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院远离村镇, 在半山之中。

  因着赵柯然给了个炼钢的方子,除此之外之前更是诸多帮助,盐产, 屯田制度, 军大帐…

  霍遇风也不好什么都不表示,便让许郡送了不少水泥灰来。送来了之后才琢磨着上报朝廷,毕竟铁管制的严, 一笔一笔的都有记录。

  楚文珏当时看到公文时, 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霍老元帅话说的是恭谦挑不出错来,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同不同意他都给了这么个东西。

  赵柯然得了水泥后,便大手一挥给医学院修了一条水泥路来。

  正好够用。

  楚文珏坐在马车上, 突然觉得不再颠簸。便掀开帘子看了看。

  玉带般的路蜿蜒曲折,隐没在山腰处。路面光滑, 像是巨石被打磨平了所有棱角, 驾车而行, 平稳顺畅。

  “霍元帅曾经提过, 予了赵大人铁粉制成的名为水泥的东西。”楚文珏只听过, 不曾见过, 原先想着可能到互市监才能得见,到是没想到现在就见着了, “先前只听封大人在信中所言,互市监那条用水泥新修的商路, 如玉带入关,似九天银河。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马车行驶的十分平稳,这水泥路着实是比皇城最繁华的街道, 还要平整。楚文珏不由得感叹,“待边关战事平,国库不再空虚之时,大元家家户户门前,都能有这么一条路。”

  赵柯然由衷的回道:“会的,陛下。”

  齐思明等人领着一众医学院学子立于院门前等候赵柯然。

  赵柯然和楚文珏下了马车,院前众人见了礼。赵柯然给他们介绍楚文珏,“这是我楚兄长,听闻景阳开设了专门学医的学院,心中好奇,我便带他来看看。”

  “原是赵大人的兄长。”李仁德抚着胡须笑呵呵的对几个大夫说道:“难怪瞧着也是这般丰神俊逸,慈眉善目的”

  楚.如花似玉.慈眉善目.文珏:景阳子民真是人人皆为文化人啊…

  医学院众人皆穿着读书人的衣袍,长衫宽袖,头戴方巾。

  本来四处打量的楚文珏,在目光掠过一处后,突然回首,紧盯着不远处的几名医学生瞧。

  “赵大人,这医学院中有女子?”楚文珏指了指不远处聚在一起的几个娇小身影问道。

  赵柯然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说道:“是的。先前发了招生,虽说男女不限,学的还是医术这样不外传的,可也没几个女子报名。”

  说实话,赵柯然这心里是有些发愁的,“男女大防,有许多女子的病不方便男医来瞧,这时候女医便十分重要。可我游说了许久,只有河东村来了这么几个女子来学医。”

  楚文珏久久没能说出话来,赵柯然的愁绪做不得假,他是真的在为女医稀缺而发愁。

  女医即便是在凤阳都是没有的。

  只有些家中世代行医,出生于医药世家的女子,在耳濡目染之下会些医术。但家族医术的核心,也不会告知于女子。

  手艺绝学传男不传女,是各界的铁律。

  而这些会些简单医术的女子,那都是各个世家大族所争相交好的。

  只有她们才能为各位官眷甚至是宫里的妃嫔娘娘看诊一些妇人的疾病。

  楚文珏看着赵柯然,他的心底突然莫名的升起一股后怕,若是他当初没有派暗卫在暗中保护,若是赵柯然死在了那场刺杀中。

  对整个大元来说,都是不可挽回的损失。

  太子逝世,崇武帝病重时。赵公寻他曾说,大元要有他才能走下去。可此时此刻,楚文珏深深的觉得,大元有眼前这位赵县令,才能走下去。

  …

  简易听诊器,手术器具,消毒棉球,纱布…

  楚文珏在此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赵柯然一一给他讲解这些的用法,以及一些医学常识,“人受伤后一定要消毒,不然在这空气中看不见摸不着的脏东西,会让伤口恶化。”

  楚文珏不由叹道:“若是能亲眼见一见就好了。”

  赵柯然没说话,心里有些虚,这显微镜以大元现在的能力,是真的造不出来。

  不过这玻璃却是要造了,曹修齐要研究青霉素,实验室是准备好了,可培养皿却还没有。

  之前一直太忙,也没来得及找人去做。这会子想起来,回了衙门就得赶紧把这事给办了。

  赵柯然拉过楚文珏,避开了人群,悄声的问道:“陛下,臣能否在这求个恩典?”

  楚文珏低头看着赵柯然,打趣道:“赵大人,你这可真是有事叫陛下,没事楚兄长啊。”

  “说吧,什么事情?”

