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父还是让庆脆脆进门了,虽然不情愿,但是庆脆脆说以后每天给家里一枚铜板,一个月有三十个铜板,庆父觉得划算。

  从里正家回来的第二天,庆脆脆就传出风声,说庆翘翘已经醒了,但是却没看清恶人的脸孔,听口音像是外乡人。

  不管别人是如何同情如何可怜,心里早就判定庆脆脆不干净,非良身,叮嘱家里的闺女同她疏远。

  庆母一边淘洗江米一边道:“翘翘也不爱出门了,倒是和胡家那个闺女虽然天天吵天天闹,但是不孤零。两个人还凑在一块商量新衣服上该缝什么花。”

  庆脆脆闻言浅笑,“燕来原本和我近,我成亲家里有生意,她不好多来。和翘翘处一块也不赖。”

  再过几天就是端午,以往家里都是江米黄米粽子,今年她成亲,家里的生意也好,买了四十个鸭蛋,咸盐腌过,打算包鸭蛋黄粽子。

  临海镇人一贯过节都是自家包粽子,有北地购买的高粱米和黄米,也有本地的稻田米和糯米,粽叶包好上大笼蒸好,软滑香甜的米糕沾上少许糖粉,入口粘糯。

  庆母将又一个咸鸭蛋包进粽子里,有些担忧:“这咸口的粽子没见过,也没吃过。包四十个是不是太多了?”

  她眼神落在大闺女跟前的盆里,那还有一大盆本地做法的甜粽子的原料,瞧着能包上七八十个呢。

  庆脆脆解释道:“家里做生意,跟镇上的买卖主家不能生疏,一家送上一些。再给您送些,给婆家大房送,给外家送点,秦家和杨家,里正家都送了,留不下多少。”

  时节热了,多了包下也存留不住。

  庆母听她盘算有谱,这才放心,又道:“翘翘说上一次给秦杨两家的银元宝算她自己的,让你从那十两银子里面扣。”

  庆脆脆点头,她成婚了,虽然丈夫唯她话不二,但是她不能理所当然,掏银子买药已经花了七八两,算是她这个做姐姐尽心了,给秦杨两家的银子让庆翘翘出也合适。

  “胡娘子肚子大了吧?”

  庆母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她进门快满三个月了,肚子算来四个月,瞧着腰线都粗了不少。”

  “她也怕村里人瞧出不对劲,天天都是敞衣衫,不死盯着瞧不出什么。”

  她如今对丈夫的小妾看淡了,二闺女的事情后,她大变性情。同二房说话客客气气,但是腰杆能立住,手头有进项,贴己小匣子沉甸甸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丈夫就是个孬人,窝里横的主,她只要比他横,保准丈夫老实闭嘴。

  人一但想开了,什么愁气都散了。

  她昨日领着二闺女去镇上了,扯了两大匹的好料子,还买了妇人养身子的三红汤药材。

  以前去镇上看有钱人家阔气,竟然舍得一碗十个铜板的羊肉粉汤,昨日她和二闺女一人喝了满满一大碗,一路上欢喜地都哼调子。

  庆脆脆听她娘说了在镇上的见闻,跟着笑,“家里海货生意好,这时节黄花鱼不多了,现在改收珍鲍虾贝类,个头比鱼小,但是一斤价钱能顶鱼肉的两三倍。所以我们盘算着在镇上开一间铺子。”

  如今花溪村王二家的名声已经打出去,每逢市集,背篓不等解开,早就有人开始排队了。

  有的人家是买散货,一次也就一两条,有的却是盯上大分量,一开口就要包圆,她觉得在镇上开铺子的时机已经到了。

  庆母惊喜地看她,“这么快就要开铺子了?”

  她骨子里还是小心本分,“要不要再挣上两个月,我瞧着村里人这时候庄稼地没活,大小都往海边去呢。”

  庆脆脆已经打定主意要开铺子了,而且是尽快。

  端午过后,就是梅雨季节,一连十来天都是阴雨天,有时候还有海潮翻浪,经验老道的渔家都不敢出海冒险。

  所以这几天她不仅收花溪村村民的海货,跟临近的几个村落都传了话,都是一样的价钱收。

  小院子满当当的,架子上晒得都是海货。

  每次送货都雇村里的牛车,农忙的时候牛要在地里干活,只能人背。

  今天王二麻子出门的时候,庆脆脆嘱咐他买一头螺子回来,牲口抗苦力,她好几次都看丈夫偷偷揉着腰眼。

  有了小骡子,王二麻子比寻常早回来一个时辰,憨厚的脸上满是笑意,冲妻子得意,“回来的时候,我特意在从村里过的,村里人都说着螺子选得好。”

