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王朝的秋日素来凉爽,但灵山一带却酷暑难耐。
葱郁的密林有着无数高耸入云、合抱而生的大树,而在这密林里纵横交错的溪流就像彩带一样点缀在山脉之上。
潺潺流动的溪水声与鸟雀的鸣叫交辉相应,很快就让寂静的丛林变得喧哗又热闹。
夏王牧在这座密林里已经待上半月,这半月时间他除了第一次上山见过大巫雍时外,其余时间都只能看到山间的鸟雀究竟是怎么在他头顶飞跃而过。
“盘古后裔都这么难以邀请吗?”夏王牧嘴角泛起一丝无奈,又感觉有些好笑,“寡人还是第一次想要见一个人,却只能跟在小动物的身后远远地见上一面。”
从未有过的体验本该让夏王牧升起熊熊怒火,然后带兵将这座山脉彻底踏平。
但遥遥所见的那人如清风朗月、温柔可亲,他心中无意间冒起来的火竟然被冰水浇灭,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在心里面流淌着,让他浑身都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于是他忍受着山脉中蛇虫鼠蚁的侵扰,耐着性子在这山里待上半月,其目的就是想要再次见到那人。
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不管他在山脉中怎么表现,那人就像是陷入沉睡的老龟不仅把自己缩进壳里让谁都见不到,还让他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
夏王牧再好的忍耐力在这一刻都快要消耗殆尽,守在他身边的松鼠切实地感受到他心中快要喷涌而出的火焰,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里。
但不过片刻他又注意到夏王牧的怒火如溪水般哗啦啦地往下掉,心中的情绪又有些莫名。
只是两种情绪相撞在一起,松鼠的脸庞便充满纠结。
毕竟当年夏王牧是怎么说服雍时大巫斩断龙脉的事,他只是听说过并没有亲眼见过。
如今他在这幻境里横插一脚,这之后的事该怎么发展,他哪里能弄清楚呀?
于是面对夏王牧那反复无常的情绪,他眸光微敛,陷入沉思。
然而不管他怎么想,有些事已经摆在他面前,他要是不想办法把事办得完美,一直盯着幻境的器灵铁定会笑话他。
到时谭天赐收到消息,也绝对会认为他办事不利。
可他把所有的事情好生地想一遍,也不知道该怎么入手。
不得已他只能试探地提醒夏王牧,他们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若是不尽快回去,帝都的术士们定会闹出一些幺蛾子。
夏王牧浑身散发着淡然之气,“寡人跟着你来到这山脉前,就已经托付王弟掌管大权。那些心思不正的术士若真的有其他心思,寡人也正好趁这个时机将他们彻底铲除。”
听出他话语中的冷意与杀气,松鼠忍不住抖一下身躯。
这时一只青鸟在远处的大树上的展翅高歌。
它的歌声特别清脆愉悦,夏王牧欣赏一会忽然道:“那雍时大巫每天听着这些鸟雀的鸣叫,他都不觉得吵吗?还是说他已经彻底习惯这些鸟雀吵闹的叫声。”
想到雍时日日夜夜都在重复地听着这些鸟叫声,他忍不住唏嘘叹息。
身份这么尊贵的人却独守在这座山里,也不知会是何等的孤独寂寞!
松鼠不用看夏王牧的脸色,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他很想告诉夏王牧,像雍时这样的存在能够追求大道从而得到生命层次的超脱,那是一件很值得他们耗费时间的事。
但想到夏王牧只在意当下,不管死后是否洪水滔天的暴戾性子。
他并没有什么耐心去弄懂长生对术士而言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群术士为自己的私欲无恶不作、恶贯满盈。
他宁愿拼掉一条命,也要给这些术士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因此松鼠思绪飞快转变后,还真不乐意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他很乐意为夏王牧出谋划策,让他能够提前认识雍时大巫圆一下他的梦。
那个当他要开口时,夏王牧忽然想到什么事直接勒令松鼠待在原地不动,他拐一个弯就离开此处很快不见踪影。
松鼠觉得有些奇怪,下意识地要跟上。
刚走出两步,他就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
“怎么回事?”他心头勐然一沉,手却是变换着手势,试图将阻拦自己的无形力量抵抗回去。
却发现他不管怎么反击,那压在他身上的力量一直存在着。
他不仅没有办法把它挪开,还受到最为严酷的辗轧险些连一口气都提不起来,就这么变回原形彻底魂飞魄散。
“器灵,这是你对我做的手脚吗?”
