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追弦看过了小宝,给小宝修复受损的心脉,顾香河却还没反应过来,口中念念有词:“竟是这样?竟是这样?!梦杀术,实在是太毒了,到底是谁?怎么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年追弦没说出凶手是钟故,他怕顾香河会立刻去找钟故报仇,钟故又纵梦术傍身,顾香河必定会吃亏。

  年追弦道:“顾神医,小宝的症状不是只有扶伤城的大夫才有吗?他这么小一个孩子,怎么会得罪一个纵梦高手?”

  顾香河烦躁地摸了两把头发:“还不是这破孩子,我与大嫂不准他学医,他就藏起医书自己偷偷的学!我们大意没有及时发现,也许是被那恶贼察觉到了吧,哎……”

  年追弦心中又惊又怒,他一直不知钟故为何对小宝下手,原来竟是如此。他的恨意,已经从那个庸医的身上转移到了所有的医者身上,连看过几本医书的小孩子都不放过——他滥杀成性,实在不能再留了。

  ……

  年追弦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房间,本想跪在坐在床沿边,然而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坐在了床边。

  时燃睡得沉,苍白的脸上连漆黑的长眉都显得没有平日锋利。年追弦心中软软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指尖的肌肤碰上时燃浓黑的眉毛时不由得一抖,年追弦忽然就缩回了手,他脑中亮光一闪,忽然映出一道清晰的认知:

  他的心已经不知不觉地靠向了时燃。

  时燃那么强大,让他心安不已,又那么脆弱,让他忍不住怜惜。

  年追弦闭了闭眼睛,内心惶然地浮现出一丝欢喜和几分悲哀。他急忙定定了定神,现在还不是软弱放松的时候。

  他按捺下纷乱的思绪,垂眸思索钟故一事——这次钟故没有被时燃打伤,所以应该还没有修习禁术,自己灵力不及他,但只要去提醒师父,擒住钟故应当不成问题。

  打定主意后,年追弦给时燃设下了两道防护,便闪身进入了梦境之地。

  可年追弦却没想到,他一进入梦境之地,有两个人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了。

  准确的说,是清远梦师站着,而钟故跪在他的身边。

  清远梦师静静地说:“我已经带着这孽障,在此等你许久了。”

  年追弦怔道:“师父,你都知道了?”

  清远梦师道:“你们二人的纵梦术还是我教的,此前的梦境之变,我如何不知。”

  年追弦看钟故正凶狠地看着自己,他收回目光直视清远梦师道:“师父,你带他在这里等我,是为了再要给他求情?”

  清远梦师冷冷地道:“自然不是。我对你只是失望,对他却深恶痛绝,我要亲手诛了这逆徒,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从此我们三个,就当从未相识过。”

  她话音刚落,钟故就一脸不可置信地大叫道:“师父!师父!你为什么这么偏心!?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次机会!?”

  清远梦师喝道:“你为了杀人,连父母给你留下的唯一遗物都拿去跟千知客做了交易!你真是丧心病狂!”她猝然抬手,狠狠击在钟故的天灵盖!

  钟故连声音都没发出就满脸是血的倒在了地上。

  清远梦师看着钟故的尸体默了一会,道:“你走吧。”

  年追弦微微颔首,突然,他右手拍出,指尖飞出三根金线一般的灵力,分别没入了清远梦师的喉咙、胸口与小腹。

  “清远梦师”没想到年追弦突然发难,生生受了这三下,喷出一口血来。

  她低声笑道,声音却变了:“小年师兄,你实在是灵透聪慧。”

  此刻年追弦也没好到哪去,他回到最初本就灵力不多,之前给时燃输了灵力,又给小宝治疗,到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一直陪钟故的演戏也是为了等这个机会,这一击得手,他灵力已经彻底耗尽,嘴角缓缓流下一丝鲜血来。

  钟故已经恢复成了自己的样子:“年追弦,我本不信邪,但现在终于明白千知客为什么说,我要杀你只有一种可能了。”

  年追弦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低低咳了两声,又吐出一口血沫,道:“你中了三根锁梦丝,若是再动纵梦术,不到一炷香你就会死。”

  钟故笑道:“我知道的,我现在不动,免得你有后手。”

  年追弦身上发冷,几乎有些站不住,他强撑着冷静地道:“你把师父怎么了?”

