰到眼前的弱势无助的小男孩,哪怕对方有自作自受的嫌疑,还是忍不住。
这和前世的一些经历有关。
那时候他在国外读书,忽然就接到家里的电话,说弟弟南初杀了人。
即使以最快的速度回国,那个他生理学上应该称呼为父亲的人,已经将一切都按死,让小儿子故意杀·人的事板上钉钉。
后来即便耗尽心血翻案,可弟弟好几年的光阴回不来,活泼可爱的性格也回不来。
要是他当初在就好了......
纪廷森想象不出来,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南初面对那些恶意该有多无助,可是每每看到年纪相仿的男孩子,总是心软的一塌糊涂。
现在有能力,又碰上了,能护一下的就护一下,算是将上辈子从未对人说的追悔莫及填一填。
电话响了三下就被接通了。
严特助是秦镇的人,八百年不变的态度严谨与清晰吐字:“您好,小老板,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大老板是秦镇,小老板是对纪廷森的专属称呼。
这是纪廷森重生之后第一次给严特助打电话,听到“小老板”三个字,呼吸不由停顿了一下。
他比秦镇大一岁,如假包换。
哪里都不小!
花了二分之一秒适应,纪廷森提出要求:“我需要你帮我查两个人的资料,广龙娱乐的高层袁能和艺人白宁,特别注意袁能是否有暴力伤人史,或者精神类疾病,有附带的书面文件最好。”
他语速不慢也不快,知道以严特助的专业程度,一遍足够记住。
最后补充:“尽快。”
严特助有些不适应小老板这种简洁的风格,以前不打电话则已,打电话了鸡零狗碎的事一大堆,啰嗦到没有重点,而且时常会无理由暴躁。
不过他还是专业的问:“还有呢?”
纪廷森:“没有了,谢谢。”
在婚姻存续期间,他除了不能享有和被享有婚姻伴侣的身体外,其他的权利和秦镇并无不同,协议规定,不用白不用。
电话在三分钟之内结束,严特助镜片底下的端正面孔有一瞬的空白。
幻觉吧,这是。
他觉得,纪廷森不是精神不正常进阶到高等,就是要作个大妖。
以前时不时的追问秦总的兴趣爱好饮食行程,现在开始琢磨别人家的高层了?
不单要“尽快”而且还说了谢谢......
严特助的内心吐糟是直呼小老板大名的,这与自家老板和这位的协议婚姻由他一手炮制也有关。
挂名的老板娘,还是个疯批,面上的尊敬那代表专业,心里再不狂野点,岂不是要被对方的无厘头逼疯。
在严特助打电话之后没有立即恢复工作状态,工作到嗓子冒烟的秦镇,锐利的灰蓝色眸子盯过去:“在想什么?”
实际上他听到了“小老板”三个字。
这么晚了,纪廷森找严特助做什么,难道......果然还是不死心。
严特助及时弥补:“老板,有情况。”
话说出口,心里就后悔了,老板说过纪廷森的事他能解决的就不要上报。
现在.....是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他最终如实报告了刚才的电话内容,有理有据总比神游要强,最后建议:“老板,您都加班好几天了,我们事情这么多,小老板的事是不是放一放?”
其实严特助说是问问,已经决定要放一放了。
以前不是总这样么,反正纪廷森无事还要搅出三尺浪,有些要求前脚提后脚自己都忘记了,简直是上天派来折磨人的。
秦镇嗓子痒痒,咳了一声才道:“照办。”
看下属呆头鹅一样瞅他,怎么看怎么蠢笨,重复道:“纪廷森的事,照他说的办。”
严特助:“......好的老板。”
秦镇忍了忍,还是问:“没有问我的事?”
严特助:“没有,您放心,小老板就是问,我也绝不会泄露您的行程。”
秦镇:“......嗯,忙你的吧。”
柳知拎着外卖进来,兴冲冲的问:“小老板......纪哥来了?是来送饭的吗?”
外卖都要吃吐了,以前纪哥经常做饭让人送过来,秦哥不吃,严特助不敢吃,全都便宜他了。
现在可好......