  骡子分驴骡和马骡。

  自家的这一头是驴骡,性情温驯,黑亮的眼睛跟会说话似的,一下子虏获了三叶子的小心心。

  村里的小孩子最近愿意和他玩了,还拉他去他们家一起玩,那些人的家里养了小鸡子,还养了尾巴打圈的猪仔。

  小伙伴邀请他一起骑猪玩。

  但是他拒绝了,猪臭臭的,还老拱他。

  他家没有猪可以骑,但是有高高的骡子,最重要的是,骡子不臭。

  王二麻子看弟弟眼神都是渴望,一把将人抗在骡子背上,“坐稳了。二哥哥拉你出去走一圈。”

  三叶子一颗小心跳地欢快,深吸好几口气憋住激动。

  镇上大夫说了,他不能哭也不能太开心,喘气要慢慢的,可是嘴巴还是咧出好大的弧度。

  庆脆脆目送他们出去耍威风,正要转身,去见院子坡下有个男人身影,正挑着扁担往这边走。

  是那一日找到庆翘翘后,她喊了好几次,耍赖不移开火把的赵家人。跟在他身旁的是他媳妇。

  她冷眼看着那人将扁担放下,身侧的妇人默不作声地挑起,往家里来。

  庆脆脆等她进门,依旧冷着脸。

  两大筐有鱼有贝还有一大头黑金鲍,庆脆脆将其他算过斤两,指着黑金鲍鱼,“这大鲍名贵,我这里没收过,你要是怕吃亏,自己拿回去往镇上换钱吧。”

  妇人知道自己为何不被热待,吃了好几次冷脸,如今早就习惯了。

  听庆脆脆话后,咽下唾沫,“王二媳妇,这东西你估个价,照着给就行,我们去镇上一趟也远。知道你收货实在,我放心,放心。”

  事实上,他丈夫已经去过镇上了,人家酒楼要么不愿意收一件散货,怕不干净坏了声誉,要么张口只给三十个铜板。

  他家大房的哥哥倒是在郑家做管事,可见了村里人嫌弃,生怕他们沾亲带故打秋风,远远闻着味就让快走。

  而且,妇人苦着脸瞧瞧箩筐里的鲍,见它黑黢黢的,时不时动一下,还打转,瞧着实在渗人,不敢下手呀。

  庆脆脆猜出几分,黑金鲍值钱在于药用价值,镇上山货老板说鲍类炖汤滋阴补阳,若是鲍类成粉末,还能研磨入药,制成丹丸。

  家中最近收的多是皱纹盘鲍,大了不过四丈,一斤连壳在内二十铜板。稍微价格高些的是吉品鲍,也叫元宝鲍。长得漂亮,有嚼劲,口感上佳,一斤二十五铜板。若是颜色金黄,得有三十铜板。

  眼下这黑金鲍鱼,她没有收过,分量也不算轻,她拿了一百个铜板递给赵家媳妇,“先用一百铜板收。料理了,我去镇上问问,若是能换了高价钱,到时候给你补。”

  赵家媳妇乐呵呵地伸手接过,连带着其他东西,丈夫这一趟出了渔船和渔网的钱,一趟就挣了三百多个铜板,真是赚大发了。

  她拿了红线寄过的铜钱串子,前后数了半天,这才往外走。

  丈夫就在坡下等着,见她脸色有喜,心里也高兴。

  自打上一次得罪了王二媳妇,没想到每一回再来都被拒了,无奈,他只能将自己的东西混在其他赵家人箩筐里,虽然也能换到钱,但是得分些给别人。

  眼看着妻子没被王二媳妇为难,顺利地换到了钱,心里踏实,顺着妻子身后看去,正好同庆脆脆寒冷似冰的目光撞在一块,他忙收起喜气,拉着妻子快些走。

  庆母出来倒水看了全乎,瞧着大闺女脸上假冷,笑了笑,“你看把他吓的。得了,回吧。”

  庆脆脆冷哼一声,“要不是他家孩子生病,等着钱救命,我才不愿意收呢。”当爹娘的造孽,她不想牵连孩子罢了。

  别看赵家在外人眼里红火,那也是有亲族和远亲之分。

  像这些远亲,手里地全在长辈手里,下地忙活有他们,一年四季吃大锅饭,到了收成时候卖了钱,也落不到自己手里。

  这种同气连枝的活法不是没有好处,灾年的时候大家共出力能扛着活下去。可这十来年风调雨顺,哪一家能没个压箱底的钱,谁能想到赵家人会有小辈生病,主族掏不出钱的事情。

  不过是觉得小孩皮实,小灾小病犯不上花钱罢了。

  私心里,她早就看不起村里赵家的做派了。

  视线放远,瞧着丈夫拉着骡子往回走的身影,三叶子山大王一样,头上戴了一个不伦不类的花环,身边十来个年岁不大的孩子围着又跑又叫。

  院里的粽子已经上锅蒸了,鼻息之间都是清甜的米香气。

  黄昏之际,照地兄弟两个脸蛋红彤彤的,庆脆脆远远喊了一声。

  “三叶子,叫上你哥哥回家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