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车窗被打开，初春的寒风灌进车厢内，齐可人瑟缩了一下，只觉得体温迅速流失，浑身瞬间冰凉。
哧，贺之岚从前面抽屉里拿出个空气净化喷雾，对着齐可人这边喷了几下，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个手帕，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捂在鼻端，另一只手单手开车。
齐可人被冷风呛得咳嗽了几声，贺之岚眉头微皱，手帕捂得更紧了，他的声音瓮声瓮气的，“一个咳嗽可以喷射出两万个小飞沫，不到一秒就可以飞出4到5米，主驾和副驾之间距离不到20厘米，虽然我已经开窗了，但是能麻烦你控制一下自己吗！”
齐可人靠在副驾椅背上，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微微扯起嘴角，“你有洁癖？”
贺之岚笑了一声，“算是吧。”
齐可人在眩晕中尽量保持冷静的思考，现在如此嫌弃他的人当然不可能喜欢他，他问，“你一直在故意接近我，是什么目的？”
车子还在行进，路越来越不好走，天色也越来越暗，贺之岚似乎也不太满意目前的情况，他皱着眉看着外面，没回答齐可人的问题，先抱怨了一句，“这个破地方，也亏他能找得到。”
齐可人有点明白了，“有人和你合伙？”
贺之岚扭头看他，眼里带笑，“你还弄不清楚状况吗？”他“啧啧”两声，拿开手帕让齐可人看见他嘴角的笑意，“很显然，我和白清是一伙的呀。”
兴许是齐可人震惊的神情取悦了这位Alpha，他的笑意更甚了，“你不会到现在都没发觉一切事情都是白清在背后操纵吧？”
齐可人低垂着头没吭声。
贺之岚扔给他一个录音笔，“按播放键，自己听。”
齐可人僵硬的手指按下播放键，一段录音清晰地从中播放出来。
“这个天气喝冰的，对Omega身体不好。”
这是贺之岚的声音，齐可人微微愣了一下，觉得这句话好像听过。
接下来，录音中出现的声音让他瞬间睁大了眼睛。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他听见自己说，“PS并不是毫无瑕疵的证据。”
齐可人想起来了，这是他发现郁崇衣服里那些PS过的照片后，与贺之岚在咖啡馆见面的录音，但隐隐有什么不对。
录音里贺之岚说，“这只是烟雾弹，郁崇很快就会发现这些照片是假的，这反倒能反向证明是有人陷害你，你是无辜的，到时候你只要把视线转移到白清身上，没人会怀疑你。”
听到这段话时，齐可人浑身像被凉水浇过，那天谈话的内容他大概记得，绝对没有这段话，他看向驾驶座上的人，贺之岚发觉他在看自己，就扭头冲他笑了一下，那笑容调皮又得意，好像在说，“哦，你终于看穿我的小把戏了。”
“我不明白，这么做的理由。”录音里接下来是齐可人的声音。
录音里的贺之岚很快劝解道，“你说过，你想和我在一起，我也承诺过，你跟我以后生活只会比在郁崇那里更好，郁尚给电池厂的底价你必须给我弄到，这对我很重要，你明白吗？”
坐在副驾驶的齐可人闭了闭眼，录音里的最后两个字如同敲响了丧钟，他听见里面的自己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回答，“明白。”
这段录音里，齐可人说的话都是那次咖啡馆里的对话剪辑出来的，而贺之岚的大部分明显是后来补录进去的，但是听起来毫无瑕疵，剪辑自然，补录的环境音和现场录音完全相同，没有任何违和感，这必须是专业人士才能做到。
白清是明星，演过不少影视剧，这方面难不倒他。
怪不得，郁崇对他的态度会突然转变，他肯定早就听过这段伪造的录音了。
听完录音后，齐可人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贺之岚似乎有点好奇，他伸手推了齐可人肩头一把，当然是隔着张纸巾推的，他问，“现在，你有什么感想？”
冷风吹在齐可人脸上，他的皮肤都是冰凉僵硬的，失血让他肤色更加惨白，轻轻闭着的眼皮上隐约能看见毛细血管的脉络，让他看起来有种充满脆弱感的美丽，他没有血色的唇瓣动了动，颤动着犹如即将凋零的花瓣，“白清想得到郁崇，你想得到什么？”
贺之岚眼睛里闪过一种奇怪的光亮，那是齐可人很多次在他眼中看到的神情，以前他总看不懂，也没多想，此时此刻，在贺之岚得意又兴奋地迫不及待展示自己另一面的时候，齐可人终于看懂了。
那是混杂着好奇、恶意、兴味的复杂眼神，继而，这种眼神又慢慢变幻，贺之岚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神情，他不再笑，也不再玩世不恭，而是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对齐可人说，“我希望白清能得到他想要的。”
齐可人看着他，“我不明白。”
贺之岚嘴角露出个苦涩的笑，“白清有很多的追求者，他们都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我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齐可人低垂着头，好半晌才轻声道，“是啊，我早该想到的。”
白清是那样一个耀眼的Omega，纵使齐可人在嫁进郁家后，见过了那么多优秀的人，白清还是其中最夺目的一个。
他出身大富之家，从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交往的都是非富即贵，本身样貌极其出色，才艺双全，还是广为人知的大明星，齐可人想不出会有Alpha能拒绝得了他。
