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追弦哪里见过时燃这个样子?就是在他深受重伤之时,都没见他这般脆弱,他如此克制的一个人,如今竟痛的发出了声音,这怎能让年追弦不惊慌。

  他在时燃身边半跪下来,眼眶都红了,柔声哄着:“时燃……时燃,你忍一忍,大夫马上就来了……”

  这会时燃已经从刚看到那诗的惊骇中渐渐缓过来,他自知失态,可那诗展开在他的眼前时实在是太猝不及防,他好像是一个全然没有准备就突然被千刀凌迟的犯人,太痛了。

  “小年……别怕,我没事了。”

  听见时燃低哑的声音,年追弦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紧紧抓着时燃的手:“时燃,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是那诗上有什么术法会伤到你?我现在就把它撕了。”

  时燃眉心皱着,拉住年追弦低声道:“不必,你好好收着。起来,凉。”说着将年追弦从地上扶起来,见他还是苍白着脸后怕的样子,时燃心中一酸,轻声哄道:“多大的人啦?怎么动不动就往地上坐?”

  这时大夫也急冲冲地赶来了,年追弦喊得急,孟伯也不敢耽搁,一盏茶的功夫就把大夫给拎过来了。

  年追弦急忙把大夫拉过来:“快给他看看,他刚才很难受!”

  这大夫一看病人竟是太师,还慢悠悠地行了个礼,急得年追弦恨不得捉着他的手去搭时燃的手腕。时燃见年追弦那副样子心中一暖,其实他很清楚他什么事都没有,只是被那诗句所震慑——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几乎是对他莫大的讽刺。

  大夫细细地给把了半天的脉,好一会又疑惑之极地换了个手再探,最终还是讪讪地说:“太师大人身体康健,似乎没什么病。”

  年追弦哪里肯信:“您……您再好好看看吧,他刚才明明……”

  “不必了,我没事,多谢大夫,”时燃平静地收回了手腕,对年追弦摇了摇头,“真的没事了,小年。”

  最后大夫开了一贴安神的药,就被孟伯好言好语地送走了。年追弦还不放心,想要扶时燃去榻上躺一会,时燃知道今天吓到了小年,心里歉疚,想了想道:“真的没事了,大概是因为我灵力暂封,元神不稳的缘故。”这事反正他迟早要知道的,不如此刻拿来当借口。

  果然年追弦呆呆地道:“灵力暂封?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因为那场火伤了你?”

  就知道他会这样想,时燃低笑着含混道:“怎么会?胡思乱想什么?是我自己封的,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如此,不必担心。”

  见他轻轻松松的样子,年追弦稍稍放心了些,说什么也要送他回去休息,不准他再劳累陪自己看书。

  没过两天年思政来找年追弦,一进门就大剌剌地往年追弦床上一躺大叫道:“没意思啊!没意思啊!”

  年追弦莫名其妙:“五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年思政一把翻起身来,向年追弦勾勾手指,年追弦不明所以走近了,猝不及防的被人揪住了脸蛋,年思政大声说道:“你这个小白眼狼!没事便不能来找你?这么嫌弃五哥?!”

  “没没没没——你快松开!”

  年思政欺负完人,十分高兴,又躺了回去:“你是不知道!阮庚老头有多难缠!整日整日地说复国,要我有自己的追求!笑话!我没追求吗?我的追求还不够明显?”

  是挺明显的,现在年思政挑美女时都要求人先把脸洗干净,若是美得明显便占为己有,若是美得隐晦便沉了脸把人请出去。追求还是那个追求,知道挑食也算是一种进步。

  “我说年追弦,我那还有好几个没开封的绝色美人,晚点五哥给你送过来,你就笑纳了吧。”年思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而年追弦显然放错了重点:“没开封是什么意思?”

  年思政一愣,狐疑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给人生孩子?没开封是什么意思都

  不知道?”他也不管年追弦反没反应过来,凑过去对着年追弦的耳朵嘀咕了两句。

  趁着年追弦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年思政浮夸地捂着心口痛心道:“所以啊弟弟!你放弃吧!你是真的生不了孩子的呀!”

