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对婆婆的话默不作声,喂着外孙女吃饭,但对谁卖了家产一事还是很在意的。

  他们在国内原本还留了三处的房子没卖出去。

  一处老宅,一处是林梦娘当初住的宅子,另一处也是一座宅子,还有就是老家老太太剩下的破铜烂铁了。

  这几座宅子很不夸张地说如果还在的话,张士诚靠着它们东山再起不是问题。

  但现如今都不在了。

  不,应该是说房子还在,但主人换了。

  说来也奇怪,当年出去时那些宅子他们都没卖出去的,但现在别人手上的地契上面白纸黑字换了个名字,且上面还有张士诚当年印的印章。

  这个连张士诚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

  所以房子要不回来了。

  再说老太太乡下攒的破铜烂铁,根本就不值钱,而且过了这么多年,也已经属于国家了。

  所以这次他们回国失算了。

  老太太见儿子儿媳妇不理她,蓦然觉得悲凉,她呼天抢地大哭起来。

  “哎呦我的老天爷哎,你们该不会还想让我一个老太太给你们洗盘子拖地吧,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一天福都没享过,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孟玉听了嘴角不停往外抽,她看地下的老太太说:

  “什么叫给我们洗盘子拖地,那个餐馆也是你儿子开的,他忙不过来你去帮帮忙而已。”

  现如今的孟玉已经不是十多年前珠光宝气有韵味的女人了。

  她今年54岁,脸色腊黄,皱纹很深,皮肤松弛没有光采,已然是花凋谢的状态。

  这些年在国外她经历了很多,当年小弟掉下海,她被父亲顺势赶出家门。

  姐妹之间失和。

  孟贤欠的那笔钱也因为人死了追不回来。

  后来大女儿在外国被人骗生下现在的孩子。

  女儿带着外孙女依靠张家,更让她在老太太前面没脸。

  所以这些年她在张家过得如履薄冰。

  对这位老祖宗硬气一点也是因为女儿有了份好工作,否则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我儿子为什么开一个挣不到钱的中餐厅你不清楚吗?

  要不是你个扫把星,我张家能有今天?”

  当年家里有这么多钱,全让姓孟的败光了。

  想到这些年在外面吃过的苦,她恨不得咬死孟玉。

  没有孟玉,张家不可能有今天,而她现在依然还是老夫人。

  “娘,你少说一句吧!”

  母亲说的这些话他都能倒背如流了,事已至此,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

  张士诚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已经长了半脸老年斑,是愁的,更是累的。

  一家人的生计全压在他身上,出去十几年他就没有放松过,哪里还有当年儒雅自信的样子。

  张士诚无比后悔,早知道这样当年就不该出去了!

  老太太看儿子这样吓一跳,她站起来跑到儿子跟前问:

  “儿啊,现在回国了你该不会还想开中餐厅吧?”

  儿子想开她可不想再拖地洗碗了,她都七十多岁了,她也是时候享福了吧。

  难道真让我干到死的那天?老太太一脸惊悚看儿子。

  张士诚则是一脸苦笑,说:“娘,现在国内的情况不明,就是你想洗碗我也不敢开店。”

  老太太可听不懂儿子的生意经,她如今只想当老夫人,享回之前没享完的福气。

  她抓着儿子的手紧张问:“儿啊,你去找找以前的关系,我们家还干以前的生意,做生不如做熟,你说是不是?

  娘相信你一定可以再让张家起来的,娘还等着享你的福呢!”

  孟玉也停下手看张士诚。

  张士诚回国前把店盘出去,前些年他买股票赚了点钱。

  所以孟玉知道他手里有钱,但有多少就不清楚了。

  自从那件事情后张士诚再也不相信她,家里的钱和店里的账单她也摸不着。

  知道张士诚手里有钱,是张士诚高兴时跟她说的。

  此刻,张士诚拍了拍母亲的手,面上安抚,实则心苦。

  他今年五十多岁了,哪还有什么心思做生意,再说没有儿子,他就是再努力又有什么用。

  赚了以后给谁花?

  三个女儿,大女儿没有结婚现在又生了个外孙女。

  现在两个小的在外面继续读书,她们接受的是国外的教育,看样子也不可能上门的了。

  所以即便是我有心气再努力,努力赚到钱了有什么用,全补贴外姓人吗?

  更何况他累了。

  张士诚这些年夹在几个女人之间累了,也让生活磨累了。

  他跟老太太说:“娘您放心吧,有儿子在的一天就有您一口饭吃,儿子不会不管你的。”

  老太太顿时感动的不行,她也看出了儿子的疲惫。

  儿子是亲生的,她当然也心疼,同时她还在想。

  儿子能给她养老,以后谁给儿子养老?

  靠那三个孙女吗?

  她们靠得住吗?

  当年一出去就给自己整了个洋名,这是要忘本啊!

  所以她们根本靠不住。

  老太太粗糙的手摸上儿子满是皱纹的脸,她泪流满面说:

  “儿啊!要是多宝在多好,他以后能给你养老,还给我们娘俩在地底下烧纸钱。”

  老太太指着孟玉说:“都怪这个女人,她让我们张家绝后了啊,这个恶毒的女人,她真不是人,你不应该帶她回来的,她把我好好的孙子弄没了啊!”

  孟玉脸色登时发白。

  她都说了多少次了,那个短命鬼不是她弄走的,要怎么样他们才信她?

  这些年思来想去她都没想明白,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除了人为她想不出来其他,可又是谁要这样害她?

  孟玉始终不得解,也恨死这个让她日子更难过的人。

  说到儿子,张士诚又想到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梦娘。

  他们回国后就直接去了羌城,他满世界去打听了,没有人知道她们娘俩的行踪。

  张士诚不敢想,连蟑螂都怕的梦娘这些年她怎么过的?

  她活下来了吗?

  她们母女现在过得怎么样,女儿结婚生子了吗?

  梦娘呢?

  她一定在某处等着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