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曼瞪大双眼愣在台阶上, 他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想反驳,但又猛然愣住。

  瓦格纳确实说过他在华国和一名女子结婚。

  那也是他收到这位好友的最后一封信。

  雅格·希尔曼迟疑地问:“你的母亲, 是尤岱君女士?”

  而此时此刻尤眠也同样被剧烈的震惊情绪迅速裹挟住,他有太多的话想问, 但竟然不知道从何问起。

  尤眠回答:“是。”

  他了解尤岱君, 知晓尤岱君的所有建筑作品和游历经历,从宋铮的墓碑前回来后也曾查阅过许多次。

  可关于他自己的父亲,尤眠却知之甚少。

  原本以为再也没办法了解的一切, 现在居然近在咫尺。

  狂喜并不能准确地表达尤眠现在的心情,只能说他此刻既欣喜又胆怯。

  在听见尤眠的回答后希尔曼的表情迅速变得忧伤又复杂起来。

  “他有个孩子,但我居然从来不知道。”

  时隔多年, 希尔曼说出了那句和宋铮一模一样的话,他说:“你的父亲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尤眠无意识的攥紧了裴怀霁的手。

  裴怀霁沉默地站在他身侧,用滚烫的手心支撑住自己的爱人。

  眼看两人的交谈要无止境的展开,玛西亚无法不狠下心做这个恶人,她开口道:“院长, 研讨会要迟到了……”

  希尔曼惊喜的表情一顿, 就连尤眠也是一怔。

  雅格·希尔曼上前给了尤眠一个极有力的拥抱, 他严肃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我有太多的话想跟尤眠聊, 帮我跟研讨会那边说一下,很抱歉我要爽约了。”

  尤眠意识到自己让希尔曼特意腾出了时间,不免轻声道:“院长,或许我们可以之后再聊。”

  可希尔曼的态度很坚决, 他立刻让玛西亚跟研讨会那方约定了推迟后的新时间。

  艺术中心的玻璃门外不是一个适合谈事的好地方,所以众人移步到中心旁边的一家咖啡馆内。

  这里气氛安静, 客人不多。

  直到落座时尤眠心底的那一阵胆怯才稍稍被收敛,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希尔曼盯着尤眠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故友居然真的有一个孩子。

  而这个孩子已经成长到了现在这么出色优秀的模样。

  想必一定历经了千难万苦。

  希尔曼严肃表情不再,他开始翻起脑海中所有关于瓦格纳的记忆。

  尤眠坐在窗边听着希尔曼回忆他和瓦格纳过去的事情。

  玛西亚时不时地翻译几句,而裴怀霁则是一直坐在尤眠身旁,眸底也有几分柔和。

  “我们是大学才认识的,他年轻时候真是个混小子。”

  一头银发的希尔曼说起这话时就好像瓦格纳活到如今一般。

  明明才近五十的年龄,可希尔曼的头发已经全银,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大很多,他严肃的眼尾布满皱纹,似乎并不常笑。

  但此刻希尔曼的所有冷漠严肃都消失了,只有畅谈时的小欢快。

  “我的父亲……”尤眠说起这话时依旧有些卡壳,他问:“您和他很久没见了吗?我对他的记忆很少,几乎没有,只知道我的父母是在珠峰测量时遭遇的意外,一位宋叔将我带了回来。”

  之后遇到尤家这些事尤眠都不打算告诉希尔曼,他如今已经和过往切断所有纠葛向前走,没必要再频频回顾这些往事。

  希尔曼闻言惋惜地垂下眸,“是,毕业后由于工作性质原因,我们并不常见,一直都是在用信件来往。”

  “你的父亲是个十足的浪漫主义,他不常用邮件,和德国好友来往时都用信件。”

  “而我收到的最后一封信,就是关于他的婚姻,瓦格纳不喜欢过多谈论有关自己的私事,所以我只知道他的妻子叫尤岱君,很漂亮的名字,听说是一位建筑学家。”

  尤眠笑了笑,眉眼柔和,“是,她是我的母亲。”

  希尔曼展眉一笑,但很快又蹙起眉,声音低了很多,说:“而在收到那封信后过了两年多,我才收到他的死讯。”