垃圾外卖,毁我钱包!坏我胃肠!
秦镇:“......”
他没什么胃口,文件也看不下去,在窗边站着吹了会儿风。
想了想终究没忍住:“好吃吗?”
柳知给自己订的炸鸡,下意识的将啃了个豁口的鸡腿往外送:“不好吃,炸老了。”
秦镇深吸一口气,差点将自己呛到。
他是想问,纪廷森做的饭真有那么好吃?
吃还是不屑吃的,但忽然有些想知道了,以前那么爱做饭的人,两个月了再没下过厨。
不会吧
难怪纪廷森最近胃口不好,人也瘦了好多,是自己不好意思再下厨,阿姨做的饭估计也不爱吃,所以......还生生弄出个低血糖。
秦镇眉心一拧,冷着脸继续开始办公。
尊严使他不会开口问柳知第二遍,而若有若无的愧疚又开始滋生,唯有工作起来才能屏蔽。
柳知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文件翻的哗哗响的秦镇,叼着鸡腿拎着外卖袋子,上外面吃去了。
严特助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吃到一半的日式照烧饭,恢复精英劳苦模式。
......
纪廷森既决定管一管白宁的事,就又将假期延后了一天。
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剧组里八卦满天飞,白宁挨打后出现的第一天,不会过的容易。
他不会承诺什么,毕竟还什么都没开始,可感觉这时候自己应该在。
早上的时候,好多人都暗戳戳的等着白宁出现。
之前看上去多乖巧的一个少年,居然和袁能那样的人......哎呀,真恶心!
白宁也害怕,但是工作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了。
鼓起勇气打开门,左边站着纪廷森,右边站着尹连云,是剧组演员中咖位最大的两个。
好像......在等他?
尹连云就是觉得白宁挺不容易,他也是这么大进的圈,什么好的坏的都经历过了,自问看人还是有准头的。
嗯......纪廷森那个不算。
能帮就帮一把,要是自己当初出柜几乎被封杀的时有人肯拉一把,也不至于蹉跎好几年。
纪廷森看白宁傻乎乎的站着,问他:“早饭吃了吗?”
白宁摇头。
纪廷森:“小凡买了,一起吧,顺便对个戏。”
这一天,闲言碎语也有,但看几个主演没事人一样,大部分人反而感觉太八卦的自己好像才是个异类,渐渐的也就没有人提昨天发生的事了。
封迎凯对白宁没好感,当然对很多人都没有,懒得在乎和计较。
可是那个青年有意无意保护着一个人的样子,让他有些嫉妒还有......羡慕。
所以,即使白宁状态还是不太好,未免某个人多耗费心力,封迎凯骂人的时候稍稍收敛了一点。
......
这天,纪廷森拍完戏后是晚上六点多。
收拾东西等杂七杂八的时间算上,回家的话晚上十点前肯定能到,这样明天一整天都能呆在家里。
不过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而和秦镇的家好像也没什么吸引力,并不想着急忙慌的赶路,就慢腾腾的收拾了东西,然后睡觉。
明天早晨吃完早饭再走,中午前到家,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儿,下午再回来,正好赶上剧组的晚饭,稳妥。
翌日一早,司机兼保镖将纪廷森送到了蓝展小区。
同坐车上的赵一凡惊讶的张大嘴巴,他家境也很不错,但也不能在蓝展小区拥有一套房子。
千说万说总是纪哥厉害!
纪廷森回到家是十一点,因为提前通知过,阿姨已经在做饭。
他去楼上洗澡换衣服,下楼后正好吃午饭。
午饭之后他去阳台看了看秦老夫人送的花,走来走去差不多二十分钟,算是一种另类的饭后运动,然后上楼午睡。
纪廷森不知道,在他上楼后不到半个小时,又有人回来了。
阿姨正在收拾厨房,看到秦镇回来有些惊讶:“秦总,您吃午饭了吗?”
