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赵慕寒揉着后脑勺从小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坐在院子里喝茶的赵慕雪和于谷轩心虚地互相看了一眼。
于谷轩冲赵慕雪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起身提着裙摆迎上去，向赵慕寒关切道：“兄长可是睡醒了？”
赵慕寒揉着后脑，一脸倒霉：“昨夜是怎么了？我怎么在你这儿？”
“哦！”赵慕雪应了一声，却没有直接回答，试探道：“兄长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昨夜喝的这么醉，连走错了居室也不知道。”
果然，提到烦心事，赵慕寒冷哼一声，气道：“除了赵世喆那个家伙，谁还能让我心烦？！真是看见他就讨厌！！！”接着他又问道：“昨夜我跑错居室，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吓着你没有？”
赵慕雪赶紧摇头道：“没有没有。”
就是给你后脑勺敲了一棒子而已。赵慕雪心里想着，没敢说出口。
听赵慕雪这么说，赵慕寒像是放下了千斤负担，长出了一口气，道：“那就好，我回去换身衣袍去，一股酒水味儿。 ”
就在赵慕寒向院门走去之际，余光瞥到了垂手立在一边的于谷轩，第一眼是不经意地一瞥，谁知他这一眼瞥完，像是被勾起什么回忆一样，站在原地对于谷轩细细打量起来。
于谷轩心里咯噔一下，只怕赵慕寒想起昨夜他俩那个尴尬的姿势，忙低头躬身施礼道：“小人莫玉郎，见过世子。”
“你……”
“啊！兄长！”赵慕雪不等赵慕寒做进一步的问话，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打断道：“玉郎是小妹请来的伴读。昨日才入府的，想来兄长没见过他，看着脸生。”
赵慕寒的目光还停留在于谷轩的身上，嘴上却对赵慕雪道：“你一个女孩子要什么伴读？不怕外人说闲话吗？”
赵慕雪陪着笑，抓着赵慕寒的手臂往外送。
“兄长快回去换衣袍吧，顺便梳洗打理一下。”
好不容易送走了赵慕寒，从院外进来个小厮，向赵慕雪双手奉上一张纸条，又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赵慕雪展开纸条看过，递给于谷轩，道：“你猜的没错，昨晚赵慕寒的魔化，果然又和赵世喆有关。这是我叫人去打听回来的，你看看吧。”
于谷轩接过纸条一看，气不打一处来，纸条上密密麻麻的小篆，简直就是对他的嘲笑。
“你故意的吧？”于谷轩两下把纸条撕了，“明知我看不懂还让我看！”
“抱歉抱歉，我忘了。”赵慕雪道完歉，开始说正事。
“前日赵慕寒出行，谁知在长乐街与赵世喆的车驾相遇。街道狭窄，双方错不开，赵世喆便主动退让。此事恰巧被御史中丞看见，昨日朝会便将此事向陛下汇报，赞赵世喆有大将之风、有容乃大的气度。然后陛下在表扬赵世喆的同时，又把赵慕寒作为反面教材给一众世家子弟们上了一课。你说，赵慕寒这都成纨绔子弟的典型了，他心情能好嘛？然后就去喝了酒，昨夜回来就那样了。”
于谷轩环抱着胳膊，两指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下，道：“赵世喆是触发魔龙魂魄不安分的导火索。只要赵慕寒心理上受了刺激，出现了负面情绪，就压制不住出来作怪的魔龙魂魄。”
他说着又向赵慕雪问道：“诶，你说，他被魔龙魂魄控制的时候还有意识吗？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说到这个，赵慕雪冲于谷轩翻了个白眼：“你好意思问我？还不都是你自己写的！”
于谷轩揉了揉太阳穴，虽然小说是他写的，可现在经历过魔龙魂魄初现之后，赵慕雪还活着。也就是说从昨夜那一刻起，原来的故事走向已经开始发生改变。
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如果只是等着下一个转折事件发生，那就太被动了。
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赵慕寒的身边，更不知道下一次他与赵世喆见面会在什么时候，会面之后他是否还能压制的住体内的恶魔。
赵世喆是原文里的男主角，光环强大，从出生起就注定他一路开挂，所有好的资源都无条件向他倾斜。
可是再反观赵慕寒，什么也没有不说，唯一与众不同的依仗，就只有那个万恶起源的魔龙魂。
魔龙魂这玩意儿打又打不死，消灭又消灭不掉，当初写小说的时候只顾着爽了，哪里有那么多的考虑让这些东西有因有果，有始有终的。
现在可好了，让赵慕寒这么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变成个谦谦君子，这怎么看也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更何况还有魔龙魂魄在中间作祟，那总不能去告诫那个魔龙魂，让它和赵慕寒和谐相处吧？！！
