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重舟牵着旭爻缓慢在洞内前进，洞内不算狭小，即使两人并排也绰绰有余。
对方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从两人相接的手传来，先前的紧张和恐惧也消散了大半。
“有些想秦蒙了。”
裴重舟闻言脚步一顿，眼睛扫过他们牵着的手，最后将视线的落点落在旭爻脸上。
“想谁?！”
“……”
旭爻也突然意识到这话说的似乎有些歧义，重新组织了语音开口道:“想我们的‘预言家’。”
裴重舟黑下去的脸色略有缓和，“她确实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嗯，刚才那种情况就能让她看看能不能让托里克帮帮忙。”
“我是故意的。”
旭爻一愣，“什么?”
裴重舟眼角略弯，“需要我解释的清楚一点吗？我是故意让白褚他们和我们分开的。”
什么意思，这人在说什么?
旭爻脊背发凉。
他突然想起在上一个游戏中被神不知鬼不觉换了个芯子的周方宇，裴重舟该不会也被换了吧?
裴重舟紧紧握住旭爻的手，像炫耀战利品一般拉起，在两人之间轻微晃了晃。
“你看，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你突然发疯我怎么信你！
确认裴重舟是本人后旭爻悄悄松了口气，他再次尝试挣脱，但手却被对方死死抓住，不由恼怒道:“放开！你有做什么让我相信你的事情吗?！”
他又不是没脾气的。之前的记忆翻涌，既然对方要听，那他也不介意挨个重新回忆！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雪山副本，你明明知道会有雪崩却让那另外两个玩家待在对岸，给他们下暗示——‘过桥非常危险，不要过去’，你的目的不就是让他们死在对岸?”
裴重舟眼睛微眯，唇角的笑意不变，却换了一只手扣住旭爻的手腕防止对方继续挣脱。
“轮船副本，我们第二次的合作，你多次帮助那些玩家，积极充当老好人角色，不也是为了降低别人对你的防备心理?”
“继续。”
“第三次，那个小镇。”旭爻低头看向被裴重舟勒的发红的手腕，“不知道你和瑶光出去商量了什么，但肯定是不怀好意。”
“呵。”
裴重舟发出一声轻笑，抬手用力摁住旭爻的肩膀，将人抵到洞穴内的石壁上，以极具侵略性地姿势将旭爻禁锢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之内。
“你很聪明。”
旭爻被对方的手劲摁的生疼，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对方的脸靠得他很近，近到彼此之间的呼吸都在交缠——却没有丝毫暧昧的气氛。
裴重舟那灰蓝色的眸子罕见的情绪外露，眼神是旭爻从未见过的恐怖，这让他再次想起雪原中灰黑色皮毛的致命猎手，是能找准对方弱点将其一击毙命的灰狼。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裴重舟将旭爻的手抬起，十指相错紧扣在墙壁上，另外一只摁在旭爻肩膀上的手缓慢从旭爻的锁骨上移到脆弱的脖颈，微微用力的掐住，确保对方处于略微缺氧却又能正常思考的状态。
“别这样看着我，你现在可没有选择。”
冷汗从旭爻额角滑落，现在他仅能略仰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以确保自己能够正常呼吸。
他毫不怀疑。
如果他不配合想要继续挣扎，他现在就会死在这里。
旭爻闭上眼。
“什么交易?”
掐住他脖颈的力度松开，对方带有薄茧的手指在他的下颚骨暧昧的摩挲。
“不用说你也该知道，团队合作是基于信任之上的，哪怕是路桓你都能够信任，为什么……”
裴重舟语气微顿，手指抵着旭爻的下巴，使旭爻强行睁开眼和他对视。
“唯独我?”
“你察觉到了什么?”
旭爻下巴被抵的有些疼，闻言倒是笑出了声:“此地无银三百两?本来只是第六感察觉到的不对劲，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哦?那你说说。”
旭爻刚想开口，却突然发现脑海中闪过的那些片段都是基于合理上的不合理，要准确的指出不合理，那也无法指出。更多的是一种无法描述出来的感觉。
“……”
“你看，让你说你也说不出来——”裴重舟松开了对旭爻的禁锢，双手收回抱于胸前，“其实我就想弄懂，你对我莫名其妙的防备心理究竟是从何而来。”
旭爻转了转酸疼的手腕，看着裴重舟:“直觉。”
“这样吧，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旭爻看着裴重舟，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会回答你一个问题，并且保证我不会对你生命产生威胁，同时，也会尽量保证你在镜面游戏场内的人生安全。”
天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裴重舟之前的态度和现在的说辞判若两人。
“所有东西都是基于利益之上的，回答你的问题是作为刚才的补偿。”裴重舟指了指自己的脖颈，“我一开始就说过，你很聪明。”
“说实话，我不想失去一个在死亡游戏里的最佳拍档。”
旭爻听懂了。
“你想让我和你一起进行镜面游戏。”
“没错。”
裴重舟满意地点头。
他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刚才那一瞬间让他情绪失控，是因为对方提到其他的合作对象让他产生危机感了吗?