以前秦总中午没怎么回来过,她偶尔做饭都是纪先生提前通知,只做一个人的量。
“不用。”秦镇说,总觉得哪里不对,转头又看了一眼玄关,发现有换下来的休闲鞋。
那绝不是他的风格,脚步顿了下,问:“谁回来了?”
其实家里就两个人,这问题问的无疑很怪,不过阿姨没注意到,顺口道:“纪先生刚回来不久。”
秦镇的第一反应是,纪廷森居然没告诉他要回家的事。
不过下一瞬他就了然,纪廷森是在努力的避开他。
还挺用心。
秦镇最近手头有些事忙到头昏脑涨,现在告一段落,正处于压力乍轻疲累滚滚的程度,所以才翘班回家,打算睡个天昏地暗。
进门前的打算是直接上楼,可鬼使神差的,他拖着疲乏的身体到餐厅。
淡淡的饭菜香气还缭绕在空气中。
但桌子上空荡荡,没有饭菜,也没有用餐的人。
阿姨放好盘子,回头:“秦总,纪先生上楼去了。”
秦镇:“......我不找他,给我倒杯水,要温的。”
阿姨倒了水,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东西后准备离开,走前向秦镇报备:家里的小孙子过生日,她下午想请个假,晚饭就做不了了。
这件事她刚才和纪先生说过了,还得了对方的祝福和红包。
当然,阿姨重复说不是为了要红包,只是最近两个男主人的生活并不重叠,请假的事都要通知到才好。
本来准备发信息,现在有机会当面说,就说了。
秦镇说知道了,然后窝进沙发里。
他知道应该上楼,洗澡后再睡会很舒服,但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就呆在了客厅。
身体好像有点发烧,在半梦半醒中,秦镇脑海里各种念头翻涌。
他想明白了为什么不上楼。
虽然纪廷森因为爱而不得躲着他,但作为名义上的伴侣,半个月未见面,他应该和对方见一见。
只是为了那四百万,得看看他长肉了没有。
还有严特助查的资料,那个什么袁能是个披着人皮的恶棍,要警告不知天高地厚的纪廷森,少招惹这些人。
秦家不是招惹不起,只是没必要亲自和这种人接触。
君子不立危墙,就纪廷森那样单薄简单的身体和心性,应付不来袁能的,说不准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再不行也该由他解决,就那个他一个胳膊就能包圆的腰......太弱了。
不行不行,不能主动包揽这些事。
手指按了按滚烫的额头,秦镇在昏过去前还皱着眉,不能给纪廷森什么暗示,让对方以为......先观望吧,要是他来求助,那自己就勉为其难的......
......
纪廷森定了闹钟,醒过来正好下午一点半。
还有一个半小时,他收拾好要带的东西,然后下楼奔向最终的目的地:洗衣房。
洗衣房在一楼角落的房间,需要穿过客厅。
因为寂静而显的空旷的客厅中,好像有哪里不对......沙发上搭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家里经常穿西装的人只有一个。
秦镇回来了?
刚被穿过的最新鲜的西装,纪廷森觉得,他可以摘个纽扣“手藏收藏”。
“心怀不轨”的人总是容易受到惊吓,走近了看到沙发上躺着的秦镇,他呼吸都被吓到停了一瞬。
怎么睡在这里?
脸看着还有点红......病了?
纪廷森叫了秦镇的名字,对方毫无反应,只是很明显呼吸粗重。
他伸手,想探一探秦镇的额头,刚刚碰到热度惊人的皮肤表面,手腕就被拽住了。
攥的很紧,犹如在洪流中拉住仅有的浮木。
躺在沙发上人事不省的男人,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呢喃道:“妈......妈......别走......求你......”
