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土地庙年久失修,随着屋顶的积雪越来越厚,一声嘎吱砖瓦带着雪轰然塌下。
“皇上小心。”玄九和暗卫首领第一时间护住钟离辰。
“我没事。”钟离辰挥去面前的尘土:“你们没事吧?”
“没事。” “没事。”
这会一行人才有空看房子垮塌成什么样。只见土地庙的屋顶正中露出一个大洞,雪□□直落入庙里,寒风吹动篝火,温度直线下降。
钟离辰四下看了一圈:“那边有放着有木头,先用它顶着房梁别继续垮。”
“是。”几名暗卫动起手来。
“皇上,我们先去土地公神像后面避避。”玄九指着土地公神像后的角落道。
“好。”钟离辰走了两步,又想到什么。转身来到土地公面前,作揖礼:土地公公,求你保佑江玄凌平安回来,他日我一定为你修缮庙宇,感念你的护佑之情。
次日天亮,雪虽然还在下,但只是零星几颗,众人骑上马继续往西北赶去。
十日后,风雪越大,路两边的树木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棱,有些甚至被吹出风的形状。
“燕平城到了。”玄九指着前方巍峨的城楼道。
连日赶路,又吃不好睡不好,钟离辰整个人憔悴下来,加之西北酷寒,厚重斗篷下衬得他越发清瘦。
“先进城。”说话时呼出的白烟转瞬即逝。
匈奴刚退,加上进城这道门是直面南晋腹地,是以守卫的士兵森严。看到有人来,城楼上的士兵大声问道:“来人做什么?”
“京城来人。”
暗卫首领亮出一块令牌,城楼上的士兵面色一变:“开城门。”
“大将军,大将军。”一骑快马冲进驻地大营,“皇上亲临。”
“什么!”南大将军站起来,“快,随我去见驾。”
按照规矩所有人未经通报不可随意进出驻地大营,钟离辰虽是皇帝,但他还是不愿使用特权打破规矩。
看着大营那头快步过来的人,猜出领头那人就是数十年如一日镇守在西北的南宁南大将军。
看到钟离辰腰间那柄天子剑,南大将军跪下:“臣拜见皇上。”
“将军请起,听闻将军收了伤,不知现在如何?”钟离辰上前扶起南大将军。
“臣有罪。”南大将军灰白的胡须抖动,“没有为皇上守好西北。”
“大将军何出此言,你将匈奴拒在城外,护天下百姓安宁怎么有罪。”钟离辰道。
“谢皇上,皇上快里面请。”
这时钟离辰才注意到南大将军的脚有些跛,还闻到一股血腥味:“将军伤在何处?”
“将军是与匈奴交手时伤了腿。”南息风连忙道。
“息风。”南大将军呵斥道,随即又无奈地说:“人老了,不中用了。”
“战场杀敌,意外谁也难测,将军不必这么说。”钟离辰又道:“我闻到血腥味,将军是不是伤口裂开了,快,找担架送你回去休息。”
“臣没事。”
“大将军别硬撑。”钟离辰看向南息风:“快去。”
“是。”南息风想到自家顽固的老爹还有这一天,忍住幸灾乐祸命人拿来担架又看着南大将军躺上去,嘴角的笑再也压不住。
一路上,来往巡逻的将士看到这一幕也纷纷偷笑,要知道他们大将军最为要强,受了伤流着血也要自己走,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一天。
中军大帐。
钟离辰先让军医看过南大将军腿上的伤,在见到包裹的纱布被鲜血渗透时,皱眉道:“急报上说将军受伤,没想到伤得如此重,将军怎么没有卧床休息。”
“这点伤……”
“皇上不知,将军那日回来在床上躺了几天,后头怎么也不肯休息。”南息风道。
南大将军恶狠狠地瞪着他:“将军镇守边关,这点事还知道向皇上哭诉,都是份内之事。”
“将军不说我怎么知道,万一将军不说我就以为镇守边关是件很安逸的事呢。”钟离辰说道。
南大将军听到这话一愣,嚅嚅嘴不知道怎么说。
“将军这腿,当日伤得极深,若再不好好修养可就要废了。”军医道。
钟离辰摇摇头,道:“放心,后面的日子将军都会好好养伤。”
南大将军脸略扭曲,但碍于说话的是皇帝,因而也不敢反驳。
“皇上怎么会来西北。”见状,南息风连忙转移话题。
“是啊皇上,匈奴虽退,可难免有漏网之鱼,你怎么能以身涉险。”南大将军找到话,严厉道:“你这也太胡来了。”
“将军。”南息风连忙制止他:“皇上,将军他只是”
“我知道。”钟离辰的脸渐渐冷凝,还是将那不愿意提起的话提起:“信上说江玄凌他……”
“殿下。”话音刚落,帐子的门被推开,裹挟着寒风,一个黑衣青年大步进来。
“江玄凌!”钟离辰唤道,只是看到他脸侧那道伤疤心跟着一疼。
“皇上怎么来了?”江玄凌纠正在自己刚才的口误。
钟离辰不语,只是红了眼眶。
南息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直觉需要清场。
“听说你未归,我很担心。”钟离辰道。
我很担心。一句话直叩江玄凌心尖,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前。
“玄凌既然来了就代我招待一下皇上。”接到南息风暗示的眼神,南大将军也不是傻子,遂开口说道。
这时江玄凌才注意到钟离辰一身风尘,俨然是千里奔袭而来。
“嗯,我的确需要好生静养歇歇。”钟离辰直勾勾地看着江玄凌。
江玄凌心中欢喜和酸涩交织:“皇上请跟臣来。”
江玄凌的营帐就在中军大帐后面,一进去钟离辰就看到桌子上放的伤药:“信上说你……”
“嗯,给皇上拿礼物去了。”江玄凌道。
“什么礼物要你不顾危险去拿,匈奴人跑了就跑了,钟离越反正都是他自己跑去匈奴,被当人质活该。”
“是臣的错。”江玄凌伸手想要握住钟离辰的手,被后者避开:“皇上?”
