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甘露殿内。

  李承道高高兴兴将切好的寒瓜捧给李渊:“阿翁, 你先吃。”

  “好。”

  李渊笑着接过,他先动了嘴,其他人才拿过自己那块开始啃。尹德妃言道:“今年的寒瓜似乎比去岁要甜。”

  张婕妤点头:“汁水也更多。”

  李承道咧开嘴:“这是我特意挑的。我去找了瓜农,从成千上百个里头挑了最好的几个送进宫来给阿翁。”

  尹德妃笑眯眯夸赞:“小郎君真孝顺。”

  张婕妤忙不迭附和。便是李渊也道:“承道有心了。”

  李承道满脸得意:“阿翁喜欢, 我过两日再去挑。”

  李渊摸了摸他的头:“不用你这般辛苦, 让仆从去就行了。”

  “不行,我挑的才是我的心意, 仆从怎么能比呢?”

  李渊莞尔, 行吧, 子孙想孝顺就让他们孝顺好了。承道愿意为这种事情尽心,总好过什么都跟承乾对着干。哪知他念头刚起, 李承道便道:“阿翁, 听说承乾传信进来,说他庄子上的东西成熟了,是吗?”

  李渊:……

  “他一直叫什么西瓜西瓜的, 跟寒瓜就差一个字, 也不知道味道同寒瓜比如何。阿翁,你知道吗?”

  李渊摇头,他还没见过呢, 更没尝到,如何得知?

  李承道眉眼眯了眯:“承乾没说吗?啧啧,他是不是又想搞什么惊喜?惯会故弄玄虚。可惜他当初送四叔的几株, 内侍没看管好,全死了。”

  其实全死了这话不对。四叔脾气暴躁, 被李承乾气得砸了四株,偏偏好巧不巧,砸的全是瓜藤。力道还带累了旁边两株, 以致花朵儿受损凋敝,没能授粉。唯剩两株,一株不知怎的养死了,另一株却活着。不过他给瞒了下来,让李渊以为全没养活,没叫其瞧见。

  “我这阵子听了不少承乾对他庄子上东西大夸特夸的话,把西瓜说得天上有地上无。外头也在传中山王又弄出了新品。我倒要看看西瓜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有多好吃。”

  李渊侧目看过来,李承道不闪不避,继续道:“承乾说他从不撒谎骗阿翁,他既然敢说,那想来这西瓜肯定有惊人之处。

  “之前的西红柿就不错,沙甜可口。但就是如此,承乾也没像将其夸上天去,可见西瓜定然比西红柿强许多,我的寒瓜更是没法比的。啧啧,他越是如此,我就越发好奇了。”

  李渊失笑:“只是好奇?”

  “当然啊。阿翁就不好奇?”

  李渊神色一顿,不好奇吗?不,他当然也是好奇的,甚至很期待承乾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就知道阿翁肯定也好奇。我陪阿翁等,我们一起看看这西瓜是何方神物,能不能像西红柿豆皮挂面一样,引得长安城人人追捧。”李承道顺势挽住李渊撒娇,磨得李渊不得不说:“行行行,咱们一起等。”

  李承道一通马屁,暗自欣喜。

  父兄说了,做事不可一味横冲直撞,有时候要懂得迂回怀柔。先生最近也跟他讲了《风俗通》中“杀君马者道旁儿”①的故事。他觉得应该学以致用,而李承乾又是他的死对头,不如就拿来给他练手好了。

  而且他也不担心被阿翁看穿,阿翁总觉得他跟承乾都是小孩子心性,就算看出来也不会跟他计较。所以这事他做的毫无负担。

  李承道眯眼微笑。那株活着的瓜藤已经结出了果实,圆球一般,看起来与寒瓜类似,但长得不如寒瓜,味道更是差得远。那可是李承乾亲自送过来,与他庄子上同一批的,肯定都一样。啧啧,李承乾此前夸下海口,这下怕是要遭殃了呢。