  迟了一年的死讯。

  尤眠抿起唇轻轻点了点头。

  他查阅过尤岱君的生平游历,知道他的父母半生都在探索各类奇异景观和高山湖海的路上,是真正的冒险家。

  只凭信件来往的亲友消息总是滞后的。

  希尔曼在之后的谈话里都特意避开谈论瓦格纳失去讯息后的那段往事,而是将几人在大学时的趣事挑挑拣拣,讲给尤眠听。

  原来瓦格纳熟读莎士比亚的诗,常常在天还没亮就到学校花园里念。他还擅长自己用花叶标本做书签,每一支都无比珍藏。

  他性格温柔,一双绿眼睛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

  他生性浪漫勇敢,最喜欢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柏林的街头去探索地图上的每一个未知点。

  原来瓦格纳还是一个极其聪慧的人,他的每门课业成绩都是满分,会在所有人都叫苦连天的毕业考中轻松拿到奖学金,然后十分大方地请同学大吃一顿。

  希尔曼说:“虽然他不是艺术系的,但总愿意来蹭我们的课,分宿舍时他跟我们一群艺术系的分到了一起,或许有缘分在,他天生就是个浪漫主义,他喜欢那些艳丽的油彩,喜欢磅礴的叙事描写……”

  男人的声音停顿了几秒,他抬起眼睛直视着眼前的尤眠,无比认真地点头道:“他一定非常喜欢你今天的决赛作品。”

  尤眠轻捧着咖啡杯的双手忽然用力,心脏跳得快了几分。

  喜欢这座雕塑吗?

  “高耸巍峨的躯体里透着脆弱挣扎的美感。”希尔曼笑了笑,“我都能猜到他会用什么语气来说出自己的赞叹。”

  尤眠好奇地等待希尔曼接下来要说的话。

  只见雅格·希尔曼的眉眼柔和几分,就像他刻意模仿故友昔日温润的笑一般。

  “绝伦的创作会给予人以勇气、无畏、壮阔的心。”

  “这感觉就像知道我即将去征服乔戈里峰一样让人兴奋,创作者一定是个极有韧劲的人。”

  尤眠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眼眶变得通红,他捧着咖啡杯越攥越紧,这样的感触令他回想起站在宋铮墓碑前时的心情。

  “真是一场意外的相遇。”希尔曼给足了尤眠整理思绪的时间,才又轻声说,“我从没想过还能再一次跟人谈起瓦格纳。”

  “很高兴认识你,尤眠。”

  尤眠抿唇,声音沙哑几分,“我也很高兴认识您,希尔曼院长。”

  裴怀霁安静地坐在尤眠身侧,他轻轻牵住尤眠的手,炙热的温度传递而来,让尤眠压低的眉眼微松。

  希尔曼让玛西亚把自己的公文包递了过来。

  然后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本随身携带的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

  翻旧了的书本中夹着一支德国鸢尾书签。

  那支书签瑰丽华美,经历无数年岁竟也依然保持着鲜活模样。

  可见制作的人和保存的人的用心。

  尤眠微微瞪大双眼,看着希尔曼将这本书放在桌面上向他推了过来。

  “这是他最常看的一本书,也是他亲手制作的一支鸢尾书签。”

  “我们学校周围长满了这种花,德国鸢尾,或许你也听过。”希尔曼说。

  或许是因为收拾行李时触景生情,希尔曼不知为何在坐上飞机前特意带着这本书来到华国。

  现在想来一切仿佛都在冥冥中注定了。

  希尔曼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遇见瓦格纳的亲生孩子,这奇妙的相遇令他觉得这本书一定要送给尤眠。

  尤眠接过书迟迟没有翻开,他的思绪复杂,都被忧伤的怀念添满了。

  无数的巧合完美地钩织成关于父母的记忆。

  这是他父亲的书。

  只要这个念头一经浮现,尤眠就觉得一股油然而生的踏实感裹住全身。

  他和这个世界紧密相连着,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有迹可循,有人记得他们,有人怀念着他们。

  尤眠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朵漂亮的书签,目光直视面前希尔曼,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希尔曼的灰眸中闪烁着笃定的神情,他说:“不用谢,它应该由你保存。”

