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和孔娴聊过之后,薛半夏心里就一直惦记着宁妙彤的情况。孔娴仿若惊弓之鸟的样子看的她又是心酸又是心惊,究竟是什么状况,能让这个循规蹈矩、受这个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教育的姑娘生出了如此“叛逆”的想法,去调查那个可能定亲的人?

  从肃王府回了家后,薛半夏越想越不安,天黑后,就立刻换了一身夜行衣去了宁妙彤的夫家——孟家。

  孟家不算小,她绕了好久才找到宁妙彤的院子。

  确定房间内除了宁妙彤以外没有别人之后,她推窗而入。

  宁妙彤先是被屋中乍然出现的黑衣人吓了一跳,脸色一下子便白了,不过,再认出薛半夏后,倒是松了一口气,匆忙确认房门是否关紧。

  待确定门外也没人后,她才放心牵住了薛半夏的手,未来得及说什么,泪先涌了出来,委屈的不得了。薛半夏见两年前还是珠圆玉润、爱笑爱闹的宁妙彤变成了眼下形销骨立的样子,鼻子一酸,眼泪跟着就落了下来。

  二人不敢多说什么,薛半夏抓紧时间给她把了脉。忧思过度,郁结于心,不仅如此,她还曾经滑过胎。

  她卷起宁妙彤的衣袖、裙摆,引入眼帘的是一层叠一层的青青紫紫。薛半夏呜咽着看向宁妙彤,却只看到她痴痴地望着自己的眼神。

  半夏,切记,宁愿不嫁,不要盲嫁。宁妙彤说。

  半夏,我的日子望不到头了,能不能给我点药?宁妙彤说。

  她还说了很多,可是压得薛半夏难以喘息的,是她眼中无边无际的绝望。

  还未多说什么,宁妙彤就推着她离开,薛半夏慌忙之间只来着急给她留了一些方便携带、不易发现的安神药。狼狈逃走后,她躲在几条街外的墙角处掩着面哭了好久,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直面家暴。

  而受害者,正是与她相识已久的闺中姐妹。她害怕,她更愤怒。心中情绪纷乱复杂,如阵阵波涛般拍向她、淹没她,令她窒息。

  直到过了宵禁,薛半夏才勉强打起精神,去往今晚的另一个目的地,安王府。

  安王府守备松懈,薛半夏可以轻松进府。不过,在安王府府内逗留了近半个时辰,她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赵文瑧一直待在书房里都没有挪过窝。

  安王府与肃王府只隔着一条街,她想要回家,势必要经过肃王府。不知是今夜的所见所闻太过令人倍感悲戚,还是因为这肃王府是常去的地方、失了敬畏,她昏了头直接借了肃王府的屋顶为路,这就是现在被拦截在肃王爷的院子里的原因。

  郁气、怒气、叹自己无用的怨气交杂,使得薛半夏失了分寸,见有人攻了上来,一向都不情谊亮剑的她登时就抽出靴中的匕首迎了上去,招招致命,步步紧逼,直到那人再向她射了两发袖箭,她才终于回过神,忙喊出声。

  听到动静的赵季忙飞身上前,分开了缠斗的李星历和薛半夏。

  站在院中仰着头时刻关注着屋顶动静的赵冶就看到两人飞了下来,一个怒气冲冲,一个耷拉着肩膀颓丧不已。

  “这丫头谁呀!大半夜的不老实在家呆着,跑别人家院子里来干什么!”脾气火爆的李星历这下动了真火。实在看不出来这丫头身手这般好,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他有袖箭,指不定今天还能不能是个全乎人。

  “王爷,我错了……”薛半夏自下来就没抬过头,她身上轻颤,指尖冰冷,耻于自己竟然忘了父母、外祖的谆谆教诲,对一个陌生人生出了杀意,实在是无颜见人。

  赵冶看薛半夏这身行头,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问多了又怕惹得本就不开心的小姑娘越发难受,便只能关心这两人的身体:“半夏,星历,你们有没有受伤?”

  “她就是半夏?就是你这一晚上说了好几次的薛半夏?!”李星历瞪着眼,上下打量着这个几乎隐在夜色中的女子。

  赵冶扭头瞪了一眼咋咋呼呼的李星历。李星历瞬间不生气了,倒是激动了起来,接收到赵冶的眼神,他压了压兴奋,轻咳了咳:“那个,薛大夫啊,我这腿上让你剌了一道,正冒血呢,劳驾,你来帮我看看?”

  闻言,薛半夏赶忙让李星历坐下,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瓷瓶,伸手就要撕开他的裤子给他上药。

  “欸欸欸!!”李星历下意识躲开了腿:“男女授受不亲!”

  薛半夏一愣,也没心思给他解释什么大夫眼里没男女的事情,就只把手里的药递给了他。

  趁着李星历呲牙咧嘴地给自己上药的空挡,薛半夏对着他行了一个礼:“这位公子,实在对不起,伤到了你。你看后续赔偿、治伤……不管是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薛半夏能办到的一定不推脱!”

  李星历正想说什么,却不料被赵冶制止:“半夏,你不必担心,星历不会为难你的。”

  正想为难为难眼前这个小大夫一下子、逗逗她的李星历顿时消了声。

  这,亲舅舅诶,你把我搞不会了,我该说什么??

