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今年还是个暖冬,怎么就生熬了一条命呢,”

  庆脆脆手捻一串佛珠,透亮窗纱依稀瞧着窗子外边有一道高瘦的身影过去,对谷雨吩咐:“究竟是如意的血亲,他得在那处走动。这几天灶上用上心,别饿冷着。”

  施家是王大姑的婆家,和王家是沾亲的。

  这些年的年礼节礼一直都没断过,不亲近,但是宗亲之间连着线。

  她肚子大了,不好往那地儿去,且人说施清是热冷病,这种病早年曾是冬天的疫症,后来幸有御医配出良方,才止扼了势头。

  再过几天就是年三十,因着这桩事情,王家不至于着孝,但也要避讳些。

  如此便不能大红装点,只巷子口凑了柴薪,烧了一整笼好旺火。

  大房那处因为当年送大哥去牢里彻底断了交际,庆脆脆心里觉得舒快,可算是摆脱了那两口子....不,应该是那一家三口。

  三宝来说过,豆豆十二了,一点不学好,成天撩鸡逗狗的,偏还跟着墙这边镇上的混混不学好,四处偷摸,大祸不敢,小祸不断。是那村出了名的臭瘟。

  听了这话,庆脆脆挑了挑眉。

  料是黄氏也想不到,当年她为了丁点利益,将瘟□□号按在丈夫身上,时过境迁,她自己的儿子却自己个儿成了实在的臭瘟。

  这可不就是报应嘛。

  为着这事儿,她上夜吃东西的时候多进了一碗饭。

  王二麻子看得眼皮直跳,看她放下碗,只夹了菜蔬吃着,这才放心。

  媳妇七个月的身孕,却有八个月的大,大夫搭脉探出是双心,直言不敢过分再吃。

  毕竟是头胎生,若是两个孩子过大,生的时候便难了。

  庆脆脆自己心里有数,她今日白日只进了一碗丸子汤,一直控制着不敢伸手在点心盒上碰,就是为了夜里这顿锅子饭,

  天一冷,还有比吃热锅子更惬意的事情?

  不冒烟的上等炭架在陶炉上,熬煮的浓白骨头汤做底,加上红枣、枸杞、白萝卜、黄玉米等,汤清味香。

  冻好的羊钙骨肉块片成薄如蝉翼的片儿,筷子夹取下到汩汩冒泡的汤水中,不过三息便熟了,裹上调配过的芝麻韭花酱,一口吃下去,直呼神仙也不换。

  其实大肚子的孕妇并不适宜吃羊肉。

  羊肉本就温补,属干燥物,孕妇贪嘴吃得多,保管第二天起来嘴边有个小火疮。

  庆脆脆自然懂这个道理,吃了两筷子,再馋也收手。

  没有羊肉片吃,还有海货。

  泡发了两天的切花刀珍鲍、百爪鱼、鱿鱼花、屠场现牛肚,吃了肉,还有素菜。

  解冻后的小方块豆腐在汤水中吸满了精华,再过上南地的香油碟子,庆脆脆一边吃一边嗦嘴。

  有点烫呀~~~

  花样多了,各种都搭调开吃,一不留神就吃撑了。

  她有些羞赫,实在那碗猪蹄饭太好吃了。

  猪蹄儿皮炖得油汪酥香,裹上一小勺米饭,搁上块肉皮,一小许酸菜,送到口中....

  她咽咽口水,不敢再想了,“我站起消消食,你吃着吧。”

  那饭桌太有诱惑力了,远着些为好。

  堂下有空,她踱步散着,“今儿是正月初二,庆家那处我是不回了,明儿要么你去或者我让王丰稍一份礼?”

  王二麻子无所谓,“你觉着好就行。”

  年前岳丈家送过节礼,是他去的,三宝说他爹将岳母娘存钱的匣子凿开了,里边的铜板票子都腾挪干净了。家里闹了好一场。

  听说小姨子还让底下的婆子回来过,指着岳丈劈头盖脸骂一顿。

  他说了以后,只当脆脆是要去再给撑腰的。毕竟岳母娘挣那些钱也不容易,一点一滴都是血汗钱呢。

  出乎他意料,这一次媳妇没表示,只说且看着吧。

  明儿是初三,小姨子一家肯定要回,依照小姨子如今的性子,只怕打起来都是轻的。

  他也不想去了。

  “不去了。节礼就备好,让王丰跑一趟。岳母娘知道你肚子大,总不会多说别的。”

  至于岳丈,那是个糊涂脑子,没人在乎他的想法。

  第二日下晌,二房这边就引来得了走亲戚的庆翘翘。

  年前的时候,朝中评考,郑大江这些年在军户做得不错,从七品的官儿往上挪了挪,成了百户,手底下管着一百个士兵呢。

  庆翘翘头一年做军官太太不知内里,闹了不少笑话。

  不过军户所是正儿八经靠本事的,郑大江争脸,上官挺看重。同僚的妇人们渐渐接纳了她,相处得不错。

  这不,大年下人这一身打扮气派。

  头面是一整套的嵌红宝石赤金首饰,青面飞纹白狐绒底的披风,走路也不像以前在村里一样,端着夫人的架势,一步步稳当又大气。

  屋中坐定了,脖子上金镶玉的项圈引得谷雨和立夏止不住地夸。

  庆翘翘哈哈笑,受了夸奖心里高兴,大年下的出门,怎么会没有金粿银元宝,便大大方方地赏了。

  谷雨和立夏不敢直拿,看上座的夫人点头,这才伸手接过。

  上过茶果点心,便往外边候着了。

  只有自家姐妹,庆翘翘也不端着,原形毕露。

  “进门碰上姐夫了,你妹夫就跟着一并上山了。运气好,下晌吃个獐子肉啥的。”

