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龙傲天,真香!>第23章

  远远看见寝室楼, 一二楼零零散散亮着灯,三楼往上几乎是一片漆黑,邵子濯捏紧了手中的桃木剑, “御崽, 要不我们还是叫门卫吧, 就我们两个也不是鬼的对手啊。”

  司空御:“进校门时你怎么没想到呢?现在折回去,迟鹭都凉了。”

  邵子濯:“……”

  行叭, 人命关天。

  两人达成共识, 上楼梯时,邵子濯又忍不住道:“御崽, 要不我们多喊几个人吧?人多力量大, 我刚刚看,一楼起码有十来个宿舍有人呢。”

  司空御一边往上迈腿,一边恐吓他, “万一哪间不是人呢?”

  邵子濯:“……”

  他往下瞄了一眼, 楼道安的是暖光灯, 幽暗昏黄, 这氛围,窜出来红衣女鬼都不稀奇。

  邵子濯打了个冷战。

  焯, 吓死人了。

  快速上了楼, 司空御循着门口的标识找到504, 刚在门口定定神, 平复了一下呼吸, 余光一瞥,瞥见邵子濯举起右手, 手机屏幕上, 鲜亮的五星红旗图片熠熠生辉。

  “……”

  邵子濯一手提着桃木剑, 一手举着五星红旗,看司空御看过来,还正经地解释:“社会主义红色光辉在此,妖魔鬼怪不敢现行。”

  挺好。

  格局一下打开了。

  司空御扯了扯嘴角,抬手敲响宿舍门。

  无人应。

  他略略蹙眉,再度拨通了迟鹭的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邵子濯神情愈发严肃起来,“完了,主席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此鬼真是心狠手辣……”

  司空御心想你闭嘴吧。

  再敲宿舍门,他的动作明显粗鲁起来,声音一次比一次大,邵子濯眼看着他在原地来回转了两圈,逐渐变得焦躁。

  “御崽,要不我们找宿管拿一下……”

  “钥匙”两个字没来得及出口,司空御退开两步,做了个起跑的姿势。

  邵子濯:hello?这好像是铁门。

  邵子濯在拦与不拦之间权衡,司空御已经猛冲上前,右腿旋了个漂亮的弧线,目标直指门面。

  “同桌?”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温沉的声音阻断了司空御的壮举。

  司空御分了心神,重心一歪,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地。

  他脱口骂道:“卧槽——”

  迟鹭只愣了一瞬,便快步冲过来,甩开手中的黑色塑料袋,抓住司空御两只脚腕检查,“崴到了?哪里疼?要不要去医院?”

  邵子濯懵了一会儿,也一个箭步冲上前,“你真牛逼,敲个门能把自己摔了,伤着哪里了?快让爸爸看看。”

  司空御显然摔得不轻,疼得眼冒泪花,可迟鹭仔细检查了他的脚腕和腰,都没有受伤的痕迹。

  邵子濯看着他龇牙咧嘴,忍不住着急,“伤哪儿了你倒是说啊!让我们看看——”

  “看个屁。”司空御难以启齿地动了下嘴唇,好半晌才咬牙道:“屁股!屁股疼!你特么看个球!”

  “……”

  邵子濯安静了。

  就连迟鹭也诡异地停了动作。

  “哦。”好片刻,邵子濯应了一声,抬起眼睛看了看天花板,佯装淡定。

  司空御:“……你敢笑出声试试。”

  邵子濯只好尽力地回想悲伤的事。

  迟鹭拿钥匙打开宿舍门,请两人进去。

  “你们怎么来了?”进了宿舍,迟鹭让司空御上床趴着,顺手在他腹部垫了个枕头。

  司空御过了最难受的一阵,又恢复成懒叽叽的调调,“我还没问你呢,手机怎么打不通?我们还以为你被鬼吃了,邵子濯急得不行。”

  邵子濯先点头,又猛然反应过来:“……啊?”

  谁急,你再说一遍谁急?