嗯？和谐相处？
和谐……相处……
这四个字，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于谷轩的思绪紧紧抓住，往这个方向延伸开去。
在认真思考过后，于谷轩终于开口，向赵慕雪问道：“石竹公这个人，你记不记得？”
小说里的石竹公，是这个朝代里教育界的顶尖人物，德高望重，弟子众多，号称有教无类。据说纵然天下之大，人性复杂，也没有他教不好的学生。
而更重要的是，石竹公还是赵世喆的老师。
如果能得到到与赵世喆同等的资源，还怕培养不出个位面之子来？
不亏是被资深读者魂穿的人，赵慕雪一下就明白了于谷轩的用意，立刻回道：“我记得，很厉害的一个人。世家子弟都以能拜入他的门下为荣。”
“那就麻烦你帮忙打听一下这位老人家的住处。”于谷轩若有所思道：“我要想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将赵慕寒收入门下。”
“可是……”赵慕雪担忧道：“赵慕寒早已过了入学的年纪，而且不学无术的名声在外。先生的都喜欢听话聪明的弟子，谁愿意去给顽劣不堪的弟子当老师啊？”
于谷轩轻哼了一声，抬头看看头顶上的万里晴空。
“事已至此，只能相信事在人为！”
春日里人易犯困。堂上先生讲课也讲的提不起力气，持续的平平语调，更让人昏昏欲睡。
堂下众多学子中，偏生有两个捣蛋鬼，窸窸嗦嗦没有消停的时候。
“最末处那二人！”堂上先生忽然振聋发聩地一声怒吼，吓的所以孩子们的瞌睡全无。
“你二人从上课开始便没有安静过！”先生面带愠色，“讲什么将的这么精彩？站起来也让大家都听一听！”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起身理直气壮道：“敢问先生讲的无为而治，究竟是人治还是法治？”
先生回道：“自然是法治。”
“那么法又从何来？”学生问。
先生刚要开口回答，学生却抢道：“盘古开天，天地之间本无法。女娲造人，天下有了人，这才有了法。要这么算起来，法还不是人定的，先生现在讲的以法治国，追根究底还不是以人治国。我等出生世家，生来便注定为管理国家而出力，法既为人定，那也就是将来由我们决定。敢问先生，我等日后必定成为定法、执法之人，眼下还费时间学这些有何意义？！”
“你！”先生一时气结，怒道：“此番狡辩之词，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书院门口啊。”学生见将平日里严厉又严肃的先生气成这样，不但毫无愧色，反而生出了几分成就感，继续道：“这几日有个少年就坐在书院门口喝茶，与我们讲了许多在书院里学不到的东西，有趣极了！”
“啊对对对！”另一个学生也凑了热闹，“他说其实天圆地也圆，日月星辰皆有什么引力的。还说我朝之外天地广阔，总之就是现在学的这些都没用！”
“你们……”先生气的吹胡子瞪眼，“我教你们三年，倒不如个少年在你们面前随口说三天？！”
“当当当”书院的散学鸣金声响了，学生们不顾堂上先生还在生气，顿时作鸟兽散，纷乱的学堂里没一会儿便恢复了安静。
先生的郁闷之气一时无处宣泄，哀叹一声出了学堂，直往书院后的一个僻静院子而去。
院中树下，坐着一位发须皆白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在烹茶。听见有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来人，慈祥地笑道：“是元术来啦，坐。”
嵇元术余怒未消，向老人施礼后入座，道：“老师，今日已是第十日了。书院门外的那个少年整日大放厥词，扰的学生们都没心思学习。今日还有两个学生与我辩论，说的全是些无用的狡辩之词。来书院读书的都是世家子弟，打又打不得，这……这让学生如何是好？！”
老人笑道：“放心，从明日起，他不会再来了。”
“嗯？这是为何？”嵇元术奇道。
老人道：“我已见过这个少年。他先说对我的育人理念颇有质疑，然后又用激将之法，说若我能将一个顽劣之徒教好，那他便承认我的施教想法是对的，此后便不会再来干扰学生们上课。”
嵇元术一时疑惑，道：“那么老师这是答应了？老师之名，名满天下，怎能被一个市井少年随意支配？！”
老人笑了两声道：“这少年在书院外说些悖逆之词，无非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其实他的本意，是想请我将安平郡王世子收入门下。这赵世子可是出了名的顽劣，大概他是怕我拒绝，才剑走偏锋，闹了这么一出。”
老人边说边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可怜他不过一个区区伴读，却能为少主如此劳心劳力地谋划前程。元术啊，你再看看你门下的那些孩子们，哪一个出身不是非富即贵，却如此不知珍惜。我们是不是也该想一想，是否真的做到有教无类？”
嵇元术听罢，冲着老人长长一拜，道：“元术惭愧。这少年所做的确是让人感动。日后，元术也当在教学上多下功夫才是。”
此时，远在安平郡王府里的于谷轩，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