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眠再醒过来的时候,入鼻是微苦的草药味,苏锦眠一向不喜欢这个味道,好看的眉头皱成一团。

  洛无看到他有动作,忙放下手里盛着汤药的碗,他把苏锦眠扶着坐起,顺了顺他的背:“醒了。”

  苏锦眠感觉到口腔里有温暖的液体滑进喉咙,但很快,他又被其中苦涩呛出声来。

  他撑着床沿咳嗽,话也断断续续的:“这……我喝……了什么?”

  洛无敛眉,言简意骇地为他解惑:“药。”

  苏锦眠悄悄吐了吐舌头,妄图把舌尖上的苦味分出去一点。

  等注意到洛无投过来的视线时才查觉不妥,立马恢复原样。

  他想了想,问:“我睡了多久?”

  洛无仍旧是低着眉:“没多久,现在刚过晌午,你要是饿了,我让人给你送饭过来。”

  苏锦眠偷偷在心里吐槽,怎么跟吃牢饭似的。

  但很快他又想起,平时操练的时候洛无是要去坐镇的,这才刚过晌午,饶是洛无轻功再好,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

  他心底立马有个想法,又觉荒唐,思忱良久,还是觉得压在心里的感觉不好受,于是问:“大师兄今日没去下面守着?”

  洛无无意识地用汤匙搅和着汤药,神情似不在意:“没去,孟元舟替我了。”

  孟笑身为锦州城少城主,又天资极高,属于那种要天赋有天赋,要背景有背景的,长老们平时就对他颇为倚重,这回洛无叫他替自己,也不会引人说道。

  只是,孟笑看上去就不像是肯配合洛无的样子。

  苏锦眠接过洛无手中的碗,舀了极少的一勺药喝下,瞬间被苦得差点说不出来话。他像转移注意力一样,随口问道:“孟师兄肯?”

  洛无听了这话就看过来,眸色加深:“原本是不肯的,我一说你病了需要人照看,就二话不说地把活揽下来了。”

  苏锦眠立马后悔自己多嘴开了这个口,洛无跟孟笑看上去还算和睦,实际上各看对方不顺眼,尤其孟笑整日里跟他提什么“双修”,这事洛无也知道,这一问,倒好像是他故意要听好话一样。

  苏锦眠尴尬地转过脸,洛无却像得他提醒才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包油纸袋送到苏锦眠跟前:“他让我给你的。”

  “这是什么?”

  “不知道。”洛无如实回答,“不过隔着油纸就能闻到一股甜味,应该是糕点之类。”

  苏锦眠正被苦得不知怎么把药喝下去,一听有甜的,也不管身边还有洛无,旁若无人地将药碗放下,然后接过洛无手上的油纸包拆开。

  果然是很甜腻的味道,打开油纸包,苏锦眠看到一颗颗暗红油亮还蹭着糖浆的蜜饯。

  他把一个蜜饯放进嘴里,嘴里的苦味立马消散,他终于从那种无法言说的状态里缓解过来,也终于注意到洛无投射已久的目光。

  愣了一晌,苏锦眠把手里的东西如数奉上,干巴巴地:“大师兄也来点?”

  洛无摇头,他无心跟苏锦眠争吃的,也对这种给小孩的东西没兴趣,只是苏锦眠此时神情太过松懈,松懈到原本对着他总防备着的眉眼都温和下来,让他一怔。

  洛无看着苏锦眠:“你喜欢吃甜的?”

  苏锦眠点了点头,低眉看见手里的蜜饯,又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吃苦的。”

  洛无想起什么:“从前不知道你还有这个习惯。”

  苏锦眠没搭话,洛无嘴里这个“从前”想也知道说的是前世与原主的记忆,既然跟他关系不大,他也没必要搭腔。

  苏锦眠这么一病,两个人的关系好转很多。

  本来就只是他单方面防着洛无,但自生病这段时间对方对他处处嘘寒问暖,也没再离开过月归殿,苏锦眠问起就只说是一切杂物暂由孟笑接管。

  都说人生病的时候是最虚弱的时候,苏锦眠穿越过来也过了小几个月,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独在异乡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他平日里将那些敏感的情绪藏进笑里,这回一生病,再没力气伪装毫不在意,于是所有脆弱的情绪都流露于表。

  而洛无对他贴身照顾,不该问的绝不多问一句,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感情自然好得快。

  事实上,任谁在极度脆弱的时候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足以支撑自己走下去的身影,恐怕都难以不对其加以信任。

  ——

  苏锦眠这一病病了好几天,某天早上醒的时候,鼻尖依然缭绕着药香,不过这味道比之前淡了许多,至少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他伸了个懒腰,先前病时流失的力气都找了回来。

  苏锦眠穿好衣服打算出去看看,却有人先推门而入,他定睛一看,是端着食案的洛无。

  洛无看见他起了也不意外,他将白粥放在桌上,然后招呼苏锦眠过来吃:“你病刚好,吃不得辛辣重口的,喝点白粥垫垫肚子。”

  苏锦眠乖巧地走在桌边坐下,端起白粥喝了两口,入口是绵绸香甜的触感味道,有点像现代的棉花糖,又比棉花糖多了几分湿意。

  他喝了大半碗,才发觉洛无就坐在对面看自己,于是姿态收敛了些,问:“师兄吃过了?”

