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愁云惨淡。

  今日的璃月港,似乎压抑着某种分外紧迫的气氛,连出海打渔的渔民,都眼看着波浪微起的海面而心里打怵。

  不知从何处而起的风浪,让海里的鱼群都产生了些微的异动,这些敏锐的生灵远远比人类更先得知海洋深处传来的讯息,更敏锐地做出了反应。

  而在璃月港之外,七星和仙人的对峙,还远没有结束。

  “千岩军的效率还是低了些,放到闻音管理那时候,可不会有这样的事情……”理水叠山真君轻轻嘟哝了一声,声音很小,但还是被留云借风真君听了个正着。

  后者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千岩军迟迟不归,效率的确叫人失望。

  眼下,最开始听到岩神遇刺的惊怒褪去大半之后,诸位仙人已经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些许奇怪之处了。

  闻音和摩拉克斯一向关系不错,五百年间也多有来往,前者的性格他们也多有了解,实在不是会做出在请仙典仪之上做出弑神一事的人,但既然她那般巧出现在玉京台,想来也有些许他们不知的情报。

  只七星眼下拦在璃月港外,仙人们没打算立即强硬冲破璃月港的防线,便只得通过他们联系闻音。

  “腾蛇太元帅,降魔大圣,还有鸣海栖霞怎的都不在此处?按理来说,他们也应该收到讯息了啊。”削月筑阳真君小声问理水叠山真君道。

  还不等理水叠山真君回答,远远已经传来千岩军传令兵的声音。

  “报——霓裳阁已经封查,但并没有发现嫌犯踪迹。”

  先前被派出去的千岩军遣人回来送信。

  但这样的结果,显然是不能让仙人满意的。

  理水叠山真君五百年前曾在青墟浦同闻音并肩作战过,对于她的性格人品最为了解,在一众仙人中也同闻音最为亲近,闻言,脸上的表情骤然冷了三分。

  “若是我没记错,刚刚我们说的明明是‘请’,怎的到了你们口中,便是嫌犯了?呵,若一定要摆到台面上来说,倒是你们七星,更能担得起嫌犯的名头吧?藏匿帝君的仙体,又将我等阻拦在璃月港之外,桩桩件件,可不像是光明磊落之辈!”

  仙人一怒,周围的空气也霎时一紧,好似连温度都下降了三分。

  面对这等责问,凝光却仍旧面目温和,似含浅笑。

  “倒是我们传令有误,让下面的人误会了,请仙人息怒。我等敬仰帝君和仙人已久,璃月港上下更是对帝君的指令奉为圭臬,自然不敢做任何冒犯之事,只此次帝君遇刺,疑点众多,又有愚人众和至冬势力勾连其中,不得不加以小心。”

  话虽如此,但藉由仙人的名号打压霓裳阁,让不知情的璃月百姓稍稍偏向七星一些,倒是做得到的。

  凝光并非不能容人,只是,在这等璃月权利交割的时候,至冬国出身的霓裳阁太过于势大,对七星以及璃月百姓而言都并不是一件好事。

  便不知五百年前,岩王帝君究竟是为何要将这样影响巨大的商铺交由至冬的使者了,不然,单单给予摩拉岂不是更简单方便?

  凝光这一番话说得很是真诚,但仙人并不觉得如何。

  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坚定的实用主义者,说的话再过漂亮,都不能改变事实并不尽人意的真相。

  “旁的眼下都不必说,我们只要结果。要么找到闻音,要么交出帝君的仙体,要么……我等这便镇压了璃月港,代帝君清剿全部叛逆。”

  留云借风真君上前一步,厉声道。

  今日之事,总要有一个结果,不是七星推卸得了的,若他们当真一意孤行……

  便恐怕不能善了了。

  即便仙人的本意并不想如此,但是,面对有关帝君的事情,他们不会有别的选择。

  凝光凝神微思,看起来似乎是在思考仙人的条件。

  眼下机会实在难得,操纵的好,便能给予愚人众重创。

  毕竟这些时日,愚人众借帝君之死,已经做出了太多超出外交底线的行动了。

  她们已经提前得知了公子的动作,也已经做好相应的布防,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安抚住仙人们的情绪,务必坚持到公子在黄金屋作乱的时候,免得仙人也一同动手,扰得腹背受敌。

  闻音不知去了何处,没办法在她身上动手脚,能借着仙人名号给霓裳阁添些麻烦,让闻音自顾不暇已是极限,而帝君的仙体——若是仙人们看到,想必登时便会发现异常,届时对于闻音的敌意也会全部消散,更方便她插手璃月事务,也并非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为今之计,便只能拖,便希望公子能快些动作,让这已经被搅乱多时的时局,彻底崩裂开来。

  或许会有阵痛,但削掉腐肉之后,才能迎来更光明灿烂的局面。

  没什么事情是容易的,想要得到什么,自然要多多谋求,付出些代价也是寻常。

  只是,事情显然并没有像是他们预料的一般发展。

  黄金屋那处迟迟没有动静,好似原本已经连接好引信,只等一个细微的火星便会爆炸,如今局面却生生按捺下来,不上不下叫人难受。

  搭好的戏台子空无一人,原本已经是精密的计划便也没了丝毫用武之处。

  公子不是打算在黄金屋掀起动乱吗,怎么眼下倒是没有了动静?