  迟鹭礼貌地道了声谢,而后解释道:“手机摔坏了,刚刚去附近买了点材料,想试试能不能修。”

  “没撞鬼?”

  “没有,是个误会。”迟鹭简要解释了一下,蹲在床边,在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碰向了司空御的臀部。

  “疼不疼?”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收拢。

  “!!!”

  他摸我屁股!

  意识到这件事,司空御眼睛瞪得溜圆。

  迟鹭就蹲在面前,司空御抬眼看到迟鹭冷静的侧脸,一本正经好像在搞什么科学研究。

  “……撒手,乱碰什么呢?”他一股火气散了大半,勉强疾声厉色。

  迟鹭置之不理,换了个位置,“这儿呢?”

  “……听不懂人话是吧?让你滚。”

  “那去医院?”

  司空御不耐烦极了,在床上龙蛇摆尾,挪动着远离迟鹭,“不去,你以为你是谁?谁许你管我的事?”

  “你不去医院——”迟鹭眉宇间已经有了点冷意,那冷意不是对着谁,更像是严肃时的自然表现,“我就要知道你伤在哪里,伤得多重。”

  “……”

  迟鹭拖着枕头的边缘,轻而易举将司空御拖回原位。

  “这样摁疼吗?”

  “……”司空御耳根渐渐爬上红色,抿着嘴唇不肯吭声。

  迟鹭在他的颈侧摩挲了两下,拇指刮过凸起的喉结,抵上下颌,轻易地强迫他抬起脸。

  “御崽。”迟鹭嗓音平静,瞥过来的眼眸黑而深沉,长睫下敛,落在他紧闭的嘴唇上,“说话。”

  “……”

  司空御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不由得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不……疼。”

  第一个音节发出的时候,抖得有点厉害。

  很快他意识到不对,清了清嗓子,“不疼。”

  迟鹭奖励似的摸了一下他的耳根。

  “这里呢?”

  司空御要烧起来了。

  他恼羞成怒地偏过头,对准迟鹭的大拇指恶狠狠咬了一口,含糊道:“不疼吧!你特么往下一点!”

  迟鹭极轻地蹙了一下眉头,确定没伤到骨头,只是皮肉伤,他漫不经心地从司空御嘴里抽出拇指。

  拇指上还沾了点清亮的口水。

  迟鹭垂眸看了一眼,毫不客气地往司空御的下唇上抹。

  他甚至故意搓了两下,搓得司空御眉毛倒竖。

  “我今天刚搬进来,宿舍的冰箱没有准备冰块,我要去校外的奶茶店买。”迟鹭敷衍似的跟他碰了碰额头,“你乖一点。”

  “……”

  迟鹭前脚刚出门,司空御舔了一下下唇,越想越气,满腔恼怒实在按捺不住,抄起枕头砸在门上,“谁乖?!姓迟的你有病吧?!傻逼东西!横什么横?谁准你横我?小书呆子还骑到老子头上了?!”

  他骂得酣畅淋漓,不小心扯动臀部的伤,一时间龇牙咧嘴。

  一回头,对上邵子濯一言难尽的目光。

  “我草。”司空御错愕道:“你怎么在这儿?”

  邵子濯:“……”

  你猜我什么时候来的?

  *

  “对对,没错,司空御摔了个屁股蹲……”

  邵子濯打开了某个四人小群聊,开启群视频,跟每一个人讲述司空少爷摔了个屁股蹲的大事。

  视频那头,慕容雯笑得前仰后合,笑声能绕梁三日,烦得司空御在这头都忍不住,“有完没完,要不要通知联合国啊?”

  邵子濯报复完毕,心满意足,挂断视频后,哼哼着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

  “御崽,你不对劲。”

  邵子濯自认不算聪明,也不算敏感,但刚刚两人那氛围,谁看了都要起疑吧?