本来想挣脱的纪廷森,手臂不由卸了力。
这样的秦镇,好像有些可怜。
这个男人无论从财富地位还是本身的气场容貌,都绝不会让人将他当做一个弱者,可是事实上,纪廷森从原着中窥到过他的过去。
秦镇的父亲是秦家的长子,因为爱上普通人家的姑娘且誓死不分手,被当时的秦老太爷逐出家门。
秦父也硬气,生生在外面结婚生子,气的秦老太爷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可惜秦镇十三岁的时候,秦父车祸抢救无效去世,临终前怕妻子受委屈,还嘱咐对方不要将秦镇送回老宅,他留下的遗产足够母子二人过普通人的生活。
然而秦父没有料到,妻子爱他甚深,勉强带着秦镇过活两年后实在忍不下去了,将十五岁的秦镇送到秦家之后,就自杀追随丈夫而去。
得知长子已经去世两年,秦老太爷心脏病突发,不久后也去世了。
短短两年失去三个长辈,很多人都说是秦镇克亲,有些秦家旁系,甚至当着面说秦镇是天煞孤星,是扫把星。
纪廷森想,当初秦镇被母亲送到秦家,一定很不愿意。
十五岁......半大的少年好像逃走过,还在外面流浪过一段时间,打架斗殴争勇斗狠,要不是被秦老夫人及时找到并加以教导,再发展下去,下半辈子估计要在牢·房里度过。
大概两三分钟后,秦镇梦魇的那阵过去,手上的力气松了。
纪廷森小心翼翼将胳膊抽回来,发现手腕都被秦镇攥出了一圈红印。
秦镇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完全昏迷的状态,纪廷森可搬不动他,遂放弃将人挪到楼上房间的想法。
测体温三十九度多,贴降温贴,擦汗涔涔的脸,叫家庭医生,顺便又煮了粥。
纪廷森忙活这些差不多半小时。
等闲下来了才想,秦镇应该不想看到他。
身体强健的时候都不想,虚弱的时候应当更不想,估计还会怕黄花大闺男的清誉毁在自己身上。
“黄花大闺男”这类词,他是跟赵一凡学的,挺应景
再说,剧组那里也不能耽误。
之前请假日期确定后因为白宁推迟了一天,再出别的事,剧组的戏又要跟着调整。
封迎凯是很好说话,但他不能因此肆意浪费对方的宽容。
纪廷森给严特助打了个电话,告知了对方秦镇的病情。
别的人不方便,但这位特助深知他和秦镇的婚姻实际情况,而且时常防备“他”像防备什么采花贼一样,对秦镇算是十分忠心。
严特助的确很急,但老板给他放假两天,他现在人在外地,刚回来得到半夜。
头一次不再严谨而冷漠,恳求道:“小老板,请您在我回来前照顾好老板,我会尽快......”
未免对方不耐烦,他还好声好气的说,已经将袁能有关的资料发到了纪廷森的邮箱。
纪廷森在阳台打的电话,挂了电话回来,将秦镇身上滑落下的毯子又给人盖回去。
这之后,他再一次重复贴降温贴、擦脸、擦脖颈的行为,然后看着对方喉结微耸动的线条利落的脖颈,有那么点儿蠢蠢欲动。
上次也是在沙发这里,晕过去的是他,秦镇身上那种冷冽如寂寂长夜的味道,不会是幻觉吧。
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可以再感受一下。
就一下。
纪廷森犹豫了两分钟,然后弯腰。
他想,秦镇之前应该很忙也很烦躁,因为衬衣上有淡淡烟味、洗衣液的香味,还有汗味。
味道有点复杂,但不难闻。
再然后,鼻端能感受到是身体散发的热气。
高烧患者都这样。
鼻尖在靠近脖颈和锁骨那一片,间隔一两厘米的时候,那种晨露在草叶上迎风晃动的冷感,熟悉的让人想多嗅几口。
要是秦镇是个什么小动物就好了,能够抱着吸,纪廷森遗憾的想。
大概停顿了一秒的功夫,他退开。
乘人之危已是不该,要是还没完没了,那太没品了。
下一瞬,还维持着弯腰姿势的纪廷森,冷不丁对上了一双半阖半张的灰蓝色的眼。
秦镇什么时候醒的?!!!
琥珀色的眼瞬间瞪大,瞳孔地震的同时往后退,然后脚被拖到地上的毯子绊了一下,后人往后仰,后腰就硌到了茶几。
嘶,好疼!