  “放心吧,我对杀师父的兴趣不大,”钟故道,“我最想除掉的还是你。”

  他一步步缓缓后退融进黑暗之中,声音渐渐远去:“等着我吧,年追弦。我会一直跟着你,亲眼看你灰飞烟灭,再无轮回……”

  年追弦用锁梦丝制住了钟故,料想他一时半会没有办法再出手。他擦干净了嘴角的血迹,蜷着身体缓了好一阵才感觉胸口针扎一般的痛楚消了不少,便趴在床边给换时燃敷在额头上的手巾。

  “小年,何时了?”忽然,时燃低哑的嗓音传过来。

  年追弦一愣,歉疚道:“时燃,我吵醒你啦?对不起,你快睡吧,我不动你了。”

  时燃撑着坐起来,年追弦赶紧拿了一个垫子放在他身后。此刻屋中没有点蜡,从窗子里透进来的是如水的皎皎月光,月色下年追弦的脸显得更加纯净可爱。时燃看着那如玉的脸庞,轻咳了一声,语气微沉道:“小年,你怎么不休息?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他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捏住了年追弦的腕脉,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受伤了?!”怎么会?自己明明将匕首给了他。

  年追弦眉眼一弯,笑盈盈地说:“就是点轻伤,一点事也没有。我刚才把钟故打跑了,厉不厉害?”

  他这模样太过勾人,时燃忍无可忍地拉过他抱住:“对不起,我没察觉到他来,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年追弦就知道时燃会这样想,从他怀里抬起头笑道:“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你现在伤的这么重,当然要好好养着,”他语气带了一点撒娇道,“时燃,你别自责了,感觉怎么样了?还很难受吗?”

  时燃心软得不成样子,拿他没办法,摇头一笑:“无碍的。”

  年追弦的脸冲着月光,更显皎洁,而时燃却是背光而坐,他的容颜匿于黑暗之中模模糊糊让人看不真切。年追弦看着时燃硬朗的轮廓,忍不住往前凑了凑,担忧道:“时燃,你这次吃了活金丹,怎么没有上次好的那般快啊?”

  时燃一默,他当时身处夜兰州,忽然眼前一黑便回到了那个小巷。心中有几分猜测,知道年追弦定会害怕,便将全部的灵力散布开来寻找年追弦的踪迹。

  可这些事情实在不必讲给小年听。他

  不眠不休地照顾自己,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担心,时燃哪里舍得再给自己的心爱之人添一点苦头?

  “看着凶险,”时燃温声道,“明日起来就没事了。”

  年追弦不由分说地要扶他躺下,嘴上不满地道:“既然如此,你就快些休息。不要乱动,手巾都掉了。”

  时燃微微笑着,就着年追弦的手躺下,他喃喃地道:“小年……”尾音缠绵,入骨情意,都融进了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只有自己听的懂。

  “嗯?”年追弦俯下身子。

  “没事,”时燃轻笑,“好像有些热。”

  年追弦一笑,给时燃盖好了被:“是好像比刚才有些热,但是你也不许踢被子——”

  门突然“咣当”一声被推开,顾香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好了!小年!你们快跑!竹林失火了!”

  空气中的热度好像随着这句话猛地加深了几分,仔细地闻着其实是隐隐有着糊味,甚至有一丝竹子的清香。

  年追弦余光看见此刻窗外已经有火光一点了,他一边扶起时燃一边急切地问:“程姐姐和小宝有没有事?!”

  顾香河将他们往出带:“他们没事,但是竹林现在四处起火,却不知原因,更扑不灭!这竹林里都是竹妖,我们怕火,沾上一点火星都必死无疑!”

  他们刚跑出了院子,程萱也抱着小宝跑过来。这一会的功夫火势已经熊熊地涨了起来。

  忽然,只见一个竹妖跌跌撞撞地向他们冲过来,他身体已经化成了竹子,却还是顶了一个人的脑袋,那火竟是在他的脑袋上熊熊燃烧!

  这竹妖口中惨叫,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一头栽下,火一粘到地上的草木,呼地一下扩开,他们连忙退了几步。

  四周火势已经越来越猛,入目皆是火光冲天,便是有两处火势较缓,也不知能否安全地直直穿过竹林。

  “是焚梦决,”年追弦看着那个被烧得没有声息的竹妖,沉沉道,“是钟故的手笔,他倒当真舍得。”

  顾香河护着家人退向火势较缓之处,大声问道:“焚梦决是什么玩意?!”

  “施法者以自身生命为引,焚烧睡梦中人的梦境置人于死地,”年追弦哑声道,“这火水扑不灭,必须马上离开竹林。”

  原来着火的不是脑袋!是梦境!这上哪灭火去!顾香河咬着牙接过小宝,护着程萱挑火势小些的地方走去,年追弦扶着时燃跟上。然而没走多久,前方轰然倒塌数根翠竹,火一下子冲天而起,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回头看去,山火如猛兽一般咆哮追来,所到之处的草木青竹皆沦为了火的傀儡,连成一片撕咬上来,他们已然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