  年追弦崩溃道:“五哥!!!”

  年思政正哈哈大笑时,时燃从门口进来了,他立马憋了笑:“太师来了?快坐!”毫不客气的样子,俨然这是自己的寝殿一般。

  时燃看见年追弦站在一边脸颊红红的,径直走过去微俯下身看他:“怎么脸这么红?”

  年追弦抬眼看他,微红的双颊配上那双有些潋滟的眸子,竟让时燃喉咙一紧,他有些慌地撇开眼没敢再看:“是生病了?”

  年追弦无精打采地说:“没有,就是——”

  “就是谈到了追求的事嘛!太师可能不太了解……”年思政极有兴趣地爬起来要给时燃讲解,被年追弦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别说了别说了!”

  年思政有些不满,但看见年追弦确实窘迫,只好拼命把想诉说的欲望咽下去,十分不舍地转了话题道:“那你现在有什么追求啊?咱们爷爷可说了,这一生啊,必须有一样为之不断追逐的事,你有吗?”

  当然有。他眼下做的就是历劫之事,成功了才能活命,才能恢复记忆。年追弦想了想道:“有两件,首先希望我的……事业可以成功——”

  “什么事业?给人生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年思政是个讨人嫌的,半炷香都憋不住,“不是告诉你你生不了吗?”

  时燃也知道年追弦的儿时抱负,含笑去望年追弦,只见他脸更红了,已然不知该说何是好的样子。他心生怜爱,忙帮着圆场:“首先是……这个,其次呢?”

  年追弦双手揉着脸,默默心道:“其次是能让你真正的平安喜乐。”不过这句他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了。

  “还有一件,”年追弦严肃地说道,“就是把你的身体养好。”他换了个方式说,听得时燃一怔,他没想到年追弦能将这事当成一件“追求”,一时间心头大震,几乎招架不住猛地泛滥起的感情。

  真想拥着他,吻他,贴着他的耳朵对他低声诉说,他有多喜欢他。

  时燃向年追弦望过去,他的眼神第一次带了滚烫的灼意,年追弦心中一窒,而当他正想细细深究时,年思政这个没眼力见的二百五哈哈大笑道:“哈哈哈你?!你还想照顾太师?!人家太师好得很!你把你自己顾好就得了!哎,对了太师,你有没有什么苦苦追寻之事啊?你才华横溢,从去年来到木宫,直接被长熹侯抬为太师,莫非你有什么政治抱负?也不对啊?如果是这样你应该下山去新帝那里去辅佐啊?莫非……你和阮庚是一伙的?做着什么复国大梦?”年思政来来回回打量着时燃,“也不像啊……你到底有什么追求没有?”

  时燃道:“有。”

  年思政十分给面子地好奇道:“什么啊什么啊?”年追弦也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心道:“莫非是让他的小年活过来?”

  而时燃却没有再说下去了,他不能再说了,再说,就快要越界了。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我这一生,只苦苦追求求一人长岁平安。

  顿了这一下,时燃将话题岔开:“待我做成再说吧。明日是先帝祭日,五公子该回去准备着了。”

  先帝祭日是每年木宫里较为庄重的祭祀日,对仅剩的两个帝族公子来说,两人前一天晚上要沐浴净身,焚香祷告,佩戴好衣饰在先祖祠堂里跪坐一晚,第二日去主宫祭祀。

  不过年思政从小不愿吃苦,他能让人在祠堂里给他打地铺睡了。年追弦也没怎么委屈自己,蒲团那么大,他凑合蜷着也能睡,后来这跪坐一晚就渐渐被取消了,因为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让他们回去睡。

  如今礼仪虽是不那么严苛了,但别的习俗还是有的,年思政见天色是有些晚了,便只好道:“我是该走了,太师做成之日可定要和我分享啊。年追弦!你早些休息,不可贪玩!”摆过了当哥哥的谱,年思政才一步三晃吊儿郎当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