“把衣服脱了,我看看。”钟离辰道,见自己说完江玄凌还愣着不动:“脱!”
惹了人担忧着急还这么远巴巴地赶来,江玄凌也不敢反驳,依言乖顺地把衣服解开。可很快他就慌了,看着眼前人滚落的泪水,手足无措道:“殿下。”
钟离辰别开脸飞快地用袖子擦去泪水,才道:“你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我不疼。”江玄凌浅浅的说。
钟离辰近前,手指虚虚地靠近江玄凌腰侧。旧伤新伤交织,尤其是侧腰那道伤还缠着厚厚纱布,隐隐可见血丝:“怎么不疼?”
“真的不疼。”江玄凌扯出一抹笑,下一秒笑意僵在脸上,抬手拥住扑过来的人:“很疼,但是想到殿下就不疼了。”
“不要再有下次。”钟离辰想到刚才看到的满身伤痕,命令道。
“嗯。”
心中情绪渐渐平息,钟离辰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竟然主动抱了江玄凌。脸唰的发热,想要推开人,奈何回抱自己的人手臂跟烙铁似的:“你松开我,你的伤。”
江玄凌听话的松开,在看到钟离脸上的绯红时心慢了半拍:“殿下。”
钟离辰不解地抬头,唇上忽然一点温热和柔软,原本绯红的脸越发红了。
迂久,钟离辰觉得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薄弱,恼怒地推开人,后退两步:“你好大的胆子!”
“是,臣胆大包天。”江玄凌勾勾嘴角。
“你!”钟离辰想骂但又不知何从骂起,目光下移看到江玄凌腰间纱布的红越来越多,一慌:“你的伤。”
“殿下给我上药吧。”江玄凌道。
“我?不叫军医吗?”
江玄凌摇摇头:“这是新伤,出血很正常,换纱布就可以。”
“好。”
雪停的悄无声息,只余狂风呜咽。但如此情况下,营帐中却是一片温馨。
钟离辰洗净手,坐在床榻上的江玄凌穿好衣服:“殿下可要歇会?”
“嗯。”营帐里点着炭火,暖意十足,最重要的是心安下了。
“我去命人给殿下搭个帐篷。”
“不用。”钟离辰不敢抬头,干巴巴道:“我看你这挺宽敞的,分我一半。”
“好。”
等到钟离辰躺到床上,心头那种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的念头强烈。搭帐篷,我才不信没有空的让自己住,自己怎么就脸皮厚央着江玄凌分一半的床。
“殿下睡吧。”江玄凌看着钟离辰眼下的青黑,想到眼前人千里奔波为自己而来就心软的一塌糊涂。
“嗯。”正为自己一时糊涂找不到理由的钟离辰闭上眼,本以为他会心情复杂难以入眠,谁曾想一闭眼就睡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如今,南晋与匈奴一战大获全胜。加上这一场战争,匈奴是下了血本,青壮年倾巢而出,甫一战败没有十年生息是无法再为祸南晋的。
冬日难熬,匈奴又以游牧为生。一场雪就可能冻死维持生计的牛羊,当初匈奴单于下令攻南晋。他们以为又是和往年一样顶多小打小闹,可结果竟是出征将士战死七八,匈奴单于更是命丧弯月湖。
一时间匈奴王庭大乱,最后还是单于亲信推单于幼子上位,并向南晋递上求和书。
入夜,江玄凌叫人进来往炉子里添了火,钟离辰这会还睡着,他也舍不得把人叫醒。只好将饭菜温在炉子上以保证人一醒就有热饭热菜。
“痒。”睡梦中的钟离辰呢喃。
江玄凌连忙放下书过去,听到钟离辰的话,江玄凌顺势看过去,后者不停挠着手,耳朵,脸上,细看一下这些地方都生出暗色红晕,是生了冻疮。
“殿下别挠。”
“痒。”钻心的痒迫使钟离辰醒来,话里带着委屈和睡意,“江玄凌我身上好痒,特别是手,脚还有耳朵。”
“臣知道,殿下这是长了冻疮。”江玄凌握住钟离辰的手给予安抚。
“冻疮。”钟离辰喃喃。
“臣让军医来看看。”
在西北,长冻疮是司空见惯的事,军医看过后留下搽的药就被江玄凌赶走:“殿下,搽了药就不会痒了。”
“真的?”说起来,钟离辰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长过冻疮,没想到这一长就这么多。
“真的。”
借着火光,江玄凌打开药瓶,钟离辰见状别扭地缩回手:“我自己来。”
“殿下确定?臣有特殊的手法,冻疮几天就好。”
痒意惹得钟离辰心头烦闷,听到江玄凌这么说,犹豫地问:“真的?”
“嗯。”
“那就试试”钟离辰伸出手,看着自己原本葱白的十根手指红肿成胡萝卜,就难受。
“有点疼,殿下忍忍。”
“唔……”
药膏在掌心化开,江玄凌的手不失力度的握住钟离辰的手,轻捻慢揉开钟离辰指节上的红。一阵阵酸痛涨痒刺得钟离辰眼泪花直流,不过倒还真有用,搽过药的地方痒意明显褪去。只是想到自己身上还有那么多地方长着冻疮,钟离辰就有些绝望:“都怪你,我是来找你才长冻疮的。”
“嗯,怪我。”
这么上道,本想再骂两句的钟离辰呆住,看着营帐顶想了想措辞,最后归为一句:“以后别让我找你了,你不知道我一路多担心。”
“好,不会再让殿下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