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陈年烂梦(穿越)>第81章 到达目的地

  何知还是听话,乖乖躺在宋西川身侧睡下了。

  而教唆他闭眼的宋西川,此时倒是睁着眼,盯住天花板,毫无困意,想的不比何知要少。

  与梦中不一样,一切的走向,好像都因为一颗石子位置的变化而改变了。

  是的,宋西川便是那颗石子,本不应该存在的石子,滚落到何知脚边,被他踢开,滚回,再被踢开,又滚回,循环往复,最后被何知揣进兜里一起带走。

  因为那颗石子,何知不断前进的步伐变慢,甚至逐渐停滞,阳光开始能够照到他脚边,进而往上爬,爬到他脸侧,点亮他眼睛。

  细碎的光芒开始变得拥有生命,石子在他手心开始发热。

  于是他在医院碰到丁舒云,一番有意无意的话拉了她一把,改变之后的走向,或许也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何知能够多探望小妹几次,连带着见到不善言辞的母亲,和经常出门在外的父亲,或许缺失的亲情能得到片刻弥补。

  同样,该遇见的人还是会遇见,既定发生的事情难以改变。一个人能改变的事情并不太多。

  何知总会搬出多年的居所,会在医院认识患了急性白血病的杨恬,再次遇到房东的亲戚杨兆文,小姑娘能找到匹配的骨髓,倘若梦境能够无限延伸,她的结局也必然会是好的。

  但,宋西川想,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现实却总是环环相扣,牵一发则动全身。谁也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没有穿越回过去的能力,宋西川从来不会是何知唯一的救世主,可能这样凭借梦境走完毫无遗憾的一遭,也并非就不是好事。

  慢慢地,漆黑的天花板在宋西川眼中开始旋转,深处似乎有漩涡要将他捉进,如此一来,所有的挣扎都变为徒劳。

  他很清醒,他不太想睡去。

  梦中的他在日复一日做着关于何知的噩梦,那场车祸的梦占据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即使是美好的曾经,也变得如刀一般,割得人鲜血淋漓。

  多数是绞痛,他可以忍受,只要白天能见到何知,那么噩梦就变得不重要,他缺失的一切都可以由何知来填补。

  宋西川心里喃喃念道。

  我都变成石子了,变成你的石子,被你这样攥在手心,时刻感受到温暖,陪你这样走,这样步伐一致地走,你却丢下我,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那为什么不带我走?

  为什么不能带我走呢?

  ......

  并不是一夜无眠,也不是一夜无梦。

  宋西川觉得自己坐在一张木头长椅上,身前摆放着一点也不合适的工作桌,而他拿着一支铅笔,在黑色卡纸上写字。

  他能念出自己的话。

  于是他念道:

  “何知是我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噩梦,也是我昼晨白日间的唯一良药。

  我苦恼于怎样把事情告诉他,旁听侧击,他也总听不进我的话。

  想着先接近他,结果全把心里话和他说了,说我想复合,他当然是拒绝,不过无所谓,不开门让我进去,我就待在他门外。

  离他近一点,总能让我安心。

  醉酒的那晚,只想买朵玫瑰花送给他。

  最好撒撒娇,如果他能答应就再好不过。

  他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想照顾他,看他骂我都能称之为一种乐趣。

  看着他这样,我就不由自主想逗他,他笑起来,生气起来,脸红起来,都让我感觉面前的何知是一个鲜活的何知。我想他一直这样,同时自私的是,我更想一直看着他这样。”

  念着念着,黑暗中好似真走出一个人。

  是何知。

  宋西川认出他,却没开口叫他的名字。

  何知绕到桌边,坐在他身侧,宋西川就明白梦中的椅子为何是一条长椅。

  何知伸手拿过他的黑色卡纸,学着宋西川的语调,从头到尾又念了一遍。

  宋西川听得入迷,只见何知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又亲亲他的脸颊,告诉他,写得真好。

  写得好吗?宋西川反问。

  何知点点头,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道,我爱你。

  于是他们滚作一团,也不管脚边的是雪还是泥土。

  亲吻与拥抱是能化解一切困顿的美酒,也是能让思绪获得长久空白的纯音乐,他们就这样做,这样做到桌上唯一一盏灯光都熄灭。

  ......