  她拿了一颗福橘剥着,“年前买了新院子,搬家险些要了小命。幸亏是赶上年了,要不了一家人还得挤在那小院子里头呢。”

  郑大江当着小旗,做差事的时候捞油水的机会多。

  这些年庆翘翘也能沉住气,一直攒钱够买一间二进的大院子才舍得花。

  她家里两个孩子,大闺女已经满地跑了,小的还在床上成天唔吱唔吱地嚎哭。加上小厮、丫头、老婆子,一家七八个挤在军户那小院子里,过得挤扎。

  她一来待见王家这种二进的院子,敞阔还气派,买的新房舍重新修盖都是依照的这处。

  听她嘚吧嘚吧,庆脆脆觉得脑袋疼。

  这才进门多一会儿,这人嘴巴就没歇着。

  于是截断她话头,“别说你家了。我又不是没见过。”

  那房子还是庆脆脆托保人给寻摸的。

  “你从那头过来,家里怎么样了?”

  庆翘翘说到这个就乐呵,“我还说咱爹不老实,出来了可得给娘撑腰了。谁曾想咱娘自己本事,是把自己的体己收回来了,连带着咱爹锁着的箱柜子都放在她屋舍了。”

  没错,她娘自打庆翘翘出门后,便将自己的东西搬到西屋,和庆父各住各的。

  用庆母的话来说,她是多看一眼庆父都觉得不耐烦。

  庆脆脆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人是会变的。

  不说庆翘翘如今进退得宜,和军户所千户太太那是亲热的姐姐妹妹,就连钱婶子、马婶子每天手底下管上百号人都不曾乱套。

  她娘自己想出的丸子汤生意。

  研究了多少中变化不同的方子,最后才狠下心在镇上起了一个摊子。

  庆脆脆资助了五两银子,没两三月,这五两银子就还回了。

  她娘从最开始做丸子生意,庆父就倒霉水。

  说是成不了,说是没人买,说是难吃,总之层出不穷的打击人。

  后来生意好了,还想厚着脸皮分利,说要不是他当初的指点改正,哪有如今远近有名的庆娘子丸汤店。

  最后被她娘三棍子打得再不敢去闹事。

  所以这一次的事情她一点也不担心。

  她娘绝对有本事自己解决好。

  说了这件,庆脆脆又问起她两个孩子,“小河和大跳没来?”

  这夫妻两个也是有意思。

  都没读过多少书,两人头碰头光认字不会起文绉绉的名字。

  给闺女取名就随娘。

  娘叫翘,大闺女就叫大跳。

  给儿子起名就随爹。

  爹叫大江,二小子就叫小河。

  人也不觉得不好,还很自豪。

  说出去了,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庆翘翘:“在那头了。和她小舅舅耍了。我是不待性领着大跳来,有她一个,这院子不用安生了。”

  正说着话呢,外边王丰请见。

  进来请礼后,“夫人,严家管家上门送年礼来了。”

  庆脆脆吩咐将人请进来,从榻上下地,一边给庆翘翘解释,“这家人是孔二房正头夫人的外家,在镇上有些脸面。”

  其实也是面子光,家底吧不敢说多,但一般,绝对是比不过自己家的。但是亲家孔家有脸,连带着他们也说得过去。

  严家管家进门以后弓腰请礼,让坐自然推辞,“家里老爷说咱们两家生意上时常来往,亲份些。外人走礼是场面,咱们两家是交情呢。”

  说着一招手,身后跟进来的三四个端着红布遮盖盘子的小厮。

  红布揭开,庆脆脆也惊了。

  这礼可不少呢。

  那些个金银就算了,难得是那小樽莹润白玉的观音菩萨。

  庆脆脆急忙推脱,“我家辈分低,怎么敢领的起这份大礼。其他我便受了,这菩萨尊可是不敢收。”

  严家管家便道:“一是这菩萨是从慈悲庙里请回来的,给您家小少爷祈福,护佑您母子均安。二嘛...”

  说道这个,他有些惭愧,“老爷是有了后悔,家里老夫人没见过世面,少有出门上宴的机会,嘴巴上就兜带不住。给您家赔礼。”

  这样一说,庆脆脆便不好推辞了。

  手下东西,那边王丰已经听吩咐打点好了回礼,虽然不如严家的厚重,却也在礼数内。

  目送人走了,屏风后的庆翘翘才出来。

  对着小樽的菩萨啧啧称奇,“慈悲庙我常去。这小樽请回家的价钱不低呢,怎么也得这个数?”她比了个手指。

  五百两?

  庆脆脆挑眉,那严家确实是费心了。

  不过也理解。

  他家生意走海路,除了干活,还有一座工坊是专做海酱的,对猪羊牛的需求不斐。

  一般进货为求不断供,都是分作两家。

  一是花溪镇上的严家,另一则是五陵镇上的童家。

  一般是五五开,便是如此,一家请肉少了要上千百斤。

  所以自己家是严家的大主顾呢。

  料是孔二夫人今儿回家跟严老爷说了当日宴会上的事情,这福礼便麻溜地送过来了。

  菩萨尊当天就挪到了东边西北角上的家祠供奉上香火。

  正月破五,家里的生意就要重新开业了。

  这意味着家里当家的王二麻子要成天出门,照管生意了。

  诞期是在三月,庆脆脆再三保证自己会乖,绝对老实在家养胎过日子。

  未曾想王二麻子走的第二天,那边就来了一个报丧的。

  施家老太太,就是王家大姑。

  人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天了就该吃锅子。

  小可爱们,出门吃火锅了。

  ——

  二更在九点左右吧

  下章来个小妖精,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