  希尔曼将自己知晓的所有有关瓦格纳的过往都讲给了尤眠,其中包括无数美好回忆。

  而尤眠心中的父亲形象也在这一言一句中逐渐变得丰满起来。

  直到临近改签后的时间,玛西亚犹豫的表情让尤眠知道他们这一次的谈话接近尾声。

  希尔曼点头示意。

  瑞士的研讨会被推迟了数个小时,而他现在必须要走了。

  索性希尔曼已经将自己能说的都说给了尤眠。

  几人起身时尤眠将最后一个问题咽了下去。

  他没问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这件事,因为如果有,长达几小时的谈话中希尔曼肯定早就告诉他了。

  但对方直到现在都没提及半点,尤眠也由此猜出了大概。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书,眸色柔和地想,足够了,已经足够了。

  希尔曼离开前看着面前并肩而立的两个年轻人笑了笑,他已经从刚刚裴怀霁的目光和态度看出了两个人的关系。

  尤眠怀抱着书,裴怀霁冲着希尔曼轻颔首表示感谢。

  “感谢您告诉我们这么多。”裴怀霁沉声说。

  男人站在尤眠身旁,悍利身形惹人忌惮。

  希尔曼摆手笑了笑,这笑容比之前要轻松许多,似乎放下了什么负担一般轻快。

  昔日好友的死讯在多年前来的是那样突然且无征兆,没能告别一直是希尔曼的一个心病。

  可如今他在华江市与尤眠相遇,送出那本书的时候好像也送出了当初无法说出的那声告别。

  希尔曼的灰眸定定地回望,他心想道再见,我的朋友。

  希尔曼和玛西亚在再见声中上了车。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车尾,尤眠的肩膀骤然一松。

  一上午的雕刻比赛、记者会、和希尔曼的深度谈话都让尤眠时刻保持高度专注。

  而现在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久违的惬意猛地席卷了尤眠,让他脑海里绷紧到万分疲惫的那根神经终于支撑不住,轻而易举就被睡意击垮。

  尤眠只知道自己在陷入梦乡前是坐在车后座上倚靠着裴怀霁,任由男人冷冽的气息萦绕在周围。

  闭上双眼前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也是裴怀霁沉稳内敛的俊美侧脸。

  等再醒来时尤眠意识还没清醒,朦胧间只听见身旁裴怀霁敲打电脑的声响。

  身下柔软的触感令他发觉这不是在车上。

  窗帘半遮半掩,清晨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冬日的寒冷气息不再,似乎春天真的要到了。

  灰黑色调的卧室内书桌上摆放着层叠文件,尤眠看到自己的外套被挂在衣柜里。

  这是……裴怀霁的卧室。

  尤眠侧躺在软绒枕头上,脸颊在挤压下微微凹陷出一个可爱的弧度。

  栗棕色的卷发扫过他干净的眉眼,男生下意识地将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将下巴都埋入胸口。

  他睁开眼悄悄去看坐在身旁的人。

  裴怀霁靠坐在床头,电脑被他放在膝盖上,男人的侧脸依旧冷峻,凌厉双眸蓄着霸道的神色,是对方在工作时最常展现的压迫气势。

  俊美深邃的五官在朦胧阳光里让尤眠看着格外心热。

  尘埃落定的一切令尤眠开始肆意地用目光打量身旁的爱人。

  细小轻微的动作几乎顷刻间就引起了裴怀霁的注意。

  穿着黑色衬衫靠坐在床头办公的男人立刻放下手中工作侧着身靠近。

  “醒了?”裴怀霁的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听得尤眠耳廓一红。

  这里是裴怀霁的平层独寓,节目结束后尤眠来过几回,但并没在这里过过夜。

  这次他因过分疲惫而在车上便陷入沉睡,没想到竟误打误撞地睡到了裴怀霁的卧室里。

  尤眠慌乱无措地收回视线,垂下眼皮轻轻嗯了一声。

  好在裴怀霁似乎并没揪住他刚才的悄悄观察。

  大手抚过尤眠的头顶,动作轻柔极了,裴怀霁轻声说:“厨房做了早餐,吃一点?”