  他刚刚特意提到西红柿豆皮与挂面,把西瓜跟这几样东西放在同等高度,提高阿翁的期待值。等阿翁发现西瓜非但比不得西红柿豆皮挂面,甚至比不得寒瓜,肯定会非常失望。

  ********

  对于李承道的心思,李承乾半点不了解,因天色不早,他在庄子上歇了一晚,次日才带着两大车西瓜进城,先运一车回宏义宫,又亲自带着一车入宫。

  李承道等啊等,等着看李承乾的笑话,结果等了一晚上都没等到人,起初的兴奋劲早散了个大半,只剩一肚子火,这会儿瞧见人,忍不住嗤声:“你不是昨天就传信说庄子上的东西成熟了吗?怎么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李承乾一脸莫名其妙:“我是说成熟了,又没说昨天就送进宫。而且我何时让你等了?你自己非要等关我屁事?”

  “你……你……”李承道气得要死,偏偏对方说得每句都对,他压根无法反驳,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怎能这般说话,一点也不文雅。”

  李承乾横了他一眼:“我不就说了个屁吗?这就不文雅了?人吃五谷杂粮,难道你不放屁?”

  李承道:……

  他气得跺脚:“我不跟你说话了。”

  李承乾撇嘴:“说得好像我乐意跟你说话一样,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先开的口。”

  眼见两人又要掐起来,李渊赶紧出面调停:“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承乾,承道也只是好奇西瓜而已,他昨天还夸你的西瓜呢。”

  夸?李承乾挑眉,李承道会夸他,可别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承道,你也别不高兴,承乾确实没说过昨日便送东西进来。”

  李承道不服:“这不是承乾总说自己最孝顺,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第一时间送过来给阿翁吗?如今瞧来也不是第一时间啊。承乾,不是我故意找茬,我等了一夜没关系,可害得阿翁也等一夜就是你的不对了。”

  李承乾猛翻白眼:“你学过算术吗?会算时辰吗?你下过地吗?阿翁平时让大家参与农事,身体力行,为百姓做榜样,你是不是都没干?成熟了不得采摘?你以为地里的东西熟了能自动飞到你怀里来?而且庄子在城外,来回不需要时间?你没脑子就不要出来秀,暴露智商。”

  李渊:……莫名感觉这话也有点在骂自己,因为他……嗯,他也忘了这点。

  李承乾说完,转身一边吩咐人把西瓜搬过来,一边拉住李渊的手亲亲热热说:“阿翁你看,这些西瓜大多都是我亲手摘的。我在庄子上都没吃,就等着回来跟你一块吃呢。”

  李渊很给面子:“是吗?”

  “那当然。好东西自是要跟阿翁一起分享。”

  李承道愤愤不平,又吃了一回瘪,气怒更甚了,他来到西瓜跟前,“哎呀,这看着怎么跟寒瓜一样?”

  李渊一瞧,还真跟寒瓜挺像。

  李承道又得意起来:“李承乾,你不会是直接把寒瓜拿过来,给换了个名字,说叫西瓜,就当是新作物了吧?你当人没吃过寒瓜呢?”

  李承乾不理他,指使内侍开一个切成小块端到李渊面前:“阿翁瞅瞅,跟寒瓜一样吗?”

  “是不太一样,比寒瓜皮薄,瓤更多,更红,籽比寒瓜少,又大又黑。”

  李承乾笑着用叉子叉了一块喂到李渊嘴里:“阿翁再尝尝。”

  西瓜入口,汁水满腔,李渊一愣:“这口感可比寒瓜好多了。”

  李承道不信,也叉了一块来吃,同样愣住,陷入疑惑。

  怎么会呢?明明四叔的那株瓜藤长出来的瓜只有□□的一点瓤,不甜也没甚口感,怎么李承乾拿出来的如此不同?

  “李承乾,你好奸诈,你给四叔的东西是假的对不对?”