还好手撑着地面,不至于摔的太狼狈。
依旧昏昏沉沉的秦镇,嗓音沙哑:“你在......干什么?”
纪廷森:“......替你盖毯子。”
秦镇没说话,又闭上了眼。
他是被额头上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弄醒的,睁开眼就发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胸口......原来是盖毯子。
介于纪廷森吸猫......啊不,是进行某种气息验证情况的时间很短,加上秦镇脑袋不清楚,所以并没有发现仰面坐在沙发旁的青年,此刻耳廓有点红。
当然,盖毯子的理由,也没有怀疑。
尽管秦镇又闭上了眼,但纪廷森还是......很强烈的无所适从。
还好此刻门铃声解救了他。
站起来时后腰有一块非常疼,但怀着某种心虚,还是努力毫无异样的去开门。
来的是家庭医生。
纪廷森从严特助那里问过秦镇最近的情况。
连轴转好几天,还不好好吃饭,烦了就去窗边抽烟,加上昨夜还下过雨,很可能是劳累过度加受凉导致的发烧。
不过他毕竟不是医生,只是生理降温却不敢再做别的。
医生的诊断和纪廷森预计的差不多,打了退烧针,然后说多休息,饮食清淡,以秦镇的的身体素质,明天大概就又生龙活虎了。
那意思,身体素质好的人很少生病,但一旦生病便来势汹汹,当然好的也快,不是大问题。
医生走后,纪廷森继续守在客厅。
久病成医,他非常知道如何照顾秦·病人·镇。
下午三点的时候,司机打来电话。
纪廷森才想起忘记通知司机不要过来了,索性给对方放了假,在严特助回来之前,他大概得一直守在这里。
让老宅那边过来人不是不行,但秦老夫人会担心。
其他人,他不放心。
四点的时候,秦镇退了烧。
将近六点的时候对方醒过来,纪廷森将他扶起来,然后将一直温着的粥端来。
他趁着对方昏睡的时候还弄了两个小菜,清淡可口。
折腾一下午,纪廷森也累了,和秦镇一起喝粥吃小菜,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秦镇的自尊心真是非常强,拒绝他喂粥,上楼的时候也拒绝他搀扶,但将扶手攥的相当用力。
在对方要关门的时候,纪廷森没让:“我不进去,但你是病人,我要随时过来看。”
秦镇虽然病着,但灰蓝色的眼比平时还要亮:“我要洗澡。”他说。
他现在睡觉有反锁门的习惯,更不要说洗澡了,就是因为以前纪廷森会溜进来爬上床。
这件事没明说,但纪廷森很好的领会到。
梗住两秒,他耐心劝说:“你在生病,不适合洗澡,晕过去怎么办?”
秦镇:“不会晕过去。”
出了好多汗,浑身黏腻腻的,非常不舒服。
纪廷森:“那在沙发上昏迷一下午的是谁?”
秦镇:“......”
鬼使神差的,他想起刚才喝的粥。
眼前这个人照顾了他一下午,而且粥还挺好喝的,可惜才喝两碗就没了。
纪廷森讲道理:“你一旦昏过去,我需要找人来开锁,然后请人将不穿衣服的你抬到床上,你如果能接受的话......”
他觉得头发蓬乱,眼睛因为高烧亮的水洗一样的男人,现在看上去真像一只大狼狗。
家养那种,又凶又乖。
唉,可惜只吸了一下。
秦镇妥协:“好,不锁门。”
什么不穿衣服被抬出来的话,他也没有恼羞成怒。
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再说了,纪廷森看上去真的很关心他,谁能不喜欢别人的关心呢,尤其是生病需要照顾的时候。
只是又半个月了,纪廷森什么时候能不这么爱他?