  咽了咽口水,正蒙圈的李星历看了眼自己的伤口:“欸小丫头,你这药不错啊?这就止住血了??”李星历血战沙场多年,也是见识过不少金疮药的,这种效果立竿见影的还真的不多:“在哪买的?我去买点!”

  “这……不是买的,是我从那些杀手身上顺来的。”

  李星历:牛皮!手艺人!

  赵年&赵季:震惊!

  “公子放心!这药我家人已经验过了,只是用来治外伤的,不会有毒的。不过公子你如果想买的话……可能比较困难。这药里有一味药材叫做荆芥,盛产于江浙地区。我们这里虽然也有,但是比较贵,一般药馆不会用它来做金疮药……不过公子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做一些送到府上……赔罪。”说着,薛半夏又低下了头。

  “等一下……”赵冶走近薛半夏,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你刚才说什么?”

  “我之后可以做一些送到这位公子府上赔罪……包括今天的药也可以送给这位公子!王爷,我真的错了!”薛半夏看向赵冶黝黑明亮的双眸,急地脸都红了。

  “不是这个,半夏,不是这个!”赵冶语气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半夏,你说这药里有一味药?”

  “……是,有一味荆芥。”

  “产自哪里?”

  “盛产于江浙,但是别的地方也不是没有……”

  “只是比较贵对不对?”此刻,赵冶的双眸在这月光皎皎的夜里分外的摄人。

  “是的。”

  “你能确定,这药是从那些杀手身上顺下来的?”

  “我确定!王爷,我刚回京,就把这药拿给我嫂子去验了,嫂子说是好药我才带在身上的,瓶子都没换过!”薛半夏急忙解释。

  “好,好!”赵冶笑了起来,连日来被体内的毒折磨的没精气神儿的脸庞都露出了几分往日的瑰色。伸手犹豫片刻,他终于还是做了那个出格的动作,轻轻拍了拍薛半夏的肩:“半夏,你做的好,帮了我大忙!”

  他不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薛半夏分明情绪不对,像一只被雨淋湿的狗狗一般……可怜的让他心尖发酸。若是他的鼓励能让她情绪好一些,何乐不为?更何况,她当真是为他的调查打开了一个新的方向。

  果然,听到赵冶的话,薛半夏心头一松。这一晚上接二连三的打击搞得她情绪抑郁,不过自己似乎无意间还做了件有用的事?

  “那王爷……我能走了吗?”

  “当然可以。”赵冶痛快答应,看薛半夏还不放心李星历,大手一挥,微笑安慰她:“这位公子的事情我来摆平,半夏你就放心回去吧,没事。”

  被摆平的李星历:?

  “哦,多谢王爷。”薛半夏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忐忑询问:“能不能拜托王爷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我爹?”

  “当然可以。”赵冶笑眯眯地答应了。

  “不对劲。”李星历伸出手指点了点赵冶,见他还看着人家姑娘远去的背影不错眼,愈发确认:“你不对劲。”

  注意到薛半夏离去的背影已经不似今晚初见时的颓然,赵冶心情也轻松了几分,并没在意李星历的言语,倒是吩咐赵季去将赵旬找来。

  “干嘛!”没等到回答,却等来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李星历看着赵冶伸过来的手,顿了顿,把自己手伸了过去。

  只见赵冶躲开了他的手,一副惜字如金的样子:“药。”

  “你干嘛!!”李星历颇感受伤:“你不拉我起来就算了,还要把我的救命良药拿走,有没有点人性!你真的是枉费我特意拿酒来和你分享的真心!!真心你懂吗!!!”他把自己的胸脯锤的咣咣响,一副被糟蹋了的委屈模样。

  “自己去管家那里拿银票。”

  “欸,好嘞。谢过舅舅。”李星历脸变得几块,双手把小瓷瓶递了过去,一蹦一拐地去找管家了。

  赵旬接过赵冶递给他的一个小瓷瓶,心中不解:“王爷,这……”

  “去查这里面的药,这里有一种药叫做荆芥,盛产于江浙,虽各地都能种植,但这药既然是那些杀手身上的,想必是他们惯用的东西。

  京城不是盛产这味药的地方,金疮药里可不一定会选择这种药。具体的东西,去找个大夫问问,这是条线索,可以查下去。”

  “属下明白。”说完,赵旬便自觉退了下去。

  刚进书房坐下,敲门声就响起,怀里揣了银票、心满意足的李星历在得到赵冶的同意后推门进来,直愣愣地开了口:“王爷,你不觉得那丫头的功夫高的有点奇怪吗?”

  闻言,赵冶从纷乱的思绪中拔出几分注意力:“哦?这话怎么说?”

  “她今天晚上那一招一式可是奔着取我性命来的啊,我对她发了三枚袖箭才堪堪躲过,就这样还挡不住受了点伤。而且我和你说,我这袖箭不是一般的东西,力道之大、速度之快,哪是一般袖箭能比的?这是上过战场的好!东!西!我三枚袖箭,她说躲就躲过去了!!太伤人自尊了!

  她既然是医家出身的一个丫头,怎么功夫这么强?我看薛太医、薛仁瑕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实在看不出来怎么培养出这么个打手来的。”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半夏在回京途中也基本没有真正地和对手拔剑相向过,出手知轻重、留分寸,纵使今晚是星历先出招,按照半夏的性子,也应该是先搅乱对方的招数,之后伺机让他不能对她造成伤害、迅速脱身才是。这一出手就夺人性命的打法……实在是不像她。

  抑或者,今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