  尤眠轻眨着眼睛点了点头。

  裴怀霁见状起身离开,灰色调的卧室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本莎士比亚的全英《仲夏夜之梦》和一座星辰杯金奖杯。

  尤眠一侧身就注意到了。

  他的衣服被换成干净的睡衣,似乎从昨天起就是裴怀霁一直在照顾自己。

  后知后觉地羞意涌现在尤眠心底,他控制住想继续睡的欲望起身走到洗漱室简单整理。

  睡了十几个小时,尤眠身上所有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

  走进洗漱间后尤眠很轻易地就发现了裴怀霁早就准备好的专门属于他的洗漱用具。

  两个洗漱杯、两支电动牙刷、两条毛巾都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

  尤眠霎时间想起刚刚在衣柜中看到的属于自己的一件外套。

  他们纠缠在一起的生活物品似乎越来越多。

  镜子里的男生头发丝滴着冷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锐气变得无比柔和,尤眠发现自己居然一直在无意识地微笑。

  他的表情从没这样惬意过。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全部都告一段落,尤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定。

  心潮中有关裴怀霁的爱意再也没有任何阻挡的宣泄出来。

  他们的每一次并肩而立,每一次互相倾诉,每一次共同踏过的荆棘都变成了此刻浓重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深爱。

  等尤眠从洗漱间走出来,就发现裴怀霁居然将早餐端进了卧室。

  “在这儿吃?”尤眠愣住。

  裴怀霁卷起衬衫袖子,很干脆地把横桌摆在了床边。

  这位洁癖又极其爱干净的人此刻竟淡定地说:“因为看你还很困,吃完再睡一会儿。”

  尤眠怔怔地走近,桌上是丰盛的早餐。

  裴怀霁眼底带笑地看向他,“睡傻了?”

  尤眠无奈一笑,“只是很惊讶裴总居然会同意我在卧室吃饭。”

  裴总这个称呼一出现,裴怀霁心底又被轻轻撩起。

  他们隔着长桌对视一眼,谁也没先开口,又或是同时。

  这个吻绵长又缱绻。

  尤眠嘴唇通红地吃完早餐,难得休息日,尤眠便又和裴怀霁缩到了床上。

  他万万想不到裴怀霁居然也会有这样陪着他赖在床上的一天。

  对此裴怀霁只说:“确实很难得。”

  裴怀霁继续拿着电脑办公,而尤眠则是拿起那本《仲夏夜之梦》。

  瓦格纳是个很喜欢在书本中进行批注的人,每一个令他感到惊叹或者感悟的段落后都有他的落句分析。

  尤眠听着窗外轻微的风声和身旁裴怀霁的打字声轻轻翻阅读看。

  一本《仲夏夜之梦》看完,他仿佛也跟着自己的父亲一起走完了过往的一段记忆。

  墙壁上的时钟渐渐指向十一点。

  裴怀霁一直专注着的工作似乎也告一段落,男人瞟见尤眠怔愣的表情,不由得轻揽住对方亲吻住他的额头。

  结实的臂膀环绕住尤眠的脊背,两个人此刻姿势亲密无间。

  “这算是意外之喜,对吧?”尤眠微微侧头去看裴怀霁的眼睛,问。

  琥珀色的眸子里有着期待。

  裴怀霁第一时间给出答案,“对。”

  尤眠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知道有关自己父母更多的事情,但现在他有了手中的这本书,他有了念想,等去到德国,说不定还有更多回忆等着他去探索。

  裴怀霁的亲吻落在他的侧脸和眼睛上。

  男人声音很沉地笑了笑,说:“再打开手机看看,或许还有惊喜。”

  尤眠疑惑地抬眸,随即按照裴怀霁的说法点开了手机。

  在打开微博之前,尤眠先看到了无数人发来的祝贺短信,其中还有千黎的。

  一瞬间,昨天的所有震天欢呼声都仿佛重现在耳边,那种颤栗的喜悦和痛快的笑都一一回荡在尤眠的胸腔里,让他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起笑容。

  “金奖哎……”尤眠后知后觉地可爱无比又柔和无比地笑起来。

  裴怀霁就着揽住尤眠肩膀的姿势沉沉地附和,“星辰杯开赛以来的第一位满分金奖。”

  男人的语气里的骄傲毫不掩饰,就和昨天在场内第一个起身为尤眠鼓掌时一模一样。

  “裴总对我的信任一如既往啊。”尤眠轻声调侃。

  裴怀霁沉沉点头,直接接过这声调侃,认真地说:“一如既往。”