  一定是假的,如果不是,区别怎么会这么大。

  李承乾撇嘴:“你别胡说,我怎么可能送假的东西给四叔。那是庄子上挖的,货真价实。但是同一种作物,不同的人种植,成熟的果子也是不一样的。你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

  “四叔把瓜藤全给养死了这锅我可不背。我明明都给他种植手册了,虽然手册内容简略了点,有些东西可能没法一一写清楚,但我提了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不会,我庄子上还有醉冬呢。他养不好还不来请教,现在死了怪我?”

  李承道想说什么死不死的,他指的是活得那株,可话到嘴边,想起自己先前对李渊的隐瞒,好悬又给咽了回去,恶狠狠瞪着李承乾,明明气得要死,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渊将他拉过来:“好了,农物种植确实不是容易的事。别说这些了,尝尝西瓜。”

  说着将一盘西瓜塞给李承道,自己端了一盘继续吃。

  听着李渊满口的夸赞好吃,李承道很不服气:“也没有多好吃,不就跟寒瓜差不多嘛。”

  跟寒瓜差不多?哼哼,这明显就是死鸭子嘴硬了。

  若说大唐的寒瓜甜度是六分,那么梦里一般的西瓜甜度大概在十分边缘,甘美等西瓜甜度能达到十五。但眼前系统给予的西瓜种子,李承乾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可甜度至少有十八。这比寒瓜高了好几倍,还不算它的皮薄瓤厚跟汁多呢。

  果然是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李承乾在心里给系统点了个赞,瞄了李承道一眼,淡淡哦了一声,看向李渊道:“既然如此,阿翁,你可别赐西瓜给承道了,反正他吃着跟寒瓜没差别,那吃寒瓜就行了,没必要浪费西瓜。”

  李承道握拳:“不给就不给,当谁稀罕呢。我说它跟寒瓜差不多有错吗?这看起来不就是寒瓜?别以为你随便取个西瓜的名就了不起。谁不知道你爱胡乱取名,当初西红柿就是如此。一会儿要叫西红柿,一会儿要叫番茄,就会糊弄人。”

  “我怎么就是随便乱取名了。它本来就叫西瓜。”

  “呵,什么西瓜不西瓜的,我还南瓜北瓜呢。”

  李承乾一顿,眼珠狡黠一转:“那你有本事把南瓜北瓜种出来啊。”

  李承道哪里扛得住他如此轻蔑语气,被这话一刺激,直接道:“小瞧谁呢,以为只有你能种出新品种来?哼,你等着,我肯定可以,到时候我就取名叫南瓜北瓜。”

  “行,那我等着。”李承乾拉上李渊,“阿翁,你听到了,这可是承道自己答应的,你来做见证。”

  吃瓜吃得正嗨的李渊:……并不是很想做这个见证。

  李承道咬牙:“见证就见证,阿翁,你相信我一定可以的,对不对?”

  李渊:……并不是很相信。发现新品这种运气不是谁都有的。

  “阿翁不信我?你觉得只有承乾行?”

  李渊张着嘴,本想劝他别冲动,被他一问,突然开不了口。在这方面,他确实只信承乾,可若是实话实说,似乎太打击承道了?

  然而他就算没开口,沉默的姿态与表情也让李承道看出了他的意思,委屈至极,“阿翁也小瞧人。你们看好了,我一定说到做到。我这就去寻种子。”

  撂下这句话,气冲冲跑了。

  李渊转头就看到李承乾眉飞色舞,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无奈扶额:“你就会欺负他。”

  李承乾哼哧:“阿翁不讲道理,只说我欺负他,怎么不说他欺负我。你这样,别说承道,我也不要理你了。”

