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的时候，林南风听到隔壁的嘈杂声。
林南风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多久林南风从门缝里看到张士诚往这里来，他走得很慢，似乎很纠结。
纠结什么林南风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但她知道张士诚没种，他一定不敢跟娘当面告别。
张士诚到了门口不远处就不动了，他徘徊，犹豫。
他此时正如林南风所想不敢去跟梦娘当面告别。
片刻后老太太和孟玉也追上来了，追上来劝张士诚离开。
其实不用劝，林南风知道张士诚一定一定不会留下。
因为他怕死。
“士诚，你别傻了，票只有六张，你带不走她们。”
孟玉的话似乎给了张士诚宣泄的借口，他压抑着声音朝孟玉低吼。
“把我逼到这种境地你满意了吗孟玉，让我们骨肉夫妻分离这不就是你现在想看到的？你现在心里一定偷着乐吧，因为以后你再也不用看见她们母女了。”
张士诚指着孟玉的问她，“我再问你一遍，多宝现在在哪，你把他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
“要我说几次。”孟玉痛心道：“我没有藏他。”
她看了眼门口又看张士诚，强撑着说：
“你和她不是夫妻，她只是我买回张家传宗接代的工具，这一点你应该清楚的啊，她还是我们一起挑回来的。”
“如果当年我不买她回来她现在已经是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了，怎么可能还能爬到我头上来撒野……”
孟玉话音未落，张士诚伸手打了她一巴掌，原本就肿的脸现在更肿了。
兴许是不服气，孟玉摸着脸还挑衅的看张士诚。
“她一个婊子就让你三番五次的打我，果然当年我就不应该选她，让她被人糟蹋死了才好……”
张士诚气极红了眼，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终于没忍住一巴掌用力扇了上去。
这一巴掌扇得孟玉倒在地上，也让她再不敢说话。
因为张士诚看她的目光带了厌恶和寒意。
“你看不起梦娘自己却生不出儿子，你觉得你是孟家的人就了不起？行啊，今天我还就不要你了，你不是以孟家人为荣吗？回你的孟家去。”
“三个女儿全都跟我，从今往后她们跟你没关系，你也不是她们的妈，我放你自由，你自由了，滚吧。”
孟玉捂着脸连哭都不敢大声，她知道丈夫此刻说的话是认真的，她左右看了看，这里除了老太太再没人。
可老太太跟她积怨已深，不会帮她说话。
且老太太看戏看得正开心，巴不得士诚多打她几下才甘心呢！
她不想离婚。
孟玉泪痕满面，好不可怜，她拉着张士诚的裤脚。
“阿诚我知道错了，我也是吃梦娘的醋才这样，如果我容不下梦娘在她生下多宝的时候早就赶她走了，何必又同意你在外面给她买个宅子。”
“船票真的只买到了六张，不信你去问我爸，爸的话你总该信了吧？”
张士诚不说话，脸色却是好了不少。
孟玉乘胜追击，她一定要劝丈夫离开华国，留在这里以后还有没有命谁敢保证？
“今天过后下一班船要等一个月，你若是要等我们也陪你，只是阿诚，到时候能不能买到票谁也不敢肯定。”
“阿诚。”孟玉站起来示弱说：“现在风声越发紧，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马家的事就是例子，前天他们还一起吃团圆饭，昨天一家就天人永隔……”
孟玉握着张士诚的手，挤出一丝笑说：“你是当家，我和孩子都听你的”
老太太原本看戏的心因为孟玉的话后背发凉，昨天马家的惨叫声嚎了一天。
她还年轻，老头子留给那个狐狸精的钱她还没有花完，她可不想死这么早。
“儿子啊，听娘的话，我们出去躲躲，过个一两年再回来也行，家就在这，它跑不了的，梦娘也跑不了，你还不了解她吗？”
张士诚看向房间的门口突然觉得悲伤。
梦娘醒来看不见他该如何，会不会难过？
她那么善良，那么软弱，儿子不见了她该多伤心啊！
孟玉给了老太太一个眼神，此时的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心思都一样。
“儿子啊！”老太太呜咽了一声就抓着张士诚的手，“娘还不想死，娘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好不容易才熬过来，娘想活着。”
张士诚因为老太太的话态度一下变软了。
老太太见状就拉着他往外走，此时不走待何时？再说行李下人已经拿上船了。
张士诚一步三回头，由着两个女人拉着走出宅子。
林南风在屋里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渣男恶妇——再也不见。
而孟玉最后看的那一眼却叫她放在了心上。
孤儿寡母，这里不能再久留了。
等梦娘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而她面对的只有一间空空的房间，和一件奇事。
她看见经过女儿手里的东西眨眼间就消失了，来不及多问林南风也发现梦娘醒了。
“张士诚和孟玉已经上船，现在我们也该走了。”
林南风说着话给梦娘拿出一套旧衣服，而她自己已经换了身男装。
“走？去哪？”梦娘突然不理解了，“我们还要去找你弟弟，我不走。”
“多宝我藏起来了，你想找他就跟我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和赌场的人约了早上八点的交易，现在已经七点，接上多宝再去火车站差不多就到八点了。
梦娘看女儿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泪珠子倏地滚滚而下，她不怪女儿，欣喜若狂道：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话不多说，梦娘跟着女儿换衣服——钻狗洞。
话说房间里有个狗洞她现在才知道，就在婆婆房间的床底下。
婆婆房间外面是个死角，这个地方一般不会有人注意，她回来以后就开始计划了，叫婆婆挖的。
洞口不大但梦娘瘦，所以通过她不成问题，林南风手上拿着个包裹，里面很轻，也就是做个样子而已。
张家外面有赌场的人盯着，她们化了妆又跟平时大不相同，所以从这些人面前经过他们也没察觉。
梦娘被女儿拉着跑，羌城的景色在她眼里一晃而过。
她来到羌城13年，第一次觉得这里的空气是甜的。
——她自由了。
梦娘被她脑子里的想法惊了一瞬，很快她又回到现实，因为南风告诉她;
娘，你自由了。
梦娘笑了。
她自由了。
这次是真的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