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走在荆棘上的。
最开始,每个人都为自己选定一个方向,一往无前、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他们或是孤身一人,或者成群结伴,为了心中的期冀而忍受旅途上无时不在的刺痛。
可是这条路实在太长了,路上的刺扎得人鲜血淋漓。有的人被这望不见头的荆蔓蒺藜吓弯了腰,他们疲倦萎顿地选了块儿地方,蜷缩起身体,战战兢兢地休息起来。
“你要停下么?”
“不,不。我只是休息一下。”
脚底板上的刺痛还在,可他们慢慢地习惯,慢慢地麻木,把这固定的疼痛当作不存在,就再也没有爬起来继续旅程。
而那些一刻也没有休息的人,他们的汗没入了他们曾经踏过的土地里,他们的血留在了刺入过他们身体的荆棘上。
“你找到你想要的那一朵玫瑰了么?”
“嗯,找到了!你呢?”
“还没,但我的玫瑰就在前面,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
“路的尽头可能有朵娇嫩的玫瑰等你摘取,也可能是万丈深渊让你无功而返。但更有可能的,哪怕你走到力竭也走不到头,终其一生也只是走在这条路上而已。”
“......”
“你还要走么?”
“......”
*
景冉搀着韩默川赶回流云村时,雷磊和卢点青就是被问懵了的赶路人。
这几天他们一直把“惩罚村长”当作目标。现在,村长刘小达死了,任务却没有完成。
付出惨痛的代价后,没有任何回馈。心中涌出的空虚感快让他们窒息了。
卢点青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用雪抹杀了刘小达,汪天海失去意识但身体机能良好,需要,需要赶紧离开这里送医。”
“好的,辛苦了。”韩默川就近找了块木墩坐下,“现在我需要你们尽快冷静下来,可以么?”
雷磊照顾着昏迷的汪天海,他的爆炸头耷拉着,不再像原来一样毛躁。
卢点青脸色苍白,双手抱臂轻微地颤抖,久久不能从恐惧中脱身。
景冉觉得这样的沉默不是办法,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咱们先缕一缕线索吧,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景冉提议。
他问道:“韩队,你的雪是从哪里来的?雪对驱除邪祟很管用,也许我们应该把这雪用在真村长身上。”
“我追许如琼到密林深处,才发现她不过是拿白大褂当诱饵声东击西。我猜许如琼想让我赶紧返回找你们,”伤势未愈的韩默川停顿了一下,平复有些急促的呼吸,“所以我反其道而行之,去了森林深处。”
听到这里,雷磊的眉头皱起有又很快散开。
雷磊想:如果韩默川当时返回,就可以及时阻止汪天海的行动,哪用得上这劳什子雪花。
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这些都是许如琼的花招,哪怕韩默川立即返回,也一定来不及阻止汪天海。
韩默川继续说:“我在森林深处,找到了溪水的源头,溪水的确来自雪山。”
“山上堆积的白雪尽数压在一小块石头上,有一条巨蟒盘绕在这石头旁,我打赢了巨蟒。”
“许如琼对积雪避之不及,我就用她的衣服装了一堆雪回来。”
简略苍白的语言背后,是难以想象的凶险。景冉暗暗想象那个巨蟒是如何凶残,韩默川又是如何有勇有谋地与之缠斗。
景冉轻声说:“所以,第一晚汪天海听到的并不是‘以血还血’,而是‘以雪还血’吧。”
韩默川没有回答,沉默地注视着大家。
“雪是方法,但不是目的。”景冉说,“问题是,许如琼演了这么一大出戏,她到底是不是村长?”
雷磊提议:“不如兵分两路,我体力最好,现在去取雪备用。你们去找许如琼和万非乌,npc也只剩这两个人了,大可以一并处理掉。”
“这倒是给方法,但是,我怕真正的村长从一开始就逃过了我们的视线,隐藏自己。还有......”
景冉漂亮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轻声说,“也许我们之间,已经有人被村长换了芯。”
“毕竟,我们之中已有人被蛊惑了。”
这话说完,长久都没有人说话,毕竟谁也不想怀疑自己的战友。
“开玩笑的啦,气氛不要这么沉重。”
景冉调皮地笑:“村长没能力给咱们换芯,如果她这么厉害,不会只控制汪天海去杀刘小达,有机会给我们制造更大的危机。”
“没错,没错。”众人长舒一口气。
景冉看了看北面的雪山,有什么疑惑正困扰着他:“咱们得把事情串起来看,刚才我就在想,这雪是哪儿来的呢?”