  洛无点了点头。

  苏锦眠就不说话了,他还想着一会儿出去看看,毕竟来这上面这么久,他还没逛过,天天待在房间里未免可惜了这个机会。

  洛无却说:“一会儿吃好了先换身衣服,我教你功法,你这身行动不太方便。”

  苏锦眠一僵,他这才想起自己来之前对方就打过招呼,说以后功法由洛无亲自授课,只不过前几天病着,这件事耽误下来,他脑子也浑浑噩噩不太记事,居然就这么忘了。

  苏锦眠看着碗里最后一勺粥,豁出性命一样闭着眼睛喝完,然后对洛无说:“没饱。”

  他已经算好了喝第二碗粥时的频率,谁知洛无一句“练完再吃”直接把他的计划扼杀在摇篮里,苏锦眠没辙,只好不情不愿地换好衣服跟着他去了后山。

  ——

  洛无能在人才辈出的酩越峰里当上大师兄,除了祖祖辈辈都守着酩越峰这一条,自身的实力也是不可忽视的。

  苏锦眠在看小说的时候就知道书里四个大佬强得没人性,尤其洛无出场频率貌似比其他三位还要多那么一点,可想而知,他应该还要更胜一筹。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洛无的强大。

  原本苏锦眠以为所谓训练,何况这还是第一天,应该是任他划水才是,但洛无就不。

  洛无平时对待普通弟子就十分严厉,更遑论一对一指导苏锦眠的时候。

  平常苏锦眠还敢跟他玩笑两句,就算惹人不虞洛无也从未真正与自己发过火。但到了后山训练的时候,洛无仅仅板着一张脸,周身生人勿进的淡漠气质立马升了好几个层度,苏锦眠小病初愈,骨头都被折腾得差点散架,硬是不敢主动开口要休息。

  一开始他还有些不满,觉得自己这几天与洛无好不容易有些增进的感情要被磨灭,洛无却在训练收尾的时候给他表演了一个“万剑归宗”。

  当成千上万柄透明的由空气聚成形的剑与洛无手中的回眸归于一体的时候,浩大的声势让他震撼万分,也终于,苏锦眠头一次有了好好修炼的想法。

  不为其他,身为男性,大概都从小就有驰骋疆场保家卫国的想法。

  试想骑一头高头骏马,手握红缨长枪或长剑,身前是家国仇恨,身后是追随自己的将士,任是谁见了,怕都要艳羡一句“鲜衣怒马少年郎”。

  又或仗剑江湖,快意恩仇,身负孤胆,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是男人的血性,哪怕是三分钟热度如苏锦眠,这一时想要认真修炼的心也有十分真。

  从后山回来,苏锦眠已经没有力气吃饭,他浑身酸痛不已,只想瘫软在床上好好休息,却抵不过实在太饿,硬是撑着吃完饭才上床,却连洗漱都不管。

  往后的几天,只要没下雨,洛无就都会拉着他去后山修炼。

  一开始是体修,洛无不知道在他身上使了个什么诀,苏锦眠立时负重十公斤,还要绕着后山跑两圈。

  后山不大不小,等他跑完两圈,天上已经不见曦亮。

  想偷懒也是不行的,洛无在他身上绑了个传送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传送过来督促他,苏锦眠要是觉得累了可以走,但就是不能停在原地。

  后面几天,就是练心法。

  心法这种东西分两种,一种是配合术法使用,让其能发挥更大的威力,另一种是防止门徒走火入魔或驱邪祟的治愈类心法。

  苏锦眠这个阶段还没到会走火入魔的地步,但术法又一概不行,洛无只让他先把防邪祟的练好,其余的等宗门大比之后再教。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越是临近宗门大比的日子,苏锦眠心里越慌,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但又实在想不起来,且洛无也是重生回来的,如果宗门大比上真的会发生什么大事,他不该如此平静。

  修炼的日子一瞬而逝,就在苏锦眠焦虑不安与自我安慰中不断转换时,宗门大比的悄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