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生异世39
番外：寒冬覆雪
山石镇多山，有一处位置很偏僻，那就是山石镇的附属小村落。小村落被一个小山坡阻挡，若是不仔细看，都看不到小山坡的位置有一个小茅草屋。小村落夹在一个山群里，正如三面环山，唯一的出口，就是那个小山坡，而每当人们出去，都会停在小茅草屋前面，狠狠叫骂里面的一个女孩。
里面的女孩叫阿冬，不过村庄的人根本不在意她的名字，有的人称呼她为“倭女”，还有的叫她“贼女”。
阿冬的娘，本也是这个小村里的一个老老实实的小村姑，却在一次女孩组团出去相亲的时候，被一伙贼寇糟蹋了。据说这伙贼寇是来自东瀛的倭寇，其他被糟蹋的女孩全都自尽了。但阿冬的娘没有自尽，她认为错的不是自己，而是贼寇。但是村庄其他人觉得阿冬的娘不检点，要把她赶走。阿冬的娘气不过，自己从小呆到大的村庄，怎么可以离去？阿冬的娘自己在小山坡搭了一个茅草屋，一年过后，产下阿冬。那年大雪差点压垮了茅草屋，风雪太大以至于村庄所有人都呆在自己的房子里。众人都觉得平时很少看到的阿冬她娘已经一个人无法生活死掉了。其实，那个夜晚，阿冬的娘是在自己的老母亲的照顾下产下了阿冬。
虽然当初老母亲当着全村的面怒骂女儿不知廉耻，却也是拖着年迈的身体，同女儿一起造出了茅草屋。老母亲年轻的时候儿子就去参军，再也没回来。好不容易有了女儿的时候，丈夫又去了。自己唯一的牵挂就是女儿了，可是女儿不幸被贼子玷污，全村人都要赶走女儿。女儿又要坚持生下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自己要是不在村子众人面前做戏，此后又怎么照顾好自己的女儿？
产下阿冬的那个夜晚，阿冬的娘因为过于虚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老母亲把阿冬抱在怀里，阿冬在虚弱地哭泣。然而老母亲已经去了，再也不能护住自己的女儿了。
阿冬的娘自己种了一片小菜地，村里的人却给她毁了。她只好背着阿冬，去山石镇的镇子上替别人洗衣服，扫地，搬运东西，有的夫人看阿冬的娘一个人带着个小女孩怪可怜，会赏赐一些有营养的食物，或者是一些钱财。村子的人趁阿冬娘出去了就拆了她的房子，阿冬的娘仍然是重新搭建好了屋子，被拆了多少次也不放弃，她要向别人证明，自己没有错。
阿冬十岁的时候，娘亲还是因为心情郁结，又过于操劳，去了。阿冬把娘亲葬在了山坡下，只有十岁的阿冬，一边流泪，一边用锄头，挖开了那个坑。阿冬想种菜，可还是会被人毁掉。
阿冬帮人洗衣服，扫地，却是不要工钱了，她只要一顿饱饭。镇子上的一些人虽然知道小女孩是“贼子”的女儿，却也不忍心看她小小年纪，一个人这么可怜，于是会给她许多的饭菜。
十五岁的阿冬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小钱，她把钱藏在母亲的坟堆里。又在自家房子的后面种上了菜，并且蹲守在林子里，看着，谁敢来破坏她的菜园子，她就用一根粗大的棒子狠狠打。那些人被打了，居然叫上了一堆人来打阿冬。本来就瘦弱的阿冬全身都被打出了青紫，但是阿冬仍然握紧手中的棒子，狠狠反抗。菜园子保住了，阿冬却吐血了。有个人说道：“算了，她死了我们还得背上罪名，不值得。出去了还有人说我们一堆男人欺负一个小女人。”
又是一年下雪时，阿冬看着茅草屋外大雪厚厚得盖住了道路，紧了紧身上破洞百出的衣服，哈了口气，裹着花了大半钱买回来的棉被，睡着了。
风雪太大，安森却是迷了路，这下好了，不仅赶不去护国寺，还得被大雪盖住了。风太大，眼睛都睁不开。努力抱住头上的帽子，又紧了紧挡住脸的布，安森浑身发抖，只感觉自己快要睡下了。还好，远处的山坡下，有一处屋子。安森踩着没过膝盖的白雪，到了门前。安森死死敲门，动作很是虚弱。敲了几下，没有什么反应，安森不得以扯下了裹住口鼻的布，用尽所有力气，大喊了一声：“施主。”但是他的声音还是敌不过风雪，他又叫了几声，敲门，可是，已经没了力气。安森倒下去了。