  两人对视间气氛逐渐升温,他们在这私密的空间里肆意亲吻。

  裴怀霁感受着自己胸膛的汹涌情潮,撑在尤眠肩膀上的手臂肌肉微微鼓起,结实的臂膀全部绷紧,似乎在竭力克制着某种情绪。

  男人的喉结重重一滚,习惯的忍耐让他轻轻撩下眼皮垂眸,他克制地退开,给尤眠以呼吸的空间。

  十几分钟后,尤眠回复了收到的所有庆祝短信,其中林语清的语气最官方郑重,他在庆贺中认真询问尤眠是否同意让决赛作品参展华江市美术馆的年终展览。

  尤眠自认林语清对他的帮助良多,因此在看到这句疑问时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现在只剩下千黎的短信还没回复。

  尤眠捧着手机打完一行字去看裴怀霁的反应,他难得有些紧张,眼睛里的笑意盛满。

  “这样回复可以吗?你看看。”尤眠轻声说。

  节目结束后尤眠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星辰杯决赛,因此他还没有正式再见过千黎。

  昨天的决赛现场中舞台下漆黑一片,尤眠能找到裴怀霁就已经费了很大力气,更遑论去注意到坐在裴怀霁身旁的千黎。

  “昨天太多事情了,我都没来得及和千姨碰面。”尤眠说。

  裴怀霁将他编辑好的那句话发了出去,说:“她收到回复就会高兴的,她理解你。”

  所有消息都被回复完毕,尤眠这才打开微博。

  只见热搜榜上映入眼帘的就是星辰杯决赛词条,紧接在下方的竟然都是有关尤家和绣鸣的无数词条。

  裴怀霁随口便扔出一个炸弹,似乎这也是他让尤眠打开手机的原因。

  裴怀霁说:“批捕在昨天下午刚出来,警方在安检口当场拦下了想飞国外的尤际远,白佩兰和白霖。”

  伴随着裴怀霁的声音,尤眠瞳孔一缩。

  他点开热搜词条,果真在第一条博文中就看见了记者拍下的现场照片。

  一行十几个制服人员铐住了尤际远和白佩兰,而白霖也被控制住。

  视频中尤际远似乎在破口大骂,他不再西装革履,就连头发都在拉扯中变得乱糟糟,胡子拉碴,衣衫不整,活脱脱就是一个失意的中年男人。

  而白佩兰和白霖则是互相拉扯着哭做一团。

  白佩兰身上也没了贵重珠宝配饰,全身素白,似乎是为了逃跑而穿了最方便的衣服。

  狰狞扭曲的表情出现在这位以往自诩优雅的女人身上,她的指甲划伤了白霖的手臂,混乱无比的现场视频中,只能听见她在嘶喊着搞错了几个字。

  蓝底白字的警方通告一经发出,绣鸣和万华上层立即召开董事会,试图救起连续下跌的股价,但似乎已经再也没有了任何挽回的余地。

  绣鸣破产板上钉钉。

  白霖瘫坐在机场大厅的地上,他虽然没被戴上镣铐,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满脸写着恐惧和无措,情绪受惊得厉害。

