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陈年烂梦(穿越)>第54章 重叠梦中梦

  “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近乎是咬牙切齿般,何知的声音和面容在我脑中都开始变得陌生,句句话语直插进我的四肢、我的五脏六腑。

  凭什么……

  他顿了顿,似乎看不惯我此时狰狞的面容,更放轻了语调,和我说:“你明知道的,你留不住他。”

  不能待在这里?

  这里算是哪里?凭什么他不能待在这里!?

  有我的地方,必须是他待着的地方!

  他如果选择了我,他就该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不允许......不允许他的离开。

  就算是你——未来的我,也不能带走他,你明明什么都给不了他,为什么还想这样独自占有——

  这些话喊不出,何知他听不到,他只是默默盯着我,似笑非笑,完全就像是在看着一只可怜的羔羊。

  可笑的是,偌大的空间内只有我一人气喘吁吁,发出与这个安静的白色的房间格格不入的呼吸声。

  我没办法说出话,何知也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了。因为梦境的尽头是了无的黑暗,耳边是滴滴滴的声响,枯燥乏味,令人作呕。

  好像怎么也逃不开。

  ......

  *

  这该是我动完手术后的第一次睁眼,全麻的药效不知道过去没有,医生不让病人马上睡觉,至少保持清醒两个小时,观察生命体征。

  但我根本不清醒,昏沉中听到别人的对话,听到宋西川在说着什么,但听不清,也不知道这样在睡着与清醒间徘徊了多久。

  好累,好麻,随着时间流逝,身体某处的阵痛也被放大,不自觉地皱起眉,又感觉到眉头被手指舒展开。

  “医生,他好像......能给一点.......”

  不多久,我的嘴里被喂进药片,耳边是宋西川在问:“......还痛吗?”

  我轻轻哼了一声,没力气说话,但阵痛似乎随着他的话语而逐渐消失。

  是止痛片吗?

  药效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

  我带着疑惑,渐渐沉入新的梦中。

  恍惚间,眼前从黑暗变成昏明,像是有细碎的流光呼啸而过,耳边是风声,吵得要死。

  我刚皱起眉——随着一声咔嚓的闷响,声音很快便消失了。

  车正驶过立交桥下方,右侧窗户被主驾位的人关上,过了几秒,听到身旁的人问我。

  “你怎么想的?”

  梦中对人的感知总是很迟钝,我不太明白这人是谁,但嘴已经张开,替我进行无关紧要的回答:“没怎么想。”

  那人沉默片刻,说:“如果你考虑清楚了,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我似是很轻地嗯了一声,连自己都快要听不清,而后话头却像回马枪,转了个措手不及:“我觉得这没什么区别,我无所谓,反正结果都一样。”

  那人不赞同我的话,没有摇头,只是说:“有区别。”

  “那是对你来说有区别,”我低头抠着手指,“对我来说没区别。当然,如果你希望我坚持下去,我就坚持下去好了,反正钱都是你出的,我还是还不清了,多听你的话,让你开心就是。”

  那人似是无奈极了:“不用考虑我。”

  “为什么?”我反问,有些不悦,“你不就是想让我按你的意思做吗?我现在答应你了,你却又不愿意,你什么毛病?别老这一出那一出的,别说什么不考虑你的话,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不去考虑你,你非得来照顾我的时候,不就是想我重新念起你的好吗?”

  情绪有些激动,连带着上呼吸道有些难受,难以呼吸,手脚酸软无力,我靠在椅背上,那人口头让我缓缓,吸气、呼气——

  我终于慢慢静下来。

  “说好了不吵架,你可以单方面骂我,但不要过于搅动自己的情绪。”

  那人说话间,目视前方,手却朝我伸来,期间极快瞟了我一眼,最后精准无误地落在我头上,不出三秒,又放下了。

  “我……”

  大脑的意识从这里开始模糊,接下来的对话我听不清,记不明,复又清醒时,已经能认出身边的人了。

  是宋西川。

  “……”

  他的嘴一张一合,我却不知道他讲了什么,耳鸣消失后,才终于捕捉到清晰的语句。

  “……哭有用吗?”

  “没用,”我下意识反驳,但马上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但有时候是有用的。”

  宋西川状似无意问:“你哭过很多回么?”

  “是啊。”

  我竟然毫无心理芥蒂地承认了。

  这不应该,我明知道自己最不喜欢哭泣,因为哭是这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之一,也是让人丢脸的东西,让人无法思考的东西。

  如果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泪腺,那我这辈子都不会掉一滴眼泪。

  可梦里的我与现实的我大相径庭。

  依然在说着,掏着自己的老底:“其实我哭过很多次,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和你分手的一个月内失眠过好几次,躺在床上眼里心里好像全是你,我逃不开,现实里是,梦中也是。

  “我以为自己能很好地适应你不在的生活,但后来才发现很难。其实……要是没有同居应该会好很多吧?但是没有如果,时间也不可能重来。人都是在往前走的。

  “解决了旧的问题,依然会产生新的。这样翻来覆去无穷无尽,多累啊,我真希望我做一场梦,死在里面得了。”

  这些话像锐利的剑锋,刨开我心脏的同时也刺痛了宋西川,他本就紧闭的唇变得更绷直,一句话也没说。

  车猛地停住了,前方是十字路口,上方闪烁巨大的红灯和倒计时。

  “听清楚了吗?时间、不可能、重来,”我扭过头紧盯宋西川,一字一句地说,“流过的眼泪不可能重新回到泪腺,那些流出去的是我的情绪,我把它当做情绪宣泄的开关,流泪并不丢脸,但我不希望你看到它们。”

  宋西川与我对视,“为什么?”