有些烦。
其实也不是烦,就是......感觉很怪,秦镇不再想下去,心跳的有点快,大概是还没休息好,洗澡后要抓紧时间睡觉。
双方最后达成一致,秦镇不锁门,二十分钟后他要不开门,纪廷森可以进来查看。
二十分钟后,秦镇洗澡完毕,上床。
纪廷森拿来吹风机,“强迫”秦镇将头发吹干再睡觉。
本来就病,还敢湿着个脑袋睡觉,长的再帅也暴露了糙汉本质。
他说:“起来吹头发,你不想吹,那就我来。”
这种威胁轻车就熟,反正以秦镇的好面子加讨厌他的程度,多半会......
秦镇:“好,你吹。”
他坐起来,还往床边挪了挪,纪廷森真的爱惨了他吧,忙前忙后一下午......
就......就让他碰碰自己的头发好了。
当然,碰别的不行。
纪廷森:“......”看来真的是累着了。
秦镇头发不长,吹起来很容易,他也尽量不去碰他的头发,只手腕把着吹风机转来转去的吹,争取没有死角。
吹到一半手臂被抓住,秦镇问:“手怎么了?”
确切的说是左手手腕,一圈儿青色,像是被人狠狠抓过。
被欺负了?
之前被袖子挡住,现在举着吹风机在眼前晃悠,就看到了。
再然后,他就见青年琥珀色的眼微微瞪大,似乎是难以置信,又有几分纠结着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化成一句:“没什么,拍戏需要。”
秦镇被这种眼神看的不自在,纪廷森这么惊讶,是没有料到自己会关心他吧。
他强硬道:“最好是,你是秦家的人,明白吗?”
纪廷森笑了下:“知道。”
他懂秦镇的意思,秦家是他的靠山,有人欺负他就还回去。
小孩子暴躁是暴躁了点,但心底柔软,挺好。
等秦镇躺好之后,纪廷森又去清理了浴室的水渍,免得这位病人摔倒。
当然由于腰疼,动作就十分缓慢。
他最后在秦镇床头倒了杯水,又放好手机:“我出去了,一个小时会进来看一次,有需要就打电话给我,等到严特助回来,我就不来烦你了。”
秦镇被子底下的手蜷了蜷,没说话。
心里说了:不烦。
看青年好像是在等自己的答案一样,慢腾腾的往外走,他终于忍不住:“谢谢。”
纪廷森扶着门框回头,腰疼的厉害,但还是略带期待:“你要真的谢......”
秦镇呼吸一窒:纪廷森要提条件了!可是他又不爱他,要不还是折现吧,一千万够不够?
紧张的等待中,门口的青年笑了下,有种云开雨霁的潇洒:“我比你大一岁,秦镇,你以前叫我森哥的,能不能......”
秦镇:“森哥。”
灰蓝色的眼,眼睑垂了垂,又问:“还有呢?”
纪廷森挺满意,不枉费他忙前忙后的照顾,摆摆手:“没了,睡吧。”
秦镇:“......”
刚才他注意到纪廷森肩背微微塌着,一定是忍着失落。
心里五味杂陈,秦镇又去浴室转了一圈。
就是好奇纪廷森刚刚在里面呆那么久,做了什么,直到看到被清理干净水渍的地面。
明明有防滑垫的,而且他也不是小孩子......
唇线微绷,秦镇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他有那么好吗?
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好像只有小时候在母亲身边才有过,他捏了捏眉心,忽然不知道该拿纪廷森怎么办。
......
纪廷森这里,从秦镇房间出来后,他就禁不住轻嘶了一声。
腰好疼!
好在秦镇看样子并不知道他被自己吸了,好险。
回房间洗澡,顺便换身衣服,就看到后腰那里乒乓球大的一块紫·红色印子。
客厅的茶几是不规则形状,他好像撞到了其中一个拐角。
做坏事的代价。
......