  “我最近补课,也就一小段时间没盯着你,你跟主席,怎么变这样式儿了?”邵子濯边说着,边还模仿了一下迟鹭的语气,“这样摁疼吗?这样呢?这样呢……御崽,说话。”

  “草,他什么时候开始叫你御崽的,这不是专属我们父子间的爱称吗?”

  司空御伸手把枕头够回来,当抱枕抱着,“不去角逐奥斯卡真是埋没你了,你问我,我还想问呢,他平时脾气都很好的。”

  邵子濯古怪地沉默了一下。

  “脾气好?”

  今年开学之后,学校纪律严明很多,学生会的出场率也远比以前要高。

  学生会主席迟鹭,个子高长得俊,成绩优异,但只用了短短一周,就打破了学校万千少女的对他的美好滤镜——铁石心肠不苟言笑,任你哭嚎,记名字的时候他连笔都不顿一下。

  邵子濯也算跟迟鹭打过交道,不带红袖章的时候勉强算安静温和,脾气好是怎么安在他身上的,就凭你司空御红口白牙?

  “你少造谣嗷,主席冷脸吓人着呢,别破坏他在同学们心目中的形象。”

  司空御:“……”

  是谁在破坏?

  司空御懒得争这个问题,低头玩手机。

  刚点亮屏幕,就看见首页多出来几条消息,老爷子这会儿还没睡,在问他去哪儿了。

  酷盖:【在学校呢,有一同学亏心事做多了厉鬼缠身,我帮他镇压一下。】

  想退休:【你那位同学,莫非叫迟鹭?】

  司空御不喜欢给人备注,有时候有些人的关系很难界定,备注亲昵了显得没有分寸,备注疏远又容易让人不高兴。

  曾经邵子濯就很不满意他给的大名备注,非要让他改成濯哥,那能改吗?还不如直接叫小魔仙。

  酷盖:【您就是当代狄仁杰?】

  想退休:【你在学校也没几个朋友。】

  ……老爷子就是爱说实话。

  邵子濯瞥了一眼最上面的昵称,了然道:“老爷子催你回去?”

  “没,跟我耍宝呢。”

  司空御抱着枕头在迟鹭的床上打了两个滚,想了想,回道:【别操心我,赶紧睡,你那破心脏学年轻人熬什么夜。】

  可能是听了劝,这一句后,老爷子没有再回复。

  迟鹭回来得很快。

  他拿冰袋包着冰块敷到伤处,司空御看了眼时间,“十点半了,随便敷敷吧。”

  迟鹭瞥他一眼,“赶着回去?我记得学校离司空家挺远的,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久坐。”

  司空御还记着刚才的仇,对他没好脸,冷哼一声,“有多不适合?我屁股还能废了不成?”

  “废了倒不至于。”迟鹭淡淡道:“就是你明天可能得站着上课。”

  司空御:“……”

  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他已经开始脚趾扣地了。

  “邵子濯,给我家司机打电话。”说完,司空御不爽地冲迟鹭道:“我躺着回去总行吧?”

  迟鹭为他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何必那么麻烦,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一张床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邵子濯翻找电话号码的手指骤停。

  “……”司空御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怀疑地端详着迟鹭的表情,“你不会……”

  受气氛影响,邵子濯也跟着屏息以待。

  迟鹭好整以暇地跟司空御对视。

  “……你不会一个人住着害怕,想留我陪你吧?!”司空御说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你突然鬼扯什么一起住宿舍方便辅导我作业,你根本就是不敢一个人!还找这些七拐八绕的借口,害怕就害怕呗,有什么不敢说的。”

  邵子濯:“……”

  迟鹭:“……”

  虽然不知道司空御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但邵子濯直觉,这个结论是错误的。

  “御崽,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主席他……”

  “嗯。”迟鹭从容不迫地点头,“我怕。”

  邵子濯:“……”

  你什么?什么怕?你怕什么?

  拿个镜子照照,您这是怕的表情吗?

