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归帆能下地了,但还不能做太激烈的运动。

  现在的他尤如个上好的瓷器,磕了、碰了,那都是不行的,得好生保养着。

  林南风喝了项妈妈不少鸡汤,此后的几天,每天去项家帮项归帆做恢复锻炼。

  后来他走路不成问题,跑和跳还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由于老妈工作的原因,偶尔有急事,家里装了电话,这天半夜,家里电话忽然响了。

  林南风起身去接。

  “现在马上回肃省一趟,等会有人陪你一起去火车站。”

  电话那头是秦守国,他声音很是疲惫,少见的严谨。

  “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南风心一提,如果没事,秦守国不会这个时候打电话。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

  他肃声说:“影子死了。”

  林南风屏住呼吸,黑沉沉的目光望着近在眼前的窗,心像被人恶狠狠的揪着。

  许久后,她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身份验过了吗?”

  电话里秦守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沉沉道:“不等你妈妈了,你先回来,等会在京市的几个人跟你一起去火车站,他们也回来一起送送影子。”

  秦守国等电话那头的人应了声‘好’才放心挂电话。

  房间里,林正然迟迟不见女儿回去,她出去时看见南风坐在沙发上。

  夜色衬得她很小一团,她整个人仿佛被黑暗掩没。

  远远的,林正然感受到从女儿身上溢出来的悲伤,那种感觉她从来没在南风身上见过。

  她陡然惊惧,上前问道:

  “出什么事了?”

  林南风抬头。

  夜太黑,一点光也没有,林正然看不清女儿的脸色,但感觉到她轻轻点头,忽而又摇头。

  女儿和秦守国身上有太多秘密,林正然已经习惯了他们有时候的沉默不语。

  她猜想,电话肯定是秦守国打来的,肃省那边出事了。

  林正然拿着披肩把女儿包住,搂在怀里。

  “实在难受就哭出来吧,妈妈在呢,一直都在你身边的。”

  林南风不会哭,更不敢哭。

  这条路本来就难走,她又是个女孩儿,她怕她一示弱,母亲就否定、让她回头。

  林南风双手攥着拳头垂头咬唇,一股腥味在口腔蔓延。

  这点细微的痛哪比得上她此刻剜心般的疼。

  林正然感觉到女儿呼吸越发沉重。

  不多时,外边有人敲门,她听到声音站起来。

  外面人的声音她认识,她看了眼女儿,起身出去开门。

  再跟胖子他们进来时,女儿换好衣服出来了。

  得知他们马上要回肃省,林正然不放心要跟回去。

  本来这两天她们就打算回去的,工作还剩个收尾,叫别人帮忙不成问题。

  胖子和项归帆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只是刚刚收到指示马上出发回去肃省一趟。

  这个时候叫他们回去,其实他们都肯定是知道出事了。

  再看到林南风的脸色,基本上已经确定。

  胖子想去问林南风出什么事了,被一旁的项归帆拽住了。

  项归帆冲他缓缓摇头。

  林南风像是才看到项归帆一样,问他:“你这个时候跟我们回去,身体没问题吗?”

  项归帆摇头,比了个手势。

  相比自己,他更担心她,项归帆眉头紧紧皱着。

  天蒙蒙亮时他们上火车,火车是快班,但也走了三天两夜。

  到肃省刚出火车站,秦守国已经在外边等着了。

  跟秦守国在一起的还有好几个人,这些人大概都跟他们一样,被命令召回来的。

  林正然上前,肃声道:“出什么事了。”

  秦守国没想到她也跟回来了,抿嘴抬手摩挲妻子的肩膀,才说:“胡家的小丫头没了。”

  秦守国话音刚落,林正然满脸震惊,往后趔趄。

  似乎料到她会这样,秦守国及时伸手揽她的腰,转头将妻子塞进车里。

  项归帆几个人面上不显惊讶,因为在火车上林南风已经跟他们说过了。

  回去的路上,车里大家都很沉默。

  林南风没有跟母亲坐在一起,她此时连母亲眼睛都不敢看。

  他们这些人既然选择这条路,早就已经把生死看淡,但家属不一样。

  他们只是普通人,面对生离死别,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会害怕,会恐惧。

  她和阿影一起长大,一同出去,现在阿影死了。

  母亲会共情,会把阿影想象成她,会伤心,更会歇斯底里,所以林南风脸上不敢有太多表情,她不能示弱。

  早春的肃省风沙很大,吹红了人的眼睛。

  今天天气不好,黑压压的天,有风,气氛沉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张爱梅见到林南风,仿佛见到救命稻草一般,跑上前用力拉扯她来到棺椁前,泣声道:

  “阿影你看谁来看你了,南风来了,你们待会一起去看电影,妈妈给你钱,看完电影你们再去逛街买条小裙子,不,买两条一样的,你不是说了吗,要跟南风穿裙子……”

  胡影安的身体没一块是完整的,秦守国还能一块不少的把人找回来,这也证明了华国目前的实力一天比一天好了。

  林南风抖着手摸上她的脸,好冰好冰,她一脸安详恬静,身上刀伤无数,生前她得多痛啊!

  “南风!”张爱梅从前高傲的声音此刻低到尘埃里,祈求道:“你叫叫阿影,她跟你这么要好,她拿你当妹妹了,没准你一叫,她就醒了。”

  张爱梅没有眼泪,眼神却几近崩溃疯狂。

  林南风点头,转头对躺在棺椁里面的人哽咽说:

  “阿影,我们还要一起喝酒,一起看电影,一起穿裙子,以后老了也要在一起养老,你不是答应过我了吗,我们的愿望还没有实现。”

  林南风拿旁边的白布盖上她的身体,眼泪掉在布上。

  眨眼间布浸湿了一大片,她压抑着声音低头说:

  “你说以后一定要去看看我们共同创造的这个盛世,你怎么能食言,先走了呢……”

  底下的人没有应她,更不可能会应。

  张爱梅抓着棺椁,凄声对女儿说:“阿影,妈妈错了,你回来吧,妈妈不会离开你,更不会不要你的。”

  “——阿影。”

  “我的阿影——”

  胡影安死了。

  她停在了那个最美的年华,停在了21岁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