“这,重要么?”卢点青不明所以。
“已知,一、我们来流云村是为了采血。”
“二、采血是为了引来溪水和转化村长。”
“三、没有采血时,雪会堆积,且雪能杀死临时村长。”
“所以我们来这个村里的最终目的,也许只是不让雪堆积起来。”
景冉有条不紊地说着自己的推断:“我们的任务是惩罚村长。”
“地窖是村长的赃款汇集地,当我们决定去地窖里躲的时候,村长为了自己的赃款,把我们赶出了地窖。”
“这也说明,许如琼就是村长。只有一直跟着我们的许如琼才清楚我们的动向。”
“接下来,许如琼迷惑汪天海,是为了让我们赶回村里营救他,从而不去发现雪。”
“包括找到被引去密林的韩队,如果按许如琼的设想,因为担心我们而原路返回,那我们就不会找到雪花,全员回到村里。”
卢点青一身冷汗,后怕道:“幸好,幸好我们找到了雪。”
许如琼确实是精于算计人心,如果事情真这么发展,失去关键道具—雪—的深潜者,根本无力对抗分裂的肉泡,会团灭在这里。
景冉又去看北面的雪山,低声喃喃:“雪,又是从哪儿来的呢?为什么不能让雪堆积?”
“我看,许如琼就是村长。”雷磊活动着自己的手腕,“这下一定给她个好看。”
景冉:“真是磨拳霍霍向村长啊。”
雷磊想到自己在地窖的遭遇,说:“我怀疑她早就知道那个地窖晚上会出幺蛾子,你们记得不,她睡觉前特别把金币都挪开了,没让金币近身。金币上的黑气偏偏往我身上钻,恐怕也是因为白天我背过她。”
景冉点头:“用别人的命换来的脏款,上面凝聚着村民的怨愤,会针对村长。”
想起一路的经历,景冉说:“许如琼是村长,她没有呼吸的晚上,应该就是进入画里。”
想到两双不同的眼睛,景冉疑惑:“真的有方茉这个人么?还是双重人格,向善的想杀死作恶的?”
雷磊打断了景冉的推测,急道:“快行动吧!我去找雪,越早离开这里,汪天海的意识越少受到这里的侵染!”
他刚要行动起来,韩默川平静地摆了摆手,面无表情地说:“不行。”
雷磊心急如焚:“怎么不行啊!我们这个方法有什么问题?还是你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做?!汪天海真的等不起,你明不明白!”
韩默川沉默地看着雷磊,目光如钢钉一样把雷磊死死钉在原地。雷磊双拳紧握,似乎马上就要冲上前和韩默川打一架似的,可他没有,只是喘着粗气说:“在这里,我可以服从你的命令。但是,如果……我出去一定向上面如实报告!”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可以如实报告。”韩默川冷淡地说。
“啊。”景冉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声音,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转移到了他身上。
“我想明白了。”景冉想是没看见刚才的争吵,平静地指着背面的雪山,“我知道雪从哪儿来的了。”
任谁第一次进入这个意识意境,先映入眼帘的一定是北面那座高耸的雪山。山脚下青翠欲滴的杉树,半山腰黑褐色裸露的岩石,山顶上像会发光一样的白雪,这点颜色在灰扑扑的流云村里是那么的显眼。
正是因为颜色饱满的雪山抓住了视线,天空上那些稀薄的云被人忽略。
景冉说:“我刚刚在想,雪一定是会增加,或者在山上不能超过一定时间。因为这样,才需要取血仪式把雪融化成溪水。时间限制不好猜,所以我往雪增加的方向猜。”
“快说结论吧。”雷磊催促。
“东面有云,西面没云。”景冉的眼神淡漠,如皎月一般清冷,“这里的流云村,真的能留住云。”
此时,正好一块洁白轻盈的云朵从东面飘向西面。这朵云轻飘飘地从雪山面前经过,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完全停了下来。云朵像一笔白色的水彩,被固定在了雪山的底色上。
没有一朵云,可以从流云山飞出去。
被留住的云,变成了雪被禁锢在了这座山上。
“我们两天没有取血了,雪增加了两天的量,韩队说雪都压在一个小石头上。”景冉轻声说,怕自己的声音影响千里之外的积雪,“不会要雪崩吧。”
谁想到,竟一语成谶。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
最开始想写这个故事,就是因为见过了雪山。
在盘山路上,车转过一个大弯,灰色的山跃进眼帘,山脊上像停满了绵软洁白的云。
明天流云村就写完咯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