  司空御一脸“果然如此”。

  他摇了摇脑袋,头顶几撮金发支棱起来,跟着摇摇晃晃,“那行吧,我就勉勉强强大发慈悲陪你住一晚,啧,下次有话能不能直说,最烦拐弯抹角了。”

  “嗯。”

  司空御陷在枕头里,声音被闷得瓮声瓮气,“邵子濯,你今晚得自己回去……我就不送你了,我懒得动……”

  ……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邵子濯痛心疾首地想。

  他沉思了一会儿,“我可以加入你们吗?考虑一下,咱们三个一起睡?”

  两人齐齐扭头。

  邵子濯目光在两人的表情上停留片刻。

  “好吧,好像不太合适。”

  迟鹭把头转回去。

  邵子濯站起身来,神情里染上悲壮。

  “那御崽,我去了。”

  司空御:“……能别说得好像归西一样吗?”

  邵子濯强忍泪水,冲司空御摆摆手,慷慨肃然地走出宿舍门。

  十分钟后。

  “不行兄弟我也害怕。”邵子濯折回宿舍,冲两人扯起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就是说,谁能送我出校门吗?”

  司空御盯了他两秒。

  “操。”

  圣兰德校区面积大,从校舍通往校门的途中,要经过一片漆黑茂密的小树林,几栋黑暗的教学楼,一条僻静的石子路,和一座废弃的女寝公寓。

  邵子濯:……这谁顶得住?

  司空御被邵子濯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一路上都在念叨:“你不是小魔仙吗?怕什么怕,你在摸仙堡学的发光咒语拿出来使啊,不是,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胆小的毛病……”

  邵子濯争辩:“谁胆小,有本事你一个人走一遍,再说了,主席也怕,主席还怕一个人住宿舍呢。”

  司空御不悦地拧眉,“那能一样吗?你看看你,再看看他,他瘦得竹竿似的,你壮得跟熊似的,真有鬼也是鬼怕你……”

  “呸呸呸……别提别提,越提越瘆得慌。”邵子濯叫嚷道:“不兴以貌取人啊,谁规定健壮的男孩子就不能怕鬼,再说,我哪里像熊!我的肌肉都是恰到好处的,线条优美,整体和谐,劝你收回这句话,否则我们的友谊的小船就要遭遇风浪了!”

  “浪就浪,翻了拉倒……”

  “你肯定是嫉妒我,嫉妒我绝美的胸肌……”

  “非要恶心我是吧……”

  迟鹭落后两步,双手插兜,走得慢悠悠的。

  送走邵子濯,司空御在校门口给魏叔发了条消息,告诉他今晚不回家。

  一回头,迟鹭站在路灯下,晕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高挑的身形,他注视着这边,或许是黄光灯很温柔,把他的眼神也晕染得温柔缱绻。

  司空御抓了一下后脑勺的头发,慢吞吞地走过去。

  “站在这里干嘛?招蚊子啊?快走,我屁股疼。”

  迟鹭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司空御没注意,他急着回宿舍,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一惊一乍地,“我忘了问,你心脏怎么样?我们来之前,没被吓到吧?”

  迟鹭抬起头,神情镇定,“没有。”

  司空御狐疑地觑着他,不太信似的,在他的心口处摸了两下。

  什么都没摸出来。

  “行,挺健康。”没有异常就是挺好,司空御点点头,看了看周围,发觉两人已经走到黑黝黝的小树林附近了。

  他犹豫再三,还是朝迟鹭伸出手,“怕不怕?怕我牵你。”

  迟鹭应该毫不犹豫地握上去。

  可他盯着那只匀称白皙的手,盯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

  不是平常那种强忍着只能从眼神里捕捉的笑意,也不是似笑非笑,迟鹭肉眼可见的愉悦,白牙在上翘的薄唇间若隐若现,这样的笑容司空御见过一次,那是某个傍晚,他骑着小电驴回去接这个憨货的时候。

