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子]玉楼子只是小睡了一会儿,身旁的宫人秉烛出去了,纱帘浅浅放下来,侧殿有一扇窗户没关,风吹得纱帘纷纷扰扰,让他心烦意乱。

  “流星。”他叫四妹的名字。这个妹妹叫人一点也不省心,和澜台半斤八两的,整天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早早遣了人过来让自己等她,睡了一钟茶的时间也未见她人影。

  玉楼子起身把滑下肩膀的衣裳拉回肩头,随便拢了拢,松开的腰带滑了半截落在香檀地板上,被赤脚踩住。

  “流星是你吗?”玉楼子拈着帘子遮了半张脸,“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冰室打坐了。”

  流星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来:“二哥,我给你带了个新男宠,这次你一定会喜欢的!”

  玉楼子皱眉。她这样胡闹不是一天两天了,刚开始还只是娇媚些的女人,在摸透兄长取向过后就变成了变本加厉的送男人。

  一个麻袋被扔进来,外边人识相跑开,玉楼子拈针勾线,打算当即了结他,再让人把尸体拖出去。

  一盏灯在不远处幽幽跳跃,把爬出来的人的轮廓晕染得仔细开来。

  隔着烟雾一样的薄透垂纱,玉楼子怔怔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站在那儿,左顾右看,就像是在梦里一般。

  对方先认出他,叫了一声:“玉儿。”

  玉儿。好熟悉的称呼,听起来那么遥远。

  玉楼子拨开纱帘向他走去,下了两级短阶,被腰带缠住脚裸,冷不防扑进了他怀里。

  [冷宇]冷宇手腕摁着他的肩膀,默默心疼了一把好瘦,把他扶好,自己又被玉楼子腰上的线给缠到了,两个人碰到一起,冷宇说了好几句“不好意思”,看着往昔梦里如今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有点舌头打结。

  谁能想到那个绑架自己的疯丫头是玉楼子妹妹,如果知道的话,根本不用那一棍子,自己爬也爬过来的好吧。

  “那个,”冷宇搓了搓手,诚实道,“我不是冷羽尘。”

  “我知道。”玉楼子道。

  “嗯?”

  “我认得出来。”

  这下压力回到冷宇身上,他怎么也知道??系统救命。

  冷宇迅速接口:“我也不是冷羽尘亲兄弟,我跟他长的一样……完全是某种巧合。”

  冷宇抓了抓自己一头短发,好在他对自己发型还比较满意,不是需要隔两天就去找托尼老师的那种,头发有点偏长,但不碍事,就是不知道玉楼子眼里的自己怎么样,这种重逢啊不,相遇的场面也太不正式了。

  “是吗,”玉楼子道,“我以为,你是他的另一个性格,心魔之类的。”

  两个人挨得很近,冷宇贴着他,他的身体有些冷,手也是,说话很轻,几乎没有热气喷吐。

  “你心跳得好快,”玉楼问他,“独立没几天,还不适应吗?”

  冷宇迅速发觉自己的心跳如擂鼓。玉楼用手指把线割断了,走回去,冷宇跟着他,意识到刚刚玉楼子说了话,自己没回他会不会生气?他刚刚的意思好像自己刚刚修炼成人一样,这怎么解释?

  “其实,我不是你们这儿的人,”冷宇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管他那么多,“我是一个嗯——另一个世界的人。”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现代社会,说文明现代怕出去被人打,好像这里就不是“文明现代”一样。

  冷宇道:“我本来就是做任务来的,路上出了点事故,但现在好了,我现在是自己过来,我是为了……为了……”冷宇有些难以启齿。

  “为了我?”玉楼子把散落的长发全部拢到左肩,衣服松松垮垮,好不风流。

  冷宇脸噌一下红透了。玉楼子倏忽笑了,嘴唇薄抿,眼尾微勾,他倒了一杯茶给冷宇,冷宇很听话地喝了。

  玉楼子用手指勾了一下他的脸颊,轻声含笑:“真可爱。”

  冷宇把茶喝光了,玉楼子这么对他本人,说不高兴是假的,却是一句话再说不出来,头昏脑胀的。他点点头,糊涂说了一句:“玉儿,你真好看。”然后一头栽倒,扑进了他怀里。

  玉楼子搂着他,轻轻抚摸,叹了口气。[冷羽尘]冷羽尘回住处的时候发现弟弟不见了。

  大抵是找玉楼子去了。他想。也是一个偏往南墙行的人。

  房里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失魂症”的时候,撑不下去的时候还有人会替你撑一下,现在却不行了,身边从来都没有人,来了也迟早会离去的。

  他坐在床上,没有像往日那样疗伤,却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玉簪。

  脑子里的一幅场景逐渐清晰。

  [他穿着玄门弟子的常服,从怀里拿出打磨已久的簪子,帮玉楼子笨拙地挽起头发。

  赔你的面具。冷羽尘道。

  玉楼子坐在铜镜前,把刚刚解下来的红色发带缠到冷羽尘手上,道,我的回礼。

  玉簪相赠,还予私人佩饰,这是南国订亲应与的礼仪。不清楚什么时候知道的了。

  玉楼子死的那天到处都是飞花,扰眼得很,血浸得花重,发带被风吹下了断肠崖。

  他死时手里还握着那根簪子。]如今玉簪碎了。那柄剑刺过来的时候,胸口的玉簪替他挡了一下,剑尖稍微错开了主心脉,他没有当即毙命,并且后面还被救回来了,簪子却断作了两截。

  冷羽尘拿出磨刀工具,试图把合起部分的裂纹不规则处磨平,使它看上去跟往昔一模一样,看不到伤痕。

  那天他重伤,就像陷入泥沼,不断下坠,他以为结果就是如此了,偏偏有个人拉住了他的手,叫他的名字,把他费力拽出来。

  他首次睁开眼睛,玉楼子解下衣服,以双修的方式,用身体为他作了承担大部分反噬的炉鼎。两个人肌肤相贴,共同经历从火海到寒冰的转变,疼痛均摊,那人可能比自己疼得还厉害些,他们修炼的术系是完全相克的,双修需要承担相当大的风险。

  他记得最后的最后,玉楼子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委落的白衣上,连指尖都在颤抖。他想叫他的名字,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再度昏睡过去,醒来已经是玄门疗伤圣泉地。

  他想去找找他。但阿宇已经替他去了,阿宇要比他勇敢。他连暗地里把玉簪拿出来看看都是极其克制过的行为。

  他久久坐在床上,背靠墙,紧握着那只玉簪,簪子里还有一点血痕,他想他知道是怎么来的。

  他何尝想如此,阿宇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徘徊。

  他被你害的很惨。

  最好呢就是别缠到一起,倒霉的始终是他。

  放过他吧,说不定他会更好一点。

  冷羽尘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夜已经很深了,他始终没有开始疗伤,胸口的伤口久久无法愈合。他弯腰把头埋进膝盖。遥远的宫殿,玉楼子对着一盏孤灯独坐,冷风从推开的一扇窗里吹进来,把神卷吹得哗啦作响,他同样没有去看,只是静静坐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