想不明白现在是怎么一回事,松鼠立刻传音给器灵,希望他能够给些方便。
但好大半天器灵都没有一句准话,他顿觉有些不对劲。
就在这时一只赤红的鸟飞落在他面前,尖锐又锋利的爪子紧紧地抓住地面上的草,然后它的一双鸟瞳像刀子一样盯着松鼠。
咕咕地叫唤几声,赤鸟突然展翅高飞。
松鼠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气质清冷的白袍仙人踏风而来,整个天地间似乎被一阵温柔的风束缚住,任何生灵都没有办法从白袍仙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过。
怎么可能?看到那向自己投射过来的目光,松鼠又惊又讶。
他进入的不是幻境吗?为何雍时大巫会察觉到他的存在。
难道这所谓的幻境并不是器灵编织出来的假象,而是直接提取萧牧灵魂深处最不可磨灭的记忆而成?
心底冒出这么一个猜测,松鼠心中警铃大作。
毕竟萧牧也不是一个普通人,他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等到他彻底觉醒时,他铁定是要找人算旧账的。
他若是一不小心被他记恨上……
松鼠念头转到这里,心中很是惴惴不安。
他当机立断地抹去自己现实的记忆,头一歪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做出一副柔弱无辜的样子傻乎乎地看着随风而停的白袍仙人。
“竟是一只小松鼠?”雍时神色温柔地开口,“明明先前有着很奇怪的气息,怎么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松鼠眼中全是茫然,像是未通灵智的普通兽类。
雍时见它没什么反应,脸上笑容越发温柔。
下一刻他将松鼠抱在怀里,闪身回到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很是精致的小山庄。
回来没多久,如狂风暴雨的古乐曲突然奏响。
雍时神识往外面一扫,就看见夏王牧抱着古琴在山庄外弹奏着。
“一个大王跟个小孩似的喜欢赖皮,真是让我出乎意料。”
雍时听一会乐曲,本想挥手把夏王牧送回帝都,不想这时乐曲竟发生变化。
他听出这乐曲是诗经中的求偶乐,深深地往远处看一眼,就将山庄彻底隔绝。
于是夏王牧精心准备的乐曲全部都弹奏给落在他身旁的鸟儿听。
但几日后他反应过来这事似乎没起多大作用,既不灰心也不气恼,而是学着山中的那些小动物从密林里面采花摘果,在巧妙地摆成一排送给雍时。
可惜他在这座山脉里再次待上一月,也没有见到雍时。
而帝都那边又传信过来,他不得不放下这边的事赶回去处理。
然后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放弃要见到雍时的念头。
于是接下来的五年,他就像一个毛头小子横冲直撞,闹得雍时冷硬的心肠渐渐柔软。
第六年的三月初三,磅礴大雨接连下几日,始终不见收势。
雍时推开窗户,冷淡的眼神往外面一扫,注意到雨势带着难以言说的迅勐,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这时赤鸟冲破雨幕,带着一封信而来。
雍时从它手上接过信,一见信上的字迹正是来自于这些年犹如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的夏王牧。
他勾起唇笑了笑:“这人真有趣。”
把信看完,用手逗弄一下松鼠,雍时便回到书桌旁提起毛笔在旁边的白纸上随意地勾画几下。
勾勒到最后,他突然停笔抬眸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
“这么大的雨,那人若是再来,这座山里的动物怕是要把他当成储备粮圈养起来。”
赤鸟听出他话语中含着一份担心,立刻化成人形,脸上红彤彤地道:“大巫是想让他进山庄吗?我可以为他带路。”
雍时眉头轻皱:“这一次……他不会亲自来。”
就在刚才他心神一动,当下就算到夏王牧有一场生死劫,度过则否极泰来,龙威更甚,度不过……
不知为何,雍时并不愿去想那个可能。
赤鸟见他陷入沉默,想到那夏王牧痴迷仙人,试图把仙人带回王宫的传言,心中就有一些微妙的情绪。
“我倒觉得他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会留着一口气前来见大巫。”
“凡人的一生很是短暂,而作为一个王朝的王,他若是一心为民,那他的寿命就会变得极为短暂。因此夏王牧如果有心,就不该再来我这里。”
雍时这话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声音压得极低。
赤鸟忍住笑意,严肃道:“可他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来这里,一时半会不来,或者长时间不来,大巫可会不适应?”
“不会。”雍时把白纸交给她,让她前往帝都,“他是南胤的徒弟,我手写一封信交给南胤,他定会约束自己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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