  悠悠转醒,宋西川巴不得自己再睡入这个梦中,但他还未来得及闭眼,身侧的人轻微挪动身子,钻入他怀中,抱着他的胸膛。

  他也分不清何知是睡是醒,何知一直习惯这样睡觉,抱着他,搂着他,恨不得与自己融为一体。

  想一直这样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也好。

  宋西川垂眸去看何知的睡颜,听他均匀的呼吸,所有感官在夜晚开始放大,他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砰砰,嘭嘭——好似要冲破阻滞,亲在何知脸旁。

  良久,他吻了吻何知的脸,饶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才敢很轻很轻问何知,又害怕何知听到。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所有月光被窗帘隔绝在外,室内昏暗又旖旎,宋西川没期望能得到何知的回答,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就像梦里那样看着他,困意很快袭上心头。

  昏沉中,他感觉何知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可能是冷了,何知咕哝了一声“嗯”。

  *

  在距离旅行出发前一两周,何知终于实现了他的人生愿望——吃了睡睡了吃,并且深刻意识到有个家庭版宋西川是多么好用,自己什么也不用操心。

  宋西川也终于解决完手头的事情,几乎是窝在家里陪了何知一周,并且亲自做了一堆旅游攻略,两个人商讨着第一站该去哪里。

  活到二十七岁了,何知还是小孩子心性,一讲到旅游就想到处挑战不可能,去某某高原骑马,去某某山脉登峰,什么奇葩讲什么。

  最后是无语至极的宋西川捂住他的嘴,告诉他“你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又说“地点还是我来挑吧”。

  何知一挑眉,“你看不起我?”

  “没,”宋西川摆出冷酷的模样,“我要科学为你引航。”

  何知遂捧腹大笑。

  出发前三天,宋西川彻底定好了近期所有的票和地点流程,并且一一交代给何知听。

  何知左耳进右耳出,一问三不知,最后只说:“你记得就好,我跟你走,宋导航。”

  宋西川黑了脸,但又拿懒散的何知没办法,毕竟这是他近些日子自己养出来的,怪不得别人。

  出发前一天,两人把该带的东西彻底清点一遍,完美准备齐全。

  大功告成之际,何知拍拍手叉腰站在客厅,只见宋西川面无表情地从厨房里抱出来一个小砂锅,作势就往行李箱里塞。

  “你干嘛?”何知下巴都要掉下来。

  宋西川淡定地说:“带去给你炖中药。”

  “......”何知面色难看,“那个很难喝的。”

  “难喝你也得喝,”宋西川不给何知留任何余地,“不是答应我了吗?你要一直陪着我。”

  何知一愣,当即大喊:“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乖一点,说这种话也不害臊,”宋西川瞥了他一眼,“林召喝醉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可全听见了。”

  何知有口难辩,“我说梦话了?”

  “对,”宋西川存了要逗他的心思,“持续一分钟的深情表白,你说我是你的初恋,是你最爱的人,说我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小狗,还说你作为主人,永远不会抛弃我——何知?”

  “......”

  何知早已偏开头,抿着嘴唇没有说话,眼里不知是羞涩还是嗔怪。

  那些玩笑话着宋西川口中戛然而止,宋西川看着何知的耳朵一点点变红,最后没忍住亲了上去。

  *

  这是一趟前往云州的列车,逼近云州时,便可看到无边无涯的原野,零星点缀的牛羊,碧蓝如洗的天空。透着玻璃,何知似乎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裹挟草根的清风。

  是他和宋西川的第一站,何知想,这一定会是个有趣且美好的开头。

  侧方的隔坐坐着一对情侣,男生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蛋糕递给女生,女生顿时就笑开了花。

  饶是坐在靠窗的何知,偏头恰好将这幕尽收眼底。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生日蛋糕,但看到那蛋糕,他就想到了生日。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假寐的宋西川,宋西川睁开眼,他就凑近宋西川耳边说:“我今年的生日还没过呢。”

  宋西川不知道何知突然说这个是作何用意,但他应道:“那我提前给你过。”

  何知当即就笑了,压着声笑,又低又沉:“不要,提前过有什么意思。”

  “就当给你过去年的生日了,”宋西川想了想,说,“去年的生日我没陪在你身边。如果你想要的话,之前六年的生日全都补给你。”

  何知摆手,“哎,都过去了,你讲这就没意思了啊。”

  丝毫不在意何知的口是心非的观点,宋西川仍在说:“之后的生日,也全都给你过。每一天,都是你的生日。”

  何知嘴角微僵,一时之间没吭声。

  宋西川耐心等待他几十秒,才轻声问:“怎么,不想要吗?”

  何知方觉如梦初醒,回过神,反问他:“我的生日,都会有什么?”