  赵柯然轻声咳了下给自己打气,大着胆子道:“这以后景安府各县有司衙门若是有个死刑犯什么的,或者义庄中无人认领的尸首能不能运到医学院来?”

  楚文珏不解道:“此举为何?”

  “为…为解剖。”赵柯然抿了抿唇,给楚文珏解释了解剖的重要性。

  “解剖简单的讲意为将人体拆开看一看其中构造,人体结构精密复杂,常言道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只有了解了复杂精密的人体构造,在往后的行医问诊之中,不论是疡医还是疾医都大有益处。”

  楚文珏虽不明白医学上的种种原理,可他明白,想要做好一件事情准备工作很重要的这个道理。

  便给了赵柯然一个点头,算是答应了他这件事。

  “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是死囚家中的人也不会同意死后被分尸解剖。”楚文珏想了想后继续说:“义庄无人认领的尸身倒是可以,但是也别给人拆的太碎。或许生前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死后却遭受此般酷刑,实在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于心不忍呐。”

  赵柯然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古人讲不要封建迷信,他只能认认真真的告诉楚文珏,“陛下,咱们最后会给人缝好的,心肝脾肺肾保准一个不落。我们最后还包入坟立碑,上书:为人类医学事业做出伟大贡献者之墓。您瞧着这怎么样?”

  楚文珏沉吟道:“此法可行。”

  赵柯然准备要走的时候,曹修齐喊住了他。

  两人走到一边,曹修齐说:“赵大人,我想离开景阳几日,去一趟景安府。送去景安的信一直没有回,这几年来,姐姐也从来没有与曹家有过联系。我实在是有些担心,也无法再自欺欺人。我想去景安弄个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赵柯然虽很想答应曹修齐,可他看了一眼马车,随后只能摇了摇头,“现下怕是不行,曹大夫怕是要再等上一些时日。如今陛下亲临边关,景阳尚且如此严查,景安府那边怕是围的铁桶一般,不给出也不给进。”

  曹修齐叹了口气,对着赵柯然施了一礼,叹道:“倒是我想岔了,多谢大人提醒。”

  “无事,关心则乱。”赵柯然拍了拍曹修齐的肩膀,给了他句准话,“待怀西部通商队伍来了,一切事宜处理妥当,陛下就会离开边关。届时我第一时间给曹大夫你备好路引,再替你安排两匹快马,换着骑,不日便能抵达景安府。”

  “修齐在此先谢过大人了。”

  …

  楚文珏终于吃上了他心心念念的烤肉,上好的五花肉薄片经过炭火这么一烤,油滋滋的。肉香和着炭味形成一种特殊的食物香气,争先恐后的朝着人的鼻子里钻,将人肚里的馋虫全都勾了上来。

  “这生菜以往都不曾见过。”楚文珏手里拿着洗干净点生菜叶子左右打量,半晌又来了一句,“景阳真是处处有惊喜啊。”

  “洪家村有个蔬菜种植基地,景阳如今有的所有蔬菜都是那里产出的。”赵柯然见肉熟了,便用公筷夹起,沾了些孜然和辣椒面,随后用生菜包住,递给了楚文珏。

  楚文珏是个被伺候惯的主,顺其自然的接了过去,话都来不及回,迫不及待的将一整个囫囵个的就塞进了嘴里。

  什么话都得等他吃完再说。

  赵柯然甚至没来得及提醒一句小心烫口。

  刚烤熟的肉片还有些烫,若不是生菜的凉意中和了一些,楚文珏的舌头非得被烫的不能再吃第二个。

  楚文珏烫的来回动着舌头,赵柯然连忙给他倒了杯冷茶。

  喝了茶后第一句话就是,“这真好吃,这调料叫孜然是嘛?调料想来是能放的久的,走的时候我得带些回去。”

  赵柯然默默腹诽,得,你就寻着吃了。

  楚文珏嫌弃赵柯然包的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起来,“这次怕是没时间去看一看那种植基地了。”

  赵柯然顺嘴问了句,“陛…楚兄这是要走了?”

  楚文珏又塞了一口肉,这次他学聪明了,但也没有分两口,或是等一等,而是塞进去后就给自己喂了口冷茶。

  吃的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恩,明日启程。”

  赵柯然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百思不得其解,问道:“楚兄此次来景阳,又是所为何事?”

  楚文珏吃肉的动作顿了顿,赵柯然数了一下,足足有三秒之久。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能让这位爷三秒不朝着嘴里塞肉?