  更不妙的事情是,仙人们的耐心,已然告罄。

  “我等却也不是泥塑的脾气。将我们阻在城外如此久——你们也该拿定最终的决定了吧?”

  *

  往生堂静室之中,正坐着两人。

  如果公子眼下正在此处的话,想必他便能发现,自己的一位同僚,眼下正坐在他苦寻而不得的摩拉克斯对面。

  “应该已经到了时间……”【女士】罗莎琳微微皱眉道。

  她和公子在璃月港内一暗一明,公子虽不知道她的存在,可她却对公子的事情了解的很。

  毕竟达达利亚无论是成为执行官的年限,还是席位排名,都在她之下。

  只是,眼下这般情景,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公子迟迟没有动手。

  可按照他们原有的计划,这时候的奥赛尔恐怕都要水淹璃月港了。

  但是,对面的摩拉克斯,看起来似乎并不意外——不过罗莎琳也从没见过对方露出惊异之色的样子。

  “看起来出现了一些意外。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恐怕就要你出手了。快一些,不要耽搁。”片刻之后,对面传来神明冷淡而平静的声音。

  罗莎琳心头泛起无数惊涛骇浪,但瞬息归于平寂。

  该说,不会是以武力著称的神明吗——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奇怪。

  达达利亚先前已经放出了不少消息,多方势力筹谋布局,却不成想在最后关头出了差错。

  现在七星和仙人正在璃月港外对峙,但他们到现在为止展现出的实力,可不够让岩王帝君放心做出退位的决定。

  再拖延下去,璃月港恐怕会先和仙人开战,那绝对是摩拉克斯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虽然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让人讨厌,不过,也行吧。”

  罗莎琳神色并不痛快,但是,她也知晓,在摩拉克斯面前,她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这就派人去……”

  “不必了。”被愚人众士兵把守的门发出霍然一声巨响,随即便传来一道清泠女声,刻着三分冷淡斜贯而来。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廓的那一刻,罗莎琳微微一默。

  “是你?你不是已经——”不是已经死了吗?

  丑角特地带人举行了悼念仪式,整个至冬国也迎来了整整一日的停工缅怀,结果被缅怀的执行官本人却又出现在罗莎琳的眼前,这已经不能用惊悚来形容了。

  但是不知为何,罗莎琳心中竟也生出一种“原来如此”“本该如此”的感觉来。

  她加入愚人众的时间在闻音之后,几乎就是听着执行官【歌者】的战功一路攀升上来的,听过士兵们口中流传的无数近乎于神的战绩和功勋之后,她即便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说,若论实力,歌者恐怕还要在统括官丑角之上,面对稻妻的神明也更不逊色。

  如此,她死在稻妻,便是一件异常匪夷所思之事。

  这时候闻音突然出现,她有心同对方交谈两句,却碍于摩拉克斯在场,并不好说些什么。

  不知道摩拉克斯知不知道,自己的国家中,眼下正有三位执行官,其中一位还是能与神明角力的第二席——

  说着,罗莎琳看向岩神,正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慎重之色。

  可转眼,摩拉克斯眼尾微抬,瞳中暗色之下,又好似翻涌出一点浅薄笑意。

  只是那笑意不过星点,存在也不过瞬息,恍然间,她竟觉得自己看错了。

  “既然我在,愚人众如何行事,还轮不到罗莎琳决定,更轮不到岩神来决定。愚人众可不是你们璃月的愚人众。”

  闻音丝毫不留任何情面,声音冷淡而透着锋利。

  罗莎琳脸色先是一黑,但听到后一句话,心底却又提起诡异的高兴来。

  歌者着实讨厌,不过相比于摩拉克斯,她毕竟是自己人。

  还是摩拉克斯更讨厌一点。

  “名声落到七星头上,坏事倒是让愚人众出马,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闻音落座于罗莎琳原来的位置上,正对上摩拉克斯没什么表情的脸,昔日友人,如今却对彼此都露出了铮铮冷色。

  “但你要清楚,这只是交易罢了。想要得到神之心,而不想用过激的手段,你们只有这一种办法。”

  “你还有旁的选择吗?”

  对面的岩神也不像过去一般温和,语调连同他的面容一样冷淡。

  他音调中带着仿若磐石般的坚硬和冷苛。

  却听得对面的少女,忽地轻嗤一声。

  “为何不能用过激的手段?”

  “愚人众第二席执行官,歌者,很乐意讨教岩神的武艺。择日不如撞日,不妨就现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