  过往所有事情都在警方通报中被揭发在光天化日之下。

  浪潮袭来,白霖根本没有丝毫自保能力和手段,他只紧紧攥着白佩兰的衣摆,希望这位二十多年来都将自己保护得很好的母亲可以再一次拯救他。

  但现在白霖的希望彻底落空了。

  曾经做过的腌臜事全部反到了他们自己的头上,舆论触底反弹,所有的公关手段在公权力的批捕下都再无任何用武之地。

  博文全篇中仔细写了关于尤家人是如何在机场大厅当场被抓捕归案的细节,但尤眠却无心一一翻阅,只寥寥看了几眼后点开评论,发现都是群众的骂声和叫好声后便关掉了词条。

  【这大瓜简直牛逼,一家子杀人犯啊?!】

  【绣鸣吃人血馒头起家,这样的企业趁早倒闭才好!!】

  【昨天星辰杯决赛结束,一群白霖粉丝还在网上叫唤尤眠辜负尤家二十年养育之恩,我现在只想狠狠地呸!拿人挡枪,居然还有脸替养育之恩!这样的人简直是魔鬼!】

  【尤眠真心好惨,居然是尤家故意领养的挡箭牌。】

  【白霖臭不要脸!!既得利益者的嘴脸实在恶心!】

  【星辰杯现场repo有人说白霖粉丝扰乱秩序,开场一个多小时他们的嘘声就没停过,特别搞人心态!太恶心了!】

  【是谁家粉丝从节目播到一般开始就一口一个假少爷的叫来着?现在被打脸打得爽不爽?这少爷谁爱当谁当去!眠眠才不稀罕!】

  【再也别提什么养育之恩恶心人。】

  【一桩桩一件件的算清楚了,尤眠简直太牛逼了,没想到他一直都背负着这么多事情,好心疼。】

  【棉花工人看得气死了!!!我在这里呸一声,去美美嗑糖了。】

  【好晦气,这一家人整整齐齐进去才好。】

  【星辰杯季军方雪楠小姐姐在微博互动时确认了,是有一群粉丝在全场喊嘘声,还喝倒彩。就是他们抢票,搞得一群真正的观众都没买到票,这种人能不能治啊?】

  【听说几千人一起喊呢,他们就是仗着法不责众,觉得没人会惩罚他们罢了。】

  【星辰杯官方也只是出了提示建议,感觉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好无语。】

  【杀人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死刑!】

  【艹,这瓜太大了我都哆嗦着吃,白霖是那个被开除的A大学生吗?进去了?】

  【上面的仔细说说?】

  【白霖被开除了啊,说是A大抽检入学作品,抽到他发现作品造假……】

  【大快人心!妈的!!】

  【混乱之中弱弱提一句,我是前绣鸣工作人员,让绣鸣顺势而上直接打了翻身仗的前两年的作品秀台署名创意者不是官方说的白霖,而是尤眠。】

  【????】

  【卧槽!!!这一家子简直用恶心两个字形容都是糟蹋了恶心这个词,赶紧枪毙了吧。】

  【我怒火升起三米高,恨不得扒了这群人的皮,怎么会有这么恶毒又自私又他妈恶心死了的一家人啊。】

  【我只想知道判几年,能死刑吗?】

  【看看警方通报,死刑肯定了,只是白霖可能进不去。】

  【他被开除,现在就只剩高中文凭了吧……活该。】

  【别提晦气东西了。】

  尤眠退出微博,又点进热搜第一的星辰杯决赛词条。

  #第五届星辰杯决赛#

  一张他垂眸亲吻金杯的大幅图片直接弹了出来。

  裴怀霁嘴角扬起一个笑。

  尤眠看着下方无数人的恭贺,心中澎湃。

  可就在他缓缓刷着微博时,一个视频忽然出现在词条广场上。

  自动缓冲下那条视频直接播放起来。

  只见画面里一位戴着鸭舌帽,墨镜和口罩的年轻女孩手举道歉信,在视频开头一开始便道:“我为自己在星辰杯决赛现场恶意扰乱比赛进程,干扰选手创作的行为向尤眠进行诚挚道歉,对不起……”

  尤眠注意到她手上拿着的道歉信,洋洋洒洒几千字。

  评论区大多数围观群众也在训斥。

  【早知道这样当初何必做那些事!】

  【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算完了吗?你们这群人实在太恶毒了!】

  【扰乱选手心态,怎么不抓起来。】

  而这样的视频随着他向下滑动,出现得越来越多。

  视频主角各不相同,有遮挡自己脸部的,也有露出下半张脸的,但他们手上都毫无例外地举着一张几千字的道歉信。

  【嗯??都来道歉了?】

  【是星辰杯官方下手了吗?】

  【星辰杯结束了,他们才不管这种事,是JL从昨晚开始就在施压,裴总亲自下场,不想被更严厉的追究的话,他们只有道歉。】

  【据说有几个头铁的已经被关进去了,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拘留十天。】

  【这得留档案里了吧,哈哈哈哈哈活该!】

  【几千个人,裴总全部追究了。】

  【卧槽!爽!!】

  【现场repo看得我心生疼,妈的,裴总牛逼!!】

  【培育棉花基地从昨晚开始就清扫粉丝,生怕被这群人给加进来,严防死守中!】

  尤眠彻底愣住,他侧头去看裴怀霁。

  只见裴怀霁漆黑的双眸轻轻一凝,英俊的一笑,成熟内敛气质让尤眠心头一跳。

  裴怀霁沉声道:“他们侥幸的以为法不责众,以为没人会一个个把他们揪出来追责。”

  尤眠手心滚烫。

  裴怀霁垂眸,深邃眉眼透着无尽爱意。

  “但我会。”

  “星辰杯决赛要实名制购票,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不是难事。”

  裴怀霁亲了亲尤眠的手指,说:“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尤眠有人替他撑腰。”

  “谁都不准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