  楚文珏此番前来,其实是为了太子府放火一案。

  根据暗卫的调查,当年那个出城的人很可能来了景阳。

  杀了太子哥哥的凶手,于他而言,太过的诱惑。所以才不顾一切,称病也要来景阳走一遭。可到了这里之后,暗卫便再也没了消息。

  没消息,要么死了,要么就是不便现身。

  表面安逸甚至可以说是繁荣的景阳城,实则不然。

  这里存在着,看不见的危险。

  不管是那个暗卫是哪一种结果,都表明了,景阳有人在阻止他查太子府一案。

  既然确定了,他也总不能一直待在景阳等着。不然景安府那边可就要乱了套了。

  不过楚文珏自然不会同赵柯然说这些,有人在暗中阻拦他,敌暗他明。若是说了,难免会带累赵大人。

  “为的是与你道歉。”楚文珏虽然不是为了此事专门前来,但是他也确实是真心致歉。

  “当年害你幼年入水,险些丢了性命。最后又害你与家人分别数年,只能在不知名的山中学道。

  好不容易回了来,最终还因为我实在缺少心腹,又将你派来这荒凉危险的边关。

  一切的起因在我,却要你小小年纪就承受如此之多。”

  赵柯然着实惶恐,满脑子都是这皇帝大人在说什么?什么落水?落什么水?落水什么?

  他内心懵的很,却也知道了为何之前遇刺周大人会说那番话,也明白了为什么定安帝会派暗卫一直保护他。

  虽然很懵,但是赵柯然装的很懂,他道:“楚兄你这是折煞我了…”

  回到县衙,天色已晚。

  赵柯然躺在床上烙饼,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喊了000,【000,我问你了,一开始这具身体是怎么死的?】000回道,【中毒。】

  赵柯然哑塞,好家伙,这是被人下的毒还是自己吃的毒?

  虽说都是毒死,可这两者性质实在是太不一样。

  赵柯然突然想起什么,他连忙下床,翻到了一开始带来的箱子。

  这箱子最开始的时候还被用来打掩护,对外说里面装的都是山上带下来的种子。

  箱子又大又沉,赵柯然见上面有锁,便从未打开过。

  【000,你说这箱子里会不会有答案的谜题?】

  000模仿着人类的叹息声,【唉,这谁能知道呢?又没有个透视眼。】【你没有?】赵柯然惊道,这家伙连卫星系统都有,区区透视功能竟然没有?!

  000摸不着代码,代码疑惑,【我该有?】

  赵柯然很失望,【要你何用。】

  思索了半天,赵柯然终于下了决定,【找个时间,我非得把这锁给砸了不可。】000还没回赵柯然,赵柯然就落入了一人怀中。

  “深更半夜不睡觉,赵大人一个人在这里嘀咕什么呢?”

  赵柯然先是吓了一跳,刚要反抗,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他转了个身,被霍远抱了起来,坐在了那箱子上。

  赵柯然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问道:“远哥你开门都没个声?”

  霍远笑道:“是你自言自语的太专注了。”

  “对了,衙门里是不是来了什么人?”霍远回来时,察觉出县衙周围有人,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避过对方的耳目。

  赵柯然眼睛亮了亮,说道:“远哥你如何知道衙中来了人?”

  “猜的。”

  赵柯然做恍然大悟状,随后说道:“那你肯定猜不出来的是谁。”

  霍远将赵柯然的衣领拢了拢,免得对方着凉,“确实猜不出,还请赵大人明示。”

  赵柯然怕痒的很,霍远的手指无意碰到了他的脖子,他痒的朝后缩了缩,小声道:“是陛下。”

  “什么?”霍远惊道,快速的算了算时间,发现今日是学院休息的日子,他连忙问道:“他可曾见过霍安?”

  赵柯然不明白为什么霍远突然变了神色,却也实话说道:“还不曾,一早我就陪着陛下去逛了景阳,一直到晚间才归。那会安安都已经睡了。”

  赵柯然有些不放心,问道:“远哥,你怎么了?”

  霍远将头抵在赵柯然的肩膀上,双手环保住他,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赵柯然。

  许久后,霍远似想通了,也不愿再隐瞒。姐姐的死如今已经有了眉目,按照赵公明所言,太上皇更像是那个借鱼下毒之人。

  但霍远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与楚文珏没有关系,赵公明之言,他不知该信不该信。

  可他也做不到对赵柯然隐瞒,或是欺骗。

  霍远本担心赵柯然知道的太多,会收到牵连。可那不过是自己的自欺,在他与赵柯然表明心意的那一刻起,赵柯然已经被他带入漩涡之中了。

  他说:“我是霍远。”

  赵柯然没有说话,静静的等待着霍远的下文。只在心中默念,我知道你是霍远,我还知道你是我男朋友。

  霍远顿了顿后,继续说:“是大元丧生在太子府那场火海之中的征西大将军霍远。霍安也不是我的儿子,他是我姐姐和先太子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