  说完也跑了。

  唯剩李渊:……这俩孙子脾气一个比一个冲,他怎么还里外不是人了呢。哎,头痛。

  跑掉的李承乾心情倍儿棒,小样儿想种南瓜?南瓜种子在他系统商城里躺着呢,往后都是他的。

  至于北瓜?嗯,梦里似乎不常见这个词,但好像听说有种什么笋瓜还是啥的,别名叫北瓜来着?李承乾记不清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承道想种出来,那是痴人说梦。

  跑掉的李承道半点不知道对方的金手指,气冲冲跑去找李元吉告状。听说李承乾庄子上的西瓜长得贼好,李元吉第一反应也是怀疑李承乾耍诈,再瞧那八盆辣椒,差点又给砸了,好悬被李承道给拦了下来。

  “四叔,你冷静。李承乾不是说他没作假,是咱们养得不好吗?那这八株咱们就好好养,若养成了,咱们看看这辣椒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若是仍旧养不成,我就拿去摔他脸上,看他还好不好意思诡辩。”

  李元吉一顿,觉得可行。这法子不适合他们长辈用,但可太适合李承道了。

  李承道又问:“四叔,你当初不是查过李承乾的种子哪里来的吗?结果如何?”

  李元吉倒也不瞒他:“西瓜种子是当日你们起争执的那只鹞鹰抓来的,小畜生从哪儿抓的,没人知道。至于辣椒。你那好二叔在长安城外安置了一群伤病残将,还给他们买了些地。这些人去买别的种子,顺带从胡商手里淘来的。”

  “我知道了,谢谢四叔。”

  回到东宫,李承道若有所思,他决定做两个计划,双管齐下。

  宏义宫。

  李承乾带回来的西瓜多,各院夫人都收获了几个,便是日常教导李承乾的陆德明三人与李淳风也没落下。

  至于宫里,东宫武德殿并尹德妃张婕妤亦得到了李渊的赏赐。不过那就不是李承乾关心的事了。东西他给了李渊,李渊想怎么分配,那是李渊的事。反正是从李渊自个儿的份例里出。他对阿翁的孝敬已经到了,这就足够。

  这日,李承乾同弟弟妹妹吃着西瓜,还不忘出主意:“你们还小,阿娘不让吃冰,不然可以冰镇了吃;或是榨成汁,放点碎冰沫子进去,口感更好;还能在里头对半加入去膻的牛乳,做成西瓜牛乳;再不然把冰捣成碎末,把西瓜汁交上去,直接吃冰,更绝。”

  敛秋刚巧走过来,轻笑一声:“小郎君想得可真好,还想直接吃冰呢,也不知这话敢不敢叫王妃听见。”

  李承乾讪讪:“那肯定是不敢的。敛秋姐姐千万别说。”

  敛秋看向抱春:“你站旁边当木桩子呢,也不知道劝着点。”

  抱春冤枉:“我怎么没劝?我若没劝,小郎君小娘子能只是吃着井水镇的西瓜?”

  敛秋瞧了眼桌上的西瓜,神色满意了,安慰道:“小郎君小娘子尚且年幼,脾胃弱,不可食用过冷的东西,井水镇过也凉爽,对不对?”

  李承乾三人能怎么办?谁让敛秋是长孙氏的心腹呢,这要是一句话不对,指不定就传进长孙氏耳朵里了,只能乖巧点头。

  但李泰李丽质心底已经惦记起李承乾说得各种吃法了,眼珠骨碌碌乱转盘算着。等长大了……不,长大太久了,等改日有机会,一定要试试。不能吃太冰,那尝一点总可以吧?一点,真的就一点点。哥哥说得都好好吃啊。

  就在二人幻想美食的时候,但听“啁啁”的叫声传来。

  李承乾一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阿鸢?”

  不怪他会如此,实在是当日不但为自己“沉冤昭雪”,还捞了两个庄子后,他就自认为鹞鹰的使命已经完成,回来后直接交给下人打理,没关注了。如今过去三个多月,早忘光了。

  倒是抱春恐小郎君哪日想起来,常会前去查看,咦了一声:“阿鸢平日很是乖巧,今日是怎么了?可是饲养的内侍没照顾好?”