  “......” 我深吸一口气,鼻尖又开始不受控地变得酸涩,“我想过,要是在分手后跑去你面前哭上一场,你会不会因为心疼就重新和我复合。但这当然不可能,这种行为幼稚又白痴,而且我不要你的心疼和可怜,所以你起初来医院要照顾我,我一直在赶你走。

  “在医院住得久了,有时候看见一些东西、听见一些东西,情绪就会压抑不住,哭就哭了,我无所谓,我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哭,但......”

  我顿住了,一时之间没说话,我能感觉自己在疑惑,疑惑这话头拐得奇怪,越来越不受控制。

  宋西川不言不语,给足我时间和空间说完剩下的字句。

  良久后,带着自暴自弃的念头,我别开头,声音不受控制地变得颤抖:“......但我不想在你面前哭。”

  不论是默默流泪,还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这种所有脆弱的一面,就是不想让他看见,至今为止在医院所表现的一切,只是为了虚假地证明——就算没有宋西川,我也活得下去。

  “因为你还喜欢我。”宋西川淡淡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任何人都默认的事实。

  我没再做伪装,承认道:“对。”

  “我知道。”

  他说完这话,路口的红灯转瞬变绿,车群如流水般向前流淌。

  我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宋西川口中的“我知道”,到底是知道什么。

  是早知道我还喜欢他,还是知道我哭过很多次?

  我哭的时候,他肯定看不到......等等,他不会是在门口偷听吧?

  想象到宋西川扒在门口偷听的画面,我不由打了个寒颤,这画面有点过于滑稽了。

  “那你呢?你有因为我而哭过么?”我问了一个完全不奢望他能够回答的问题。

  我的视线偷落在他身上,宋西川目视前方,明显在思量什么,几秒过后,他的嘴唇动了动,慢吞极了,像是做了一个极大的决心才开口。

  “何知,其实,这几年,我也——”

  声音戛然而止,没了下文。我一句“也什么”还没问出口,只见宋西川平日里总是冷静的面容蓦地裂开,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慌乱。

  这画面与声音过度得极为迅速,或许是一秒都不到的时间,我却觉得自己被无限拉长、无限失去神经、无限失去知觉。

  瞳孔猛地放大到极致,侧方撞来的车速度快得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人护住了我,天旋地转,温热坚实的触感却依然停留在身上。

  我该是疼的,我该是疼痛的——但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被触碰到的地方是那样感到真实存在。

  宋......宋西川。

  宋西川?

  ......

  没被压住的手向前摸索,摸索到衣物,摸索到头发。

  艰难地睁开眼,触目而及的是仿佛要杀死我的鲜红。

  我觉得浑身都在颤抖,止不住地颤抖,巨大的恐惧铺天盖地地淹没我,似乎是残存的吐息,还想发出声音,叫醒眼前晕厥的人——

  手触碰到他眼睛的刹那,像是老旧电视机,又再次断片。

  *

  妈的,什么玩意儿?

  我从床上坐起来,喘着气,盯着自己的手发呆,鲜血的触感太过粘腻,粘腻到真实。

  身下软绵的触感有些奇怪,想不出其中的逻辑错误,身侧的人已经跟着一起醒来,一双手捞过我的腰。

  “西川,”我脑袋懵得很,急于向当事人求证,“我梦到你了。”

  “梦到我?”宋西川不以为然,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只是这晚?我可天天都在梦到你。”

  思绪很容易被他带偏,我顺着问他梦到什么,他却又不说话了。

  “西川?”我叫他。

  “嗯,”他淡淡地应,反过来问我,“你梦到什么了?”

  “啊......”我回忆了下,发现自己只能说出平白叙事的语言,“我梦到我们出车祸了,然后你挡在我面前,流了很多血。”

  “别怕,”他静默了许久,又说,“梦境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这样啊。

  “那就是,我挡在了你面前,然后流了很多很多很多血,那么多的血,”我顿了顿,想象着哪个画面,“我应该会死吧。”

  “你这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宋西川在黑夜中轻笑一声,“听着,尽管是这样,你也不会死。你会很快到医院,医生会马上给你做手术,不会有病危通知书,你会安安全全下了手术台,我会一直陪着你。”

  “哦,你会一直陪我。”

  我喃喃重复道,盯着天花板好一阵都没动静,我感觉到他的呼吸离我越来越近。我配合着转过头,嘴唇触碰到他的下巴,痒痒的。

  阻止了他的亲吻,我突然很想问些什么,于是就这样问了:“那你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待了六年半?你会一直陪我,你高中时也是这样说的,可是你没做到。”

  我盯着他的眼睛,“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因为我们的感情是正大光明两厢情愿地结束的,只是感情出现了问题,而不是人有问题。”

  他也默默地盯着我,黑暗中模糊不清,却仿佛要把我盯穿。

  “……嗯。”宋西川良久才说。

  “你这次会一直陪着我吗?”我闭了闭眼,问他,“你不会再半路跑掉吧?”

  “不会的,何知,”宋西川回答得很快,他甚至抱紧了我,想要通过行动来表示他坚决的态度,“让我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到你做完手术,到你正式出院,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把头埋在我胸前,用发顶蹭我的下巴,我不自觉伸出手去揉他的头发,抚摸他的肩背,他在我怀中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话语里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别留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