睡梦中的阿冬梦到了娘亲在茅草屋前被打，愤怒的阿冬哭醒了，虽然是梦，却还是让阿冬忍不住开门看了看娘亲的坟墓，却发现一个人倒在了门口。把他抱进来，发现他浑身发抖昏过去了，阿冬就把他抱上床，被子稍微小了一点，阿冬就把他抱在怀里，再裹上这个被子。看着这个人一脸的青红皮肤，阿冬觉得他跟自己一样，被坏人打了，所以，只希望这个人可以活下去。
大雪总归是停了，太阳露出了一点晖红，昭示着夜晚即将来临。阿冬在架起的锅下燃起了一堆柴火，用雪水烧开，煮下了一把大米，又放进去了自己种出来的各种菜。
安森迷迷糊糊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睁开眼睛，发现身上裹了棉被，昏暗的屋子，一个弱小的身影坐在一团火面前。安森起身，对着那个人说话：“多谢施主相救。阿弥陀佛”
阿冬转身，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了一个肩膀不止的清秀男子，展颜一笑：“你是在谢我吗？哈哈 ，不用谢我。你没死就好。”安森看到的是一个头上什么装饰都没有的，长长的头发披到了腰身，浑身衣服破破烂烂的，整个人都瘦弱的风都能吹走的女孩。明明脸被冻得发红，却还是笑得不参杂任何的东西。尤其是她的眼睛，映着火光，如同两颗发光的宝石。昏昏沉沉的安森只觉得这个笑容是此生怎么都不能忘记的笑容。
也是在交谈间，安森知道了女孩可怜的身世，没想到小小年纪，就得一个人努力生活。对比自己，从小在寺庙长大，虽然也干些劈柴挑水的事情，但是没有人会打自己，也没有人会辱骂自己。自己一直都有师傅的疼爱，而这个女孩，在六年前，就失去了唯一爱她的人，她才十岁，正如自己十岁的时候还常常因为被罚抄佛经哭泣，她那个时候，定然是痛苦异常吧。
可是眼前的女孩一直在微微笑着，仿佛说出的苦痛都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安森一直都静静听着，一直在心中祈求佛祖，让这个小女孩不要再受苦了。说到今天早上的事情，安森才知道原来施主把自己抱在了怀里。赶忙起来双手合十，念叨：“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阿冬问到：“为什么你总是说‘阿弥陀佛’啊？那是什么？”
安森说道：“这是佛，佛爱人，要渡众生芸芸。”阿冬摇摇头，不明白。安森微微一笑，轻轻向阿冬解释，佛到人间度化众生，教导众生脱离苦海……阿冬微笑着听着，看着安森的笑容，也确定了此生，不忘……夜晚，太冷，没办法，还是抱着入睡吧。罪过罪过……
阿冬带着安森看了娘亲的坟墓，还告诉安森自己在坟墓的这个地方，埋了自己所有的钱财。带着安森看了自己的菜园，还告诉他等雪都退了，青青的菜又会长出来了。带着安森到了山石镇不远处的湖边，说着等雪退了，这里的花会开起来，蝴蝶会到处飞。还带着安森到了一处林子，林子里有一处藤条编织的秋千，阿冬让安森跟她一起坐在上面，摇摇晃晃。安森知道，这是阿冬这么多年，最开心地方。看着阿冬开心的笑容，安森也忍不住笑了。此时阳光暖暖，光线照在结冰的树枝上，折射出了许多闪闪的光彩……
连着几天的太阳，融化了许多的雪。安森知道，自己该走了。端着碗盛饭的阿冬听到了安森说的话，愣了一下，问道：“那你还来吗？”安森回道：“我可能要在护国寺接替师祖的位子，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护国寺了。”
阿冬的手在微微颤抖，眼睛泪光闪闪，阿冬带着哭腔对安森说：“那你带上我吧。”
安森垂下眼帘，摇摇头：“施主，护国寺是皇上的祈福地，贫僧不能带施主去的。”
阿冬手中的碗掉在地上，饭撒了一地，她抓住安森的手，像当时娘亲说她要走了一样，紧紧抓住，很怕，很怕……
“安师傅，求求你，带走阿冬吧。阿冬会洗衣做饭，会种菜，阿冬不会给安师傅添麻烦的。”安森很难过，却还是说出了：“施主……不可。”
阿冬哭了，这么多年，受过的哭，挨过的打，都没哭，可是，这次，忍不住，哭了……
阿冬坐在低矮的床边，一直流泪，却不再发出一点声音。安森把床上的被子盖在了一直哭的阿冬的身上，自己则是盘坐在阿冬的身边，拿出自己怀里的经书，放腿上，念经……阿冬靠过来了，倚在了安森不动的肩部，把被子，盖在了两个人的身上。安森睁开眼睛，却又闭上，继续念经……