  敛秋蹙眉:“这叫声似乎不太对劲,你听听,里头是不是还夹杂着人声?”

  抱春又侧耳听了会儿:“好像是有。”

  李承乾站起身来:“这么麻烦听来听去作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几人来到偏舍,就见鹞鹰张牙舞爪,朝着墙头的人影攻击,饲养的内侍大声呵斥,想把它叫回来,墙头的人影也声声谩骂。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承道。

  鹞鹰的攻势太猛,李承道在墙头坐立不稳,啪叽,掉了下去,可惜掉的不是自家这头,而是墙外那头。李承乾爬上去,看着摔了个大屁蹲在内侍的搀扶下才缓缓爬起来的李承道,很不厚道地哈哈大笑。

  李承道恼羞成怒:“李承乾,管好你养的小畜生。这小畜生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居然敢伤我,我定要阿翁把他给宰了。”

  李承乾非但不阻止,反而点头:“好啊,你去!正好同阿翁说说,你作甚来爬宏义宫的墙头。要不是因着你的身份,你以为你只是被阿鸢啄几口?还有没有命在都不一定呢。你当宏义宫的侍卫是摆设,还是当我阿耶是死的?”

  刚得到侍卫禀报赶过来的李世民:……臭小子会不会说话,什么死不死的,他正值壮年!

  李承道也知自己理亏,支支吾吾:“我……我不过是来看看阿鸢,给它带点新鲜的肉食。”

  李承乾瞧去,跟李承道一起摔下去的,旁边确实还有一大块生肉。但这说法他半分不信。

  “你脑子有疾?”

  李承道大怒:“你骂谁呢,你脑子才有疾。”

  “脑子没疾,你大老远跑来翻墙喂鹞鹰?喂得还是我的鹞鹰?”

  “我……反正我确实只是来看看阿鸢,你爱信不信。哼,我走了。”

  李承道跺脚,慌乱逃走。

  李承乾眯起眼睛,转而大悟:“我知道了。李承道肯定是贼心不死,当初他就跟我抢阿鸢,没抢过我,这都三个多月了,居然还惦记着呢。前面三个多月不声不响,故意让我放松警惕。见我不怎么在意阿鸢了,就跑来投喂,想把阿鸢勾走。好深的心机。”

  他从墙上跳下,伸手将鹞鹰捞过来:“阿鸢,你是不是发现了他的心思所以才啄他?干得好!赏!”

  被他粗鲁动作弄得差点又一次厥过气去的鹞鹰:……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李承乾放开手,吩咐内侍:“每天多给他吃块肉,这是赏它的。你把它养得很好,没让它轻易被人勾走,有功,你也有赏。”

  鹞鹰差点伤了太子家的小郎君,内侍本心惊胆战,以为小畜生恐怕活不成了,自己这养小畜生的人没看好畜生指不定也得遭罪,不料峰回路转,不但没受牵连,还有赏赐。内侍激动万分,泪流满面。

  心腹侍卫看向李世民:“小郎君就这么把人放跑了,要不要……”

  李世民摆手:“不必。东宫还不至于蠢成这样,让自己五岁的孩子来爬墙头打探。如此作为,是生怕我们发现不了吗?”

  侍卫默然,确实不像东宫的手笔。但是……

  “虽说如此,却也不是不能做文章。”

  李世民嗤笑:“不必。”

  他心里明白,于李渊而言,虽偏疼承乾,却也偏疼东宫。李承道是东宫所出,又会撒娇。这些年他跟承乾闹出多少官司?父亲哪次正经处理了?前一两年还会稍微管管,不愿二人闹得太僵,伤了感情。

  可惜事与愿违,两人争端越来越多,显见是“兄弟情深”不能了,他就开始和稀泥,这边哄哄,那边哄哄。如今更绝,见哄都没什么用,便开始“自暴自弃”,起了几分躲避的意味来。