晚上九点半,严特助赶到蓝展小区。
两个人之前通过电话,纪廷森掐着点做了一锅鸡汤面,严特助到的时候面刚好出锅。
严特助心急火燎:“小老板,我去看看老板。”
纪廷森:“等等,没吃饭吧,我做了三个人的,你先吃,吃饱了再去照顾病人”
“可是老板......”严特助觉得纪廷森没有心,现在还惦记吃。
“秦镇睡着了,一会儿你将面端上去,早一会晚一会没有差别,倒是你,赶路应该很急,晚上要辛苦你,吃饱不是坏处。”纪廷森道。
他已经计划要早点睡,明早五点起,争取在八点前赶回剧组。
“好......好的,谢谢。”严特助顿觉羞愧,还觉得纪廷森好像哪里变了,没那么浮躁了,从容又淡定,很养眼。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纪廷森手腕上的青紫。
这是......又想轻薄老板结果被阻止了?
严特助当然不知道纪廷森曾经爬自家老板床的事。
秦镇虽然生气,但是这种家事还不至于对下属说,可严特助见过纪廷森找到公司扒着老板不放,结果被强行推开的画面。
这还吃个什么劲儿,老板清白都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坐不住,就说不饿,端着秦镇的夜宵上楼了。
纪廷森随他,吃自己的。
劣迹太多,他能理解严特助对自己的防备。
不过也没打算解释,归根究底是和秦镇两个人的事,早已经说清楚了。
十几分钟后严特助下楼,端着空碗,大约还有些误会一场的不好意思:“老板还想吃。”
纪廷森让对方自己去盛。
他因为腰伤的缘故,上楼慢腾腾的,还给后面赶上来的严特助让了路。
人家端着东西,走太慢烫手。
......
十分钟后,纪廷森的房门被敲响。
他开门,是秦镇。
秦镇好像又洗过澡了,扑面而来的沐浴露味道,人也很精神,看上去好了大半。
开口就问:“腰怎么了?”
纪廷森心里一慌,主要是腰伤和某桩鬼祟事件扯在一起,面上倒很淡定:“什么腰?”
秦镇:“严特助说你腰好像受伤了。”
纪廷森:“......我上楼慢是累的,睡一觉就好了。”
秦镇:“你在紧张,为什么撒谎?”
他精力养回来大半,智商亦回笼,灰蓝色的眼冷冽而锐利,十分肯定自己的判断,尤其是眼前人脱口而出什么上楼慢,简直欲盖弥彰!
再说了,严特助发现纪廷森腰好像不好,是因为对方从餐桌上起来的时候,手下意识按了一下腰。
原话还有一句:“也许是看错了,我在盛饭,玻璃上倒映出小老板的样子,好像有些痛苦,可转身看,小老板面色正常,又一点事都没有。”
纪廷森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秦镇,你该好好休息,我要睡觉了,晚安。”
他要关门,秦镇一只手按在门上,下午病恹恹的大狼狗变成了狼王,气势逼人:“到底怎么了?”
秦镇心里酝着愤怒。
手腕伤了,腰也伤了,一定是被人欺负了。
在家不是很凶的么,下午威胁他都不止一次,怎么去外面就软塌塌的被欺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意识中的纪廷森就是个单薄到随时要晕倒的玻璃人。
所以,伤是一定要看的!
秦镇不罢休,纪廷森无可奈何。
这位在他看来是个小孩子,但却不能否认其智商、体魄都是成年人,而且是成年人中极其优异的那一小撮。
可是伤是绝不能看的,尤其是被秦镇。
本就心虚来着。
他转身往回走:“这是我的事,你在门口站多久我都不可能......”
没走出两步,感觉后衣领被扯住,然后是刺啦一声。
纪廷森:“......”
他新换的睡衣轻薄透气绵软亲肤,有无数个优点。
这么娇贵的面料,很显然禁不起拉扯。
秦镇也愣住了,但眼睛却出问题了一样,舍不得从那一片瓷·白到似乎带着微光的,让人眩晕的风景上挪开。
尤其窄窄收·拢的那一段,真的......好细。
他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忽然听到严特助的声音:“老板,你还吃......”
秦镇猛的转头:“回去!”
严特助被那一声冷厉的呵斥吓的退后几步,老板的眼神好可怕,是要吃了他吗?
下一瞬,纪廷森房间的门已经被摔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大概不超过三秒。
独自站在空荡荡走廊里的严特助:“......?”
弱小、可怜、无助且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