  司空御看看自己的手,不觉得哪里好笑,嘴一撇,脸色在迟鹭清越的笑声中越来越臭,刚要缩回来,被迟鹭抓住了。

  迟鹭在他的虎口摩挲了两下,薄茧擦过,酥麻而痒。

  “同桌,有一件事,我得向你坦白。”

  “不原谅,没爱过,孩子跟我姓。”

  “我真的没有心脏病。”

  “……”

  司空御的表情逐渐转向空白,片刻后,他镇定地:“哦。”

  顿了顿,又确认,“真的没有?我不会因为你身体弱嘲笑你的。”

  迟鹭万分正色,“真的没有。”

  “那你干嘛跟邵子濯说你有心脏病。”

  “随口胡诌的,怕打不过。”

  看司空御还是一脸狐疑,迟鹭补充道:“我有体检报告,可以给你看,很健康。”

  沉默半晌,司空御终于冷静地点点头。

  “你凑过来点。”

  迟鹭偏了偏脑袋,不明就里地靠近两步。

  司空御猛地勾住他的脖颈!狠狠下压!

  “妈的!老子之前天天担心你,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我吗?对得起党和人民吗?老子还为了你骑小电驴,慢得跟蜗牛似的,我特么都骑半个月了,时速三十码是什么概念你懂不懂!老子疾走都比这快!”

  司空御捏着拳头在迟鹭的胸口捶了两下,见迟鹭表情正常,又多用了两分力气。

  迟鹭被他压制着,身子弓起,一边躲避一边笑,笑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闹到气喘吁吁,两人额头都起了一层薄汗,司空御宣布:“快跟御崽说对不起。”

  迟鹭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秒,又笑了。

  司空御被他笑得恼火,还没发作,就听迟鹭道:“对不起,御崽。”

  “谢谢御崽。”

  “……”

  他们站的地方刚巧有一盏路灯,迟鹭攥住司空御的手腕,将人抵到路灯下,给了他一个不含任何暧昧的拥抱。

  “谢谢你来找我。”

  这句谢谢,从司空御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就想说了。

  迟鹭把下巴抵过来,司空御能明显感觉到他灼热的体温和鼻息,这人像只小动物,抱人的时候会无意识地磨蹭。

  “……既然你真心实意地感谢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接受。”司空御冷着脸道:“就是说我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迟鹭:“不能。”

  司空御死人脸,“我还没说完。”

  迟鹭松开怀抱,兴许是怕司空御再给他一肘子,没撒开司空御被反剪在身后的手。

  他含着笑意,“抄作业不行,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司空御:“没了,你滚。”

  他们距离很近,上半身完全交叠,司空御能感受到迟鹭的呼吸在附近萦绕着,他只需要微微一偏头,温热的吐息就会紊乱地交融在一起,就像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这时,小树林中钻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树叶簌簌而响,四双眼睛相对,俱是慌张。

  半晌,男生嘴唇翕合,“你们,也是……”

  司空御:“……”

  我们不是。

  迟鹭直觉事态要往某种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索性侧身半步,用后背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男生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女生踩了他一脚,拉着他嘀嘀咕咕地跑了。

  “你笨呐,人家害羞……烂在心里,就当今天没见过……”

  司空御听着隐约传回来的话音,红意缓慢爬上脖颈。

  咻——

  他羞耻地勾上帽子,猛地把帽绳拉到最紧,只露出巴掌大小的眉眼。

  “快走。”他面无表情。

  迟鹭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们已经走了……”

  “那也丢人。”

  司空御撂下一句,做贼似的快步疾走,走了两步,看迟鹭还站在原地,掀开一点帽子瞄了一眼,又快步折回来。

  他飞快地摘了迟鹭的眼镜。

  “好,这样就没人认得你了。”

  迟鹭:“……”

