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阔与汀子成皆是一愣，他们二人谁都没想到李芜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会是“我救不了”。
契阔敛去了眼中的情绪有些担忧地看向了身旁的人，只见汀子成的眼中不可避免地被染上了几丝淡淡的红晕，他的手有些颤抖地握住了自己的衣角，拳头一点一点握紧，手背上突显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的刺眼。
汀子成咬住了嘴唇，随着阵阵的刺痛传入神经，他默默地将心中汹涌的情绪重新压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李芜皱了皱眉，犹豫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道：“至少现在的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风疾，即使在以前也是很难治的，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话音落下，汀子成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空地，嘴里低声念着：“缓解，缓解也好，缓解也好。”
汀子成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重新平视起了身前的人：“请您可以帮帮我吗？缓解，缓解也好。”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可他却还是极力地保持着最基本的冷静，其实从决定要来见李芜的那一刻起，汀子成便开始莫名的不安了起来，就好似有预知能力一般，他能猜到结果是什么。
可在真正的听李芜说出那个他不断地设想却又不断地否定的答案之时，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他还是没来由的心里一紧——这一次，他没法再侥幸了。
契阔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汀子成，手轻轻地附上了他那有些颤抖的手背，慢慢地小幅度地轻拍着。
契阔面向着李芜缓缓说道：“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尽我们所能地帮你们把青囊国遗失的文化重新拾起。”
闻言，李芜看向了契阔，却没有回应他的话语。
“不仅仅是这些，我还会尽我所能地帮到更多的东西。”契阔继续说道。
这一次李芜不再沉默，开口问道：“还有什么？”
“解决你们的现状。”契阔直视着他，毫无犹豫地说道：“青囊国作为医术的代表，现在的情形对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好处，所以如果可以，我们会尽我们所能地去帮你们重新走上正规，就像阡陌国一般。”
李芜：“你怎么知道你就能解决我们这么多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试一试。”
话音落下，李芜看着契阔再次陷入了沉默，他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契阔，就好似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看穿他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李芜终于再次开口道：“其实你们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些。”
说着说着他低下了头：“如果你们只是因为想靠这些来要求我竭尽全能地去治疗汀国主的话，那么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如果我真的有能力做到的话，即使你们什么都做不了，我也会竭尽所能地去做，可~”
李芜看着自己的双手陷入了沉默，这已经是他今日不知第几次的沉默了，他想，去承认自己的无能还是这么难啊。
“我们也一样。”突然，许久未说话的汀子成突兀地说道。
李芜愣了愣，抬头不解地看向了他。
只见汀子成的眼中还泛着些红丝，但可以看出，他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即使没有我父亲的事情，我想我们也会做这些事情，就像他刚刚所说，青囊国这个样子，对我们每一个国家都没有好处，所以就算没有这件事情，我们也会做这些事情。”
汀子成说着说着看向了自己身旁的人，一时之间既有些恍惚，他在想，如果没有契阔，他还会如此坦荡地说出这些话吗。
契阔察觉到了汀子成的视线，也看向了他，眼神中好像在问:“怎么了吗？”
汀子成笑着摇了摇头，他不会，因为他没有这么足的底气，可现在他有了。
李芜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思索许久还是说道：“谢谢。”
随着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出口，压在心里的一块巨石好像松动了些，李芜看着面前的二人：“你们打算怎么做？”
契阔：“我想先去四处仔细看看。”
李芜：“仔细看看？”
契阔点了点头：“嗯，对于你们国家的情况我大多数都是从林老先生口中所得知的，所以我想亲自去看看具体的情况。”
话音落下，李芜稍加思索了一下：“行，那我让人带你们去找觅风吧，她这几年来被林老先生吩咐一直在四处考察民情，她可能对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更了解些。”
“还有，汀国主的事情，我会尽我所能地去找方法缓解。”
语毕，三人都没有再继续多言，李芜看了看时间，让契阔与汀子成二人先在此处等候，自己先一步走出房间去安排契阔与汀子成二人考察的事情了。
契阔还握着汀子成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地捏着，视线在四周仔细地查看了起来。
汀子成感受着手上传来得温热，看向了身旁的人;“谢谢你。”
闻言，契阔收回了四处探查的视线，看向了汀子成，有些不解地问道：“嗯？谢我什么？”
汀子成缓缓地摇了摇头，真诚地看着他：“不知道。要谢的东西太多了，我说不出来，但是我想，我应该对你说声谢谢的。”
契阔笑了笑：“没诚意。”
汀子成看着对方嘴角的笑意也没来由得笑了起来：“嗯？那你说怎么就有诚意了？”
话音落下，契阔起身向汀子成的方向俯身而去。
汀子成看着身前人的动作心脏没来由地狂跳了起来，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却在大脑一片空白之时，想起了那句“闭眼”。