他不允许他看上的东西被别人拿走，哪怕是触碰也不行。
旭爻若有所思地看着裴重舟，“多久?”
“这个问题很傻，你最好不要把问我一个问题的宝贵机会浪费在这个上面。”
是永远。
旭爻眼睫微颤，除非他们能够脱离镜面交易所，除非裴重舟不用再进入镜面游戏场，不然他们二者就是绑定的。
“咳咳。”旭爻喉咙有些疼，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不知道这个男人突然发什么疯，即使对方不来这一出他们两个不出意外的话恐怕也都是在一起合作进入镜面游戏场的关卡。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对方直接挑明说白会给他极大的保障，在某种意义上对他是有利的，哪怕他对那个男人的防备心本来也被消磨的没多少了。
“……神经病。”
裴重舟听到了旭爻的小声谩骂，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你要问什么?”
旭爻咬唇，一时间竟猜不出对方究竟想要知道什么，而那个东西重要到对方居然宁愿撕破那伪善的面具，用威胁来询问。
“我们来举几个例子。”
“就从第一个游戏开始吧，刚进入镜面游戏场的时候，除你之外其他人都在沙发周围，你一个人在外边。”
“人少还不算太明显。在轮船上几次争执你都是处在人群的外围，隔了很大的一段距离在外面，没有参与过人群的讨论。”
“同样，在小镇上的那个副本里，你也都是在人群的外围，从来没有近距离地参与过和其他玩家之间的讨论。”
裴重舟每举一个例子，旭爻的心都沉了一分。就连他自己都没太注意的习惯性行为居然都被对方观察到了。
裴重舟伸出一个手指，提出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下意识的不想、不去参与和其他人的讨论?你这样会让你处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有人会将你这种行为认为是不合群——人向来排斥异类。”
异类一词太过尖锐，旭爻瞳孔微缩，眼中的恐惧情绪无法掩藏地流露。
“……”
旭爻闭上眼拒绝和裴重舟对视，沉默了许久。
“我不想说。”
“这不是在和你商量。”裴重舟语气冰冷，“现在我们两个是共同利益下的合作伙伴，为了保证你能够继续和我进行镜面游戏，你必须克服这一点，避免因为这种情况而额外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这不会影响什么！这和通过镜面游戏场没有任何关系。”
旭爻极力的抗拒，他不愿意说。
“你觉得这些小的细节不会影响到通过镜面游戏?”
旭爻睁眼看着裴重舟，没有说话。
“上一个我单独进去的那个副本，其中一个玩家身上有特殊的味道，即使被水冲淡依旧有细小的残留。”裴重舟唇角微勾，“这个气味暴露了他，让他丧命。这够不够细节?”
这人他吗的是狗吗?！
“你这样强迫别人说出别人不想说的话，别人说出来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啊。”裴重舟故作惊讶，“我以为心理学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学术，恰好我略懂。”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死也不愿说出来的东西，旭爻。我只是怕因为这些细节导致不能通过镜面游戏，我得解决这件事——你的心结，当然，我知道这不容易。”
“说出来，将伤口撕开是第一步。”
裴重舟往后退了几步，留出足够的空间和安全感给对方。
旭爻脱力地从墙壁上滑落后坐在潮湿的地上，冰凉的液体也让他的大脑短暂地清醒，他立刻判断出利弊。
是有利的。
目前的情况未知，不知道从这一次的镜面游戏场出去之后那被镜面游戏场强行改变后的生活能维持多久，他能平淡生活几天又要再次进入镜面游戏场“续费”也是未知，但暂时他无法脱离镜面游戏场。
暂时无法脱离镜面游戏场，游戏难度逐次增加，这就意味着出去更加困难。
平心而论，裴重舟实力强劲，是不错的队友。
现在对方提出交易，若是他能保证从此之后的镜面游戏和对方绑定组队，对方不会伤害他，并且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他的安全。
对方需要他关键的天赋能力和推理能力通过镜面游戏场。
共同利益之下建议的关系往往是最稳固的。
旭爻抬头看向裴重舟，眼中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悲伤，或许此刻才是他内心真正的情感流露。
裴重舟走过去旭爻面前蹲下身，单腿跪地抬手轻轻摸了摸旭爻的脸颊。
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在内心的挣扎和抗争之后他终于选择了放弃，就像外壳坚硬的蚌贝被人强行撬开坚硬的外壳，被迫露出柔软的内里。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