  历经波折回到宿舍,已经是临近十一点。

  司空御在浴室洗漱,迟鹭坐在书桌前修手机。

  虽然外壳损毁严重,但内里线路完好,只有一两个零器件松动,他仔细检查过,又费劲更换了屏幕和机壳,手机终于顽强地启动了。

  触屏有些不灵敏,其他还好。迟鹭拿过便签,加上了那个男生的微信,把零件的费用折半后给他发过去。

  【真修好了?!摔成那样都能修,学长你真牛逼!】

  【那学长,下次我要修手机能找你么?我付钱!你太牛了!】

  迟鹭:“……”

  不了。

  司空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迟鹭正在平板上画画,他在床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饶有兴趣地趴在桌边围观。

  “这也是画画?跟我以前见过的不一样。”

  豪门少爷,接触的大多是油画或者水彩,他倒是听说过有一种不用颜料的绘画方式,但他没见人画过。

  “这叫板绘,画一幅画只需要一个平板和一支压感笔,修改和保存都很方便,最关键是便宜。”

  “便宜?”

  迟鹭点了一下头,压感笔在他指尖转动,“嗯,不用买颜料,而且约稿市场更大,好赚钱。”

  司空御分析了一下,“所以你画画是为了赚钱,不是爱好啊?”

  压感笔顿住,迟鹭敛了眼眸,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他很难找到答案,绘画不是他的爱好,称不上喜欢,却也并非是为了赚钱,确切一点说,应该是误打误撞掌握了某一项技能,恰好用这项技能换些钱财而已。

  处于喜欢和不喜欢的中间,无感。

  “那当时那幅画我给你钱,你为什么不要?”

  “……”迟鹭眨眨眼,蓦然回神。

  他在司空御兴师问罪的脸上转了一圈,初心不改:“钱财乃身外之物。”

  司空御:“……你身外个屁,你都穷得去打工了。”

  迟鹭支着下颌,禁不住笑了两声。

  司空御琢磨了一下,“是不是钱给少了?你说,该给多少。”

  迟鹭佯做沉思状,片刻后斟酌着道:“按那幅画的精细程度……如果是出名的画手,应该能到三千甚至五千。”

  “……出名的?”司空御敏锐地问:“那你这样的呢?”

  迟鹭随口答:“三百。”

  “操。”司空御开始说脏话,“我这么帅的模特,卖三百?!不行,得按一万卖,拍卖!”

  迟鹭又笑了,“骗你的,六百我才不卖。”

  *

  宿舍的床应该是1.5米宽,睡两个人也足够,司空御面朝墙壁侧躺着玩手机,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身后的床微微下陷。

  他下意识回头,对上迟鹭的眼睛,两人大眼瞪小眼,距离不超过一个枕头的厚度。

  “……”

  司空御打记事起,就没跟人睡得这么近过,虽然大家都是男生,气氛也很正常,但他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昏了头,才会答应迟鹭留下来。

  倒是迟鹭很坦然,反手关了灯,嗓音在黑暗中温和低沉。

  “睡吧。”

  兴许是认床,也可能是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不习惯,司空御视线陷在虚无的黑暗里,瞪了十分钟,睡意全无。

  他索性翻了个身,面朝迟鹭,“睡不着,聊个五毛钱的天。”

  “嗯。”身侧响起窸窸窣窣声,迟鹭的声音一瞬间近在耳畔,“你说,想聊什么?”

  司空御想了想,懒懒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学那个……那个板绘的?”

  黑暗中有片刻的喑哑无声。

  过了一会儿,迟鹭慢吞吞地说:“我最开始学的不是板绘,而是油画,启蒙者是我父亲,他年轻时是国内很有名的大画家,开过画展,追捧者无数,我叔叔说,我最早接触油画,应该是我抓周时候抓的油彩。”

  “然后呢?”

  “然后?然后父亲开始教我画画,从素描、色彩理论,到画作鉴赏……他赋予了我一双能挖掘浪漫的眼睛。父亲喜欢画风景,但我喜欢画人像,最初学画的时候,我描绘得最多的是我的母亲,不过我对她印象很浅,只记得父亲形容她“勇敢、热情、快乐、自由”,她拥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她的灵魂永远在燃烧,她是浓墨重彩的阿芙洛狄忒,是与父亲同频共振的缪斯女神。”

  “你这妈……是真实存在的吗?”