汀子成缓缓地将眼睛盍了上去，呼吸也开始变得缓慢了起来，他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靠近，可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预想的触碰没有到来。
汀子成不解地重新睁开了双眼，与契阔盛满笑意的眼眸撞了个满怀。
汀子成的喉结上下一动，身前的人终于有了动作，契阔轻轻抵上了他的额头，蹭蹭了他的鼻尖：“以后想谢我了，就吻我一下好吗？”
汀子成呆呆地看着他，契阔的每一次靠近就好似一个无尽的黑洞一般，将他的思考，他视线之内所有的事物，甚至是他的呼吸与心跳，都给尽数掠夺了而去，让他只能感觉到契阔的存在，甚至忘记了自己。
汀子成的眼眸微微一动，身子试探着向前靠近，距离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嘭。
“嘿，看看是谁来了！”
一瞬间，空气被冰冻住了一般，门前的人，与房间里的人皆是一愣，都保持着原本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
田翼张开的嘴还未来得及合上，眼睛便又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大。
“我去~”终于田翼出声打破了沉寂，然而下一秒，他还未做出下一步举动，在他身后的人便眼疾手快地把他向外一捞，门也被出现带了上去。
汀子成就好似一个被老师抓包的早恋学生一般，震惊紧张地就着坐的姿势连退了好几步，直到离契阔大概有一米远的距离才堪堪停了下来。
契阔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向着汀子成的方向走了过去，只见汀子成此时的脸色不知何时起变成了快要滴出血一般的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自己这有些过激的本能动作，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
契阔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先欠着，记得要换。”
话音落下，房间外突兀地响起了阵阵敲门声。
随后熟悉的声音响起：“那个~那个~，那个李国主准备好了，那个，说我们可以走了~那个~”
听得出来，田翼现在也十分的凌乱，比说不出来话的汀子成好点，只是有点语无伦次而已。
田翼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着一边敲着门：“也不是很着急，那个，就是说一声，你们慢慢~”
话还未说完，面前的门却突然被里面的人拉了开来，田翼被吓得瞪大了双眼，看着契阔那熟悉得依旧是那么帅气且没有什么表情的俊脸，一股冷意从心底没来由升了起来，可嘴和脑子还在两个维度。
“做。”他缓缓地把最后一个字给说了出来。
——
契阔看着车的前方，缓缓驾驶着车：“你们怎么来了？”
本来也轮不到契阔来开车，可偏偏突然冒出来了田翼与顾慎两个人要跟着他们，契阔只好问李芜要下了行驶路线，自己接下了这个活儿。
顾慎：“哦，现在阡陌国的事情基本上都走上正规了，没什么要用到我们的地方，然后田姐就让我们出来多学习学习。”
现在车里也只剩下契阔与顾慎两个人还能好好说话了，田翼脑海中还回放着契阔那明明看起来十分平静，可他就觉得十分阴冷的脸，背后直冒冷汗，根本没心思回话。
而汀子成则是一上车便拿衣服将自己蒙在副驾驶位上，连一根炸毛都看不见，被掩盖得严严实实的。
“学习？那为什么来青囊国？”契阔问道。
顾慎语：“不知道去哪，然后田翼就说要来找你们，就来了。”
闻言，契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还有些呆愣的田翼：“你打算学什么？”
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因为刚刚的事情车内一旦安静了下去，就会陷入诡异的尴尬中，契阔本不怎么在意，可看见身旁人几次不安地“扭动”之后，契阔还是贴心得转移起了话题。
然而这句话问出口时，田翼还在复盘刚刚的事情，恰好复盘到了尾端，契阔又这么一问，他来不及思考，嘴和大脑又处于了两个维度。
“做。”
契阔：“······”
顾慎语：“······”
汀子成：“······”
话音落下，车内一时之间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契阔头疼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球”，果不其然，这个球比起刚刚来看更圆润了。
——
林觅风接到李芜的传信，早早得便在城镇的边缘等待了起来。
只见熟悉的小轿车缓缓地停在了她的面前，第一个迫不及待下来的是汀子成，随后是契阔与两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林觅风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四人，除了为首的契阔，其他几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契阔走上前去：“打扰了。”
林觅风摇了摇头，没再细想，转身向着城镇里走去：“走吧。”
契阔几人也没有再多言，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向着城镇中心的方向走了过去，这个城镇是契阔与汀子成来时穿过的那个小镇，而此时契阔再次穿梭在里面之时，他发现这里的情况好像比刚来之时看到得还要糟糕许多。
街上的行人变得极其得少，只有几个穿着那些不规整白大褂的人忙碌得穿梭在街道中，空气中本就十分浓重的药草味也变得更加的刺鼻。
契阔皱了皱眉：“先前在街上排队的那些人呢？”
林觅风叹了一口气：“连队都没法排了。”
“本来大家生得不是什么大病，可因为近几年来有人要求国主推崇实践来救国，试图以尝试治疗来弥补青囊国丢失的医术。”
话音落下，其余的四个人皆是眉头紧锁，田翼震惊地看向四处，十分不可置信地问道：“实践？尝试？”
契阔：“你们国主答应了？”
契阔与李芜相处并不算多，可他凭着这短短的相处便可以看出，李芜对于医术有着一个极其神圣的敬畏感，就如他本人所说那般，不管有什么缘由，被他放在第一位的只能是病人的安危。
林觅分摇了摇头：“不，他没答应，但就是因为他没答应，他被剥夺了一切的权利只能披着国主的外衣去当一个普通的医者。”
林觅风的视线在四处的景象上不断地游离了起来，直到最后一刻，定格在了不远处的汀子成身上，眼中染上了些别样的情绪：
“灾难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