光芒透进了这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安森念了一夜的经，阿冬也听了一夜。阿冬把被子都盖在了安森身上，安森看着阿冬。阿冬微微一笑：“就算是要走了，也要吃顿饱饭吧。嘿嘿。”
安森心口一动，嘴里轻轻喊了一声：“阿冬。”却是因为太小声，连自己都没有听到。
阿冬把坛子里的所有米都倒进了锅里，把过冬剩下的菜也全部倒了进去。还笑着说道：“今天，我们不吃粥，我们吃真正的大米饭！”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阿冬一直都是笑脸的模样。可是还没吃到一半，阿冬扭头了，用破破烂烂的衣袖擦了擦脸，还深吸一口气，笑道：“这天，还是挺冷的。嘿嘿。”
安森知道，阿冬在哭。
还是要离去了，太阳的光芒，却无法温暖心底。
到了山石镇的镇口了，阿冬笑着对安森说：“保重啊，安师傅，阿冬就不送了。”
安森看着阿冬的笑脸，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说：“施主，贫僧去了。施主也早些回去吧。”安森转身的一瞬间，阿冬泪流满面。可是还是对着安师傅的背影，笑着说道：“安师傅，保重啊，嘿嘿。”再不多说一个字，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阿冬也转身，朝着自己的那一处地方奔去。
听着身后女子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安森抬头看着太阳，眼中波光闪闪……
风似乎变大了，感觉又冷起来了。流泪的阿冬想着安师傅一定要跑快点，不要再遇上大雪了。却没有发现，有三个人已经尾随她了。
行走在各个地方的流浪匪徒，看见弱小就去欺凌，抢走老人的食物，这三个人已经不知道犯下了多少大错。看着眼前的瘦弱小女孩，三个人觉得又可以吃到免费的食物了。在要推门的瞬间，有个人的声音响起：“哟，小女人住这么简陋的屋子啊。”
阿冬擦擦泪痕，看到了三个男子猥琐的笑容，带着鼻音问到：“你们是谁？”
此时，太阳消失了，似乎又变冷了。疾行的安森，突然心一慌，紧接着就是一阵一阵的钻心的疼痛。抓着自己的心口，安森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微微笑的阿冬，胸口流血了。阿冬？！脑袋就这么白了一下，安森马上转身，朝着远处的山石镇，跑过去……
两个男子抓住了阿冬的双手，脚下踩住的正是阿冬用来打人的棍子。阿冬死命反抗，却被压在了地上。另一个男子翻看了阿冬的整个草房，发现坛子里面一颗米都没有，打碎了坛子，扯下棉被放在地上乱踩。走过去，狠狠踩了阿冬一脚，骂道：“死东西，居然这么穷，你怎么不去死？”抓起阿冬的头发，又随手扇了阿冬两耳光。
阿冬瞪着那个男子，一口血水喷他脸上。男子站起来，骂道：“踢死她个小贱蹄子！”三个男人站起来，各种对着瘦弱的阿冬乱踢，阿冬一个声音都没发出。一个男子说道：“等等，让我来。”他把阿冬翻过来，扯下了阿冬破烂的裙子，连着被胡乱塞在一起的衣服都被撕坏。然后脱下了自己的裤子，趴在了阿冬的身上……两个男子都在哈哈大笑，其中一个男子也脱下裤子，把他那恶心的玩意塞到了阿冬的嘴里，笑得更开心了。阿冬用尽力气，死命一咬。男子发出了一阵猪叫，死命起身，发现流血了。一怒之下，扯出自己的腰刀，对着虚弱的阿冬，刺了下去。刺穿了胸口，血不停流出来。连刀都没有□□，三个流浪匪徒赶紧关上门，准备逃之夭夭。
“你们是什么人？”安森看着面前三个人在阿冬的房前，心莫名其妙慌张。
一个男子嬉皮笑脸的说道：“我们是这个村的人。”村子的雪上面没有任何脚印，他们在撒谎。安森不想理会他们，要往屋里进去。三个匪徒挡住他，安森叫道：“冬施主，贫僧来了。”还有个人扯着安森挂在身上的佛珠，笑道：“怎么，和尚要闯民宅？”
安森用力抢回自己的佛珠，手放胸前，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莫要乱语，贫僧只是来给女施主道个别。”
一个匪徒说道：“不用了，她已经买大鱼大肉去了，不在里面。”