  黑暗中,迟鹭情不自禁地低笑了一声,“很夸张对吧,我也不知道,这些是从父亲口中听到的,在别人眼中,她应该是一位旅行者或者冒险家——生我之前,她正在寻找一个消失几千年的文明遗迹。”

  她跟迟鹭一点都不像,外公将她养得很好,自信骄傲,开朗外向,优渥的家世和教养让她有勇气追逐想要的一切,以至于迟鹭始终觉得,外公应该不是天生严肃,或许仅仅是不喜欢冷漠寡言、完全不像母亲的他。

  “……不对啊。”司空御忽然道:“这么说的话,你家境应该还可以,怎么现在过得这么穷?”

  迟鹭:“因为后来,他们都去世了。”

  司空御:“……”

  这怎么回?

  似乎察觉到他的犹豫,迟鹭道:“没关系,都过去了,母亲是飞机失事去世的,而我父亲……是自杀。”

  “自……为什么?”

  “他跟母亲同在一班飞机上,飞机落入大海,幸存者在海上飘了一天多,母亲没坚持住,就死在他眼前,他因此患上抑郁症,坚持三年后用裁纸刀割腕自杀。”

  四周又变得岑寂,许久没人说话。

  过了半晌,司空御才翻了个身,轻声道:“你父母感情真好。”

  他组织着措辞——话题聊得太深入,不能让迟鹭一个人说,一旦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不难过也难过了。

  司空御琢磨着说点什么转移注意。

  “我爸妈……两年前离婚了,为什么离婚我不知道,在他们离婚的前一个月,我们一家人还去瑞士看雪,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早在半年前就开始筹备离婚,我是真的佩服,当时在瑞士,甚至一直到离婚前一天,都没有人看出端倪。包括老爷子。”

  “我记得那是很寻常的一天,我放学回家,刚把书包搁茶几上,我爸宣布:我们要离婚了。”

  “我当时觉得他有病——今天又不是中元节,你讲什么鬼故事。”

  迟鹭应该是笑了一下,声带震动的声音落在黑暗里,短促却悦耳。

  “我爸妈是商业联姻,但一直感情很好,圈内都说他们是模范夫妇,所以他们离婚的时候,不只是我,整个圈子都震惊了。一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跟我解释过,后来我想,可能只是单纯感情淡了,厌倦了,也可以理解——主要是我不理解也没用,离都离了,我还能把他俩摁结婚本上?”

  可能看迟鹭听得入神,司空御又搜肠刮肚地给他讲了几件童年趣事。

  蝉鸣跟着他们一直嘶吼到半夜。

  第二天早上,司空御顶着眼下两团青黑到了教室。

  托屁股的福,司空妍破天荒允了他的假,让他不用做早操,司空御趁着手机还在手,跟老爷子通了个视频电话。

  “摔了?摔在哪里?严不严重?”视频那头,老爷子刚用完早饭,正在花园消食,屏幕跟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的。

  司空御:“不严重,能跑能跳的,过两天就好了。”

  老爷子:“伤在哪里?”

  司空御沉默了一下,还是说了真话,“……屁股。”

  “……哦。”老爷子安静了少顷才应声。

  “是……怎么摔的?”

  “就……摔个屁股蹲呗。”

  老爷子:“那个地方,就不方便别人帮你擦药油,我让佣人准备一点,你回来自己擦。”

  司空御:“知道。”

  这时,老爷子步入客厅,他对一个清理地毯的佣人道:“小御摔伤了屁股,你且去换柔软一些的绒毯,别叫他走得不舒服。”

  司空御:“……”

  两分钟后,老爷子经过洗手间,“在马桶上都装上马桶垫,小御摔了屁股,要仔细些。”

  “你且去备两条拐杖一个轮椅,小御摔了屁股……”

  “我说了吗?小御摔了屁股……”

  “先生,外面的花……”

  “你怎么知道小御摔了屁股?”