  李世民撇撇嘴,很看不上他爹这做法。但可以肯定的是,今儿这出就算拿过来大做文章,也是没什么用的。李渊压根不会追究,指定三两句话揭过去。既没什么效果,反而还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失了气度。

  再说,他李世民金戈铁马,千军在前都不惧,何时沦落到需要给一个孩子泼脏水的地步?他没这么无能。

  倘若日后大事得成,他必不会心慈手软,定是要斩草除根的。但这跟用阴私手段对付一个五岁的孩子是两码事。

  ********

  走出宏义宫地盘的李承道懊恼不已,内侍纷纷上前询问:“小郎君没事吧?可有伤着?”

  内侍把李承乾上上下下检查了数遍,发现其虽发髻乱了,衣服破了,但鹞鹰那几口皆没咬到皮肉,摔下来时也有他们垫背,全身未见明显伤口,一个个皆松了口气。

  李承道却很不高兴,表情几度变幻,最后哀怨叹气。

  看来第一计划是不成了。那鹞鹰成了精似的,别说糊弄它去给自己弄种子。自己才开口没说几句话呢,小畜生就发疯一样咬人。显见得是被李承乾养熟了的。这种畜生,就算再弄来种子,也一定不会给他。待它再好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李承道冷哼一声,这条路走不通,他走第二条就是。

  于是,没两天,李承乾便听闻李承道在到处打听胡商手里头的种子。

  裴行俭眉眼微动:“他这是想学你?”

  李承乾便把自己怎么在李渊面前激将李承道下套的事说了,嗤声道:“早说了他脑子有疾,他还不承认。我看他一点都不像太子伯父生出来的,倒像是四叔生的,跟四叔一模一样。”

  裴行俭:???

  “都一样的蠢。”

  裴行俭:……

  李承乾把手里的西瓜皮一丢,拿过帕子擦了嘴,笑眯眯接着说:“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我一点。”

  当初的辣椒种子是银月村的人从胡商手里买来的,这回的土豆种子未必不会也在胡商手里。虽然系统说的是一个月,但不代表非得等到最后期限。譬如辣椒,说好半个月内,其实他拿到手的时候差不多是隔了十来天。

  由此可见,这个时限是灵活的。李承乾猜,系统可能也在找时机?既然如此,他是不是不必干等着系统动手,可以自己也找找看呢?指不定能让系统从中寻摸到机会,提前送达?

  李承乾眼睛一亮:“胡商趋利,做什么苦哈哈的一个个去找,让他们自己捧着东西来不行吗?”

  次日,李承乾将长孙家庆叫过来,在西市旁边的坊间租了个铺子,名曰:中山王特定办事处。并让人传出话去,只要谁手里有稀奇的以往没见过的种子或其他已育苗的作物,都可以拿到此处进献给中山王,赏赐丰厚。

  若手中没有这类东西,但知道与其相关的线索,一样可以来禀报,一经查实,也有赏金。或是家中富余,不想要赏金的,可以同中山王提一个要求。这个要求只需不违道德,不违律法,又在中山王能力范围之内,中山王都会满足。

  李承道得闻消息匆匆赶来,便看到办事处门口乌压压的,里三圈外三圈的人,人人手里一个小袋子,宝贝一般捧着。他们不知道怀里的种子算不算稀奇,可没关系,办事处有通农事的人员,会负责查验。若是稀奇,能获得大笔赏赐;若不稀奇也没惩罚不是?

  这等不一定赚,但肯定不赔的买卖,谁不想来碰碰运气呢?

  李承道气得跺脚,冷眼扫过身后内侍:“这样的办法,你们怎么想不到?”

  内侍一个接一个跪下来:“奴蠢笨。”

  奴蠢笨?

  想不到是蠢笨,那同样没想到的自己呢?

  李承道:……心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