安森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进去留书一封。”
一个匪徒狠狠一脚提倒了安森，骂道：“你这秃驴，说了不要私闯民宅，你还要破戒吗？！”安森从地上爬起来，说道：“请施主让贫僧过去，贫僧留书……”还未说完，其中一个匪徒不耐烦了，扯出腰间的刀子，提着安森的领口，骂道：“你这死秃驴，不听我们说话啊，啊！”
安森仍然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
另一个匪徒也掏出了刀子，“阿弥陀佛？我让你阿弥陀佛！”然后一刀，对着安森的裆部，用力砍下去。安森倒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疼痛异常的□□。另一个匪徒见只有自己的刀子今天没有见血了，便对着安森的肚子，一刀捅了过去。安森一声闷哼，浑身颤抖。抽出了刀子，没有捅得太深，把刀在雪地上擦了擦，又戴回了腰间。可不能像那个匪徒一样，一刀刺穿了那个贱蹄子，都拿不回来了。没刀的男子在走之前还踩了安森一脚，骂道：“贱和尚，为了女人命根子都不要了，告诉你，那个女人看到我们三人了就喊救命逃掉了，你为了她成了太监，值得吗？哈哈哈哈……”
三个匪徒都笑了，然后走远了。
安森趴在地上，嘴里念叨着：“逃了，也好，也好……”
本来就被匪徒狠狠踢了的门此时终于受不住大风的侵袭，门就那么“嘎吱”一声倒下了。虚弱的安森看到了，门里面，躺着一个瘦弱的身体。
眼泪仿佛决堤的湖水，那么无法抑制地流下来了。即使身上那么疼，也不愿流泪的安森，哭了。大雪又下了，盖住了地上的血迹。风呼呼作响，把安森一遍一遍的呼喊都掩盖了。“阿冬！阿冬！……阿冬！”
忍住疼痛，安森一点一点得爬过去，爬过去……
大雪在安森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可是安森只想到那个女子的身边。
拉着阿冬带血的手，安森叫着她的名字“阿冬。阿冬，阿冬……”可是，她没有任何反应，却是嘴角淡淡的微笑。
安森看见了阿冬带血的手的旁边，有个符号“卍”。阿冬不识字，也不会说什么很文绉绉的话。看着安森拿着经书一直念，阿冬就在旁边用个小棍子画经书上面的“卍”符号，还笑着说这个就是安师傅的名字吗？安森也笑着说：“嗯，这个就是贫僧的名字。”
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是生平第一次，哭得这么惨……
如果自己带走了阿冬，阿冬就不会死了。如果自己带着阿冬云游四海，阿冬……
对着屋顶大叫，可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安森昏过去了。
在梦中，有个声音问安森：“后悔吗？”
安森回道：“后悔。”
声音继续：“现在人心不古，魔心纵横，地府早就鬼满为患乱作一团，她也只会成为一只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身，你可知道？”
安森答道：“我知道。”
声音：“如果你放弃成佛，就可以拯救她，你愿意吗？”
安森：“我愿意。”
安森怀里的佛经，被血染透，再不是金色，而是发红的血色。
醒过来的安森用阿冬碎掉的衣服裹住了自己的伤口，在雪水的刺激下，伤口倒是早早得停止了出血。
雪停了多时，心魔此时给了安森一些力量，让他感受不到疼痛。血红双眼的安森抱起了阿冬，用双手在血堆里挖出了一个坑，待安森埋好了阿冬，雪又开始下了，天际也在慢慢发白。
安森最后看了一眼阿冬，再不回头，往护国寺方向走过去……
三十年一点一点过去，心魔在双生花莲座里的帝不灭的影响下，让安森忘记了还有一个永远都不该忘记的女子，只让他记住这个世界已经不能算作人类的世界了，必须重置世界，才能让这个混乱的世界安宁……
三十年后，茅草屋早就不知所踪，可是那一缕地缚幽魂还守在那里，等待着安森……
魔王出世了，因着黑气，阿冬成了一只盘踞此处的雪妖。村庄也因为地势移动完全没了残迹，高山消失，成了平地。可是阿冬还是坐在那团安森为她造出的坟墓上，一直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