  司空御:“……”

  你真是我亲爷爷。

  “司空章,我采访你一下,我摔了屁股这件事联合国知道吗?他们怎么看?”

  老爷子终于放声大笑起来。

  嘟——

  通话挂断。

  司空御挂了电话,冷着脸把手机扔进桌肚,宽慰自己:上了年纪的老人,有一点恶趣味很正常,不跟老小孩置气,司空御,你成年了,你是个大人……

  啧,忍一时越想越气。

  不回家了,这哪是家,这是他司空御的屠宰场。

  他恼火得不行,想睡觉都睡不着,趴着小眯了一会儿,烦躁地抓抓头发,无聊地划拉手机,闲着没事,打开了学校论坛。

  圣兰德有匿名的学生论坛,根据年级分区,但要进行认证才能发言,司空御点开常看的那个,甫一打开,就被飘在最上方的帖子震慑到了。

  发帖时间是今早,大约半个小时前,如今只有二十多条回复,但赞数高达两百赞,而且帖子标题用词非常炸裂。

  【咱就是说!有些情侣,打啵儿能不能注意一下影响!旁边就是小树林,藏一下你会萎吗?!】

  【1L:谁?

  楼主回复:天黑,没看清脸。

  2L:有伤风化!

  3L:啥时候?有照片吗?让我康康。

  楼主回复:有照片,就不发了,那两位仁兄你们要是能看到这个帖子,希望你们明白,昨晚有一条无辜的单身狗被狠狠踹了一脚,希望你们以后打啵儿能避开我这种敏感人群,我有红眼病,会不舒服。

  4L:等会儿,两位仁兄?

  5L:抓到重点了,哈哈哈哈,我只有一个问题,好磕吗?好磕的话图片能不能私发我?

  6L:有些人不嗑药会死吗?天天磕磕磕,理智在哪里?道德在哪里?图片又在哪里?!

  7L:拔剑四顾心茫然……

  8L:图、穷、匕、见。

  9L:让我磕!读书太苦!唯嗑CP甜尔!两位仁兄自己站出来,那么多嗷嗷待哺的同学,劝你们不要不识抬举。

  楼主回复:别别,不要打扰到学长。

  10L:学……长……

  11L:笑疯了,楼主是漏勺成精吧?说一句漏一点。

  12L:楼主几年级的啊?

  楼主回复:高三。

  13L:别听他放屁,他高二。

  14L:哈哈哈哈哈哈哈恍恍惚惚,出现了,亲友团!

  15L:我来分析!楼主高二,叫学长,那两位仁兄必定是高三的学生,楼主没看清脸,却认得他们,就说明,此二位,非常有辨识度,应该是学校名人。

  16L:牛蛙牛蛙!

  17L:这范围太大了,还得再缩小一点,楼主出来走两步。

  楼主回复:我不说了,我发这个帖子是想提醒一下,可是你们都在猜,万一被猜出来,他以后公报私仇怎么办?各位再见,到此为止。

  18L:公报私仇是指……

  19L:首先这是匿名论坛,未经许可不会有人知道你是谁,除非那两个人当中有一个是学生会的,能管理论坛,其次一般人不会用上公报私仇这个词,肯定有一个是学生会的,最后,那个人是学生会的名人,看不清脸也认得是谁。

  20L:我倒是有一个人选……

  21L:我也有一个人选……

  楼主回复:不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他头发不是黑色的!

  22L:望周知,月考前学校就没什么异常发色了,天生黄毛都得去染黑。

  23L:还是有一个的……

  25L:就是一个是学生会的名人,另一个发色特殊,对吧?

  楼主回复:不对。

  24L:楼主越努力,越漏勺。

  25L:哈哈哈哈哈……

  】

  帖子停在这里。

  司空御好奇得不行。

  他们学校,还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基佬?

  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补更分两次,剩下一万五在12.15(三天后),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