  “蛋糕,玫瑰花,特别的礼物,拥抱与亲吻,”宋西川说,“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包括我。”

  何知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再一次不认识宋西川了,他变得如此会讲话,如此真诚,如此振荡人心。

  宋西川不是开玩笑,哪是在开玩笑,宋西川从来没对他开过无厘头的玩笑。

  此刻的甜言蜜语换做从他人口中说出,何知只会觉得油腻。

  但这是宋西川说的,是用何知最熟悉的、平静如湖水的语调说出的,所以这般言语就拥有了名为宋西川的力量,能扫荡一切无用的猜疑和恐惧,让何知真切地相信。

  当然要答应。

  于是何知说:“好,你可不许反悔。”

  *

  何知有写日记的习惯,习惯于每一天都写,记录下所想所感,记录大事小事,有时是长篇大论,有时只是零散的两三行。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何知想,是新生的开端,是余生的第一天,是对陈年旧日的告别,是对所有阴霾的舍弃。

  他一定要写上一段话,尽管只是一两句也好。

  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和日记本,那是一本厚重的、皮质封面的本子,边角都被磨损,隐隐看到发白的颜色,但皮套非常干净,看不到水渍或污迹,看得出主人十分爱惜它。

  这本日记本是从去年十一月多开始用的,何知的字小巧端正,扉页上还写着他开封那日摘抄的语句:

  “一只落单的鹰拖着白色的尾巴,无声地来回滑行,时而落在陆地上方,时而越过悬崖飞向大海。它投下的阴影掠过夏草,却会消失在蓝色的深水中;或许,这面镜子是过于深沉了。

  “它在海上不会飞得太远,它会拐弯、攀升,又回到陆地上飞翔。它是安静而优雅的,它翅膀的美是隐忍而坚硬的,它非凡的生命全淋漓尽致地表述在它的身姿里。

  “取自《海风中失落的血色馈赠》”

  明明有一腔话语想说,抬笔的瞬间却又莫名退缩。何知静默地坐着,直到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打进来,正巧落在日记本微黄的纸页上。

  列车没什么颠簸。

  他起笔,写:

  “2018年4月7日

  旅程第一天,天气很好,列车内的景色不错”

  写完这句,何知又开始发呆。

  眼前景色飞快掠过,他看到自己的手,就写“我还有好多事没做”。

  又过了几分钟,他扭头去看身侧的宋西川,就写“宋西川今天真帅”。

  宋西川感受到何知的视线,抬眼与他对视。何知侧过身,挡住日记本,不让宋西川偷看,边写“宋西川说要给我过生日,我记下了”。

  宋西川不依不饶,探身想扒开何知的胳膊一看究竟,何知不肯,宋西川又存心想逗他。

  两人推拉几番,宋西川握上何知的手,何知突然定定看着宋西川,移不动视线了。

  映照在宋西川脸上的光线是那样朦胧,那样细碎——一定要让宋西川为他吹一次头发,就要坐在落地窗前,就要在夕阳下,在成片淡黄中注视它们慢慢转红,而后天际会由蓝色变成暗沉的紫。

  晕荡温柔。

  他要拿相机拍下那时的天空和宋西川,然后嬉闹着拉住宋西川,让他也坐到落地窗前,给他拍一张侧脸照,或是他们两人的合照,洗出来,同旅行的照片一起放进铁盒。

  “会想我吗?”何知侧过脸,半边被照亮,滚烫得发热。

  他问得很轻很轻,也问得很突兀,他相信宋西川明白他在问什么,但他希望宋西川的回答是否。

  “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和你在一起,睁眼闭眼都是你,”宋西川垂眸把玩何知的手指,“不需要想你。”

  何知知道宋西川是故意这样回答。不过他不在乎这些,他哼哼两声,说:“不想我最好。”

  于是接着在日记本写下“宋西川不要想我”。

  列车快要到站,车内的通知已经响起,预示他们即将到达终点。

  何知看着日记本上零散的、毫无连续的几句话,总觉得缺了什么。想了片刻,才想起是缺了祝福。

  祝些什么好呢......

  祝旅行愉快,祝明天安好,祝幸福,祝快乐,祝日日相见,祝心想事成。

  “祝 宋西川 长命百岁”

  笔刚落下,列车便到站了。

  宋西川起身去拿行李,再带着何知下车,站在人满为患的通道,耳边是密集的交谈声,偶尔听到孩子的笑声,是那样充满活力又冲破天际。

  宋西川握紧何知的手,握得很紧很紧,防止人群冲散他们。

  而何知一路无言,走出动车站,终于在正式踏上这片土地的瞬间,他抬高帽檐,贴近宋西川。

  阳光下,宋西川见他双眸锃亮,像是梦中冬日雪天路灯下的烟头,在一片白茫中发散红光与余热,有如尼古丁令人上瘾。

  接着听他对自己说,又轻又快地说。

  “到达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