齐可人说，“你这么帮他，他却和郁崇在一起，你甘心吗？”
贺之岚眼睛看着前方的路，“我不这么做，他甚至不会正眼看我，现在，至少我在他心里是有用的。”
他们都爱他，齐可人苦笑了一下，癞蛤蟆就是癞蛤蟆，穿上昂贵的新衣，也改变不了本质。直到这时，齐可人才明白，这是属于三个主角的剧本，他自己，不过是个用来搞笑的炮灰角色。
说完这段话后，贺之岚没再出声，齐可人也倚靠在椅背上，沉默地望着外面黑压压的山脉。
直到吹面而来的冷风中带来咸涩的味道，齐可人才意识到，他们来到了海边。
车子停在了港口的一间仓库门口，贺之岚在齐可人的注视下，下车穿上一身橡胶连体服，戴上口罩头套手套，那样子就像要进无菌实验室的实验人员。
他打开齐可人那边的车门，看着意识陷入半昏迷的齐可人，用一种歌剧演员般浮夸的语气道，“啧啧，真是可怜，走吧，到地方了。”
他拿了齐可人身边的文件袋，横抱着他的腿弯将人抱下车，然后进入了漆黑阴冷的仓库。
这间仓库比外面的温度还低，齐可人被放在地上的瞬间被冻得打了个寒颤，模糊的意识被低温唤醒。
他看见贺之岚把手机扣放在地上，打开手电筒照明。
被照亮的这片区域里，一排排的货架上摆放着很多泡沫箱，能闻到海鲜的腥臭味道，顶棚的出风口传来很大的呼呼的声音，源源不断的冷气从中输出，冰冷的风与仓库内的相对较高空气相遇，激发出阵阵寒冷的白烟。
这是一间存放冷冻海产品的冷库。
贺之岚全副武装，齐可人看不见他的表情，这让他更加不安，睁眼看到这里时，他已经意识到了将会发生什么，但他情愿自己猜错了。
“贺之岚，”齐可人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沉睡中的可怕野兽，“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跟白清争什么了，你送我去医院，好不好？”
贺之岚手里拿着那文件袋，冲着齐可人晃了晃，“不好。”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给齐可人看，“本来我没打算做到这个地步，可你竟然怀孕了。”
齐可人闭了闭眼，嗓音哽咽，“我一直在流血，它已经没了。”
贺之岚摇头，像哄孩子一样用轻柔的语气说出残忍的话，“不行哦，我很了解郁崇，他知道你怀孕了的话，而且是他导致你流产，一定会出于责任感回到你身边。”
齐可人睁眼看他，“我死了，你也难逃追责。”
贺之岚冷笑一声，“我当然不希望以命偿命了，毕竟你不配。这个地点是白清挑的，车子是黑市弄来的无照车，出去我就会烧掉。路上有监控，但根本照不清车里人的脸，仓库周围的摄像头年久失修，早就坏了。之后有人问我你的下落，我就说已经送你回家了，至于证据吗，白清早就找好了一个身形和你很像的人。至于其他痕迹，唉，你在这里舒服躺着，我还得出去抹去所有痕迹。”他用一种被添了麻烦的语气说，“你真是个不该出现的麻烦。”
齐可人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贺之岚则用打火机点燃文件袋，将所有的文件付之一炬。
那些文件上，一个小名叫“小葡萄”的胎儿曾经存在过。
燃烧的小小火苗给齐可人带来了一丝温暖，很快，所有文件化为灰烬，仓库里又完全的冷了下来。
在那一丝丝温暖的温度里，齐可人流着泪跟它说了“再见”。
身底下的地面冷得刺骨，这让本就失血的身体雪上加霜，齐可人无比痛苦地感受着这样的低温，内心却还存着希望，能感知就说明还没到不可挽回的绝境，他还有生的可能。
他还年轻，还有很多很多的要做的事，他不想死。
齐可人流着泪看着贺之岚，“纸终究包不住火，万一东窗事发，你很可能是死罪。”
贺之岚戴着口罩的脸上看不到表情，眼睛也在电筒光的阴影里，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声音低沉略微沙哑，“我愿意。”
是啊，为了白清，他什么都愿意做。
齐可人苦笑着闭了闭眼，又睁眼看向他，“可是，郁崇一定会怀疑你的，他不会轻易放弃调查你。”
贺之岚发出讽刺的低笑，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像是不忍说出什么，却又不得不说一样，“啧啧”两声道，“行吧，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他蹲下身子，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Omega，“还记得上次我们在酒店一张床上醒来的事吗？你就不奇怪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晕倒吗？”
齐可人当然知道那次的事是有人背后操纵，只是今天，他才能完全确定罪魁祸首。
“是白清？”
贺之岚笑着又惋惜似地叹了口气，“是也不是，”他手肘放在膝盖上，手掌拄着下巴，一派悠闲地道，“让你意识不清的药是白清提供的，至于让你喝下药的人嘛，可不是他哦。”
一瞬间，齐可人想到了什么，脑袋里嗡的一声，犹如被铁锤猛击。
贺之岚看着他的表情笑出了声，“还记得那天早上你喝的那杯助孕的中药吗？”
齐可人呼吸急促，他挣扎着想起身，身体却已经僵硬得动弹不得，他用了全身的力气，却只是手肘支地了几秒，又很快摔倒在地面，脑后碰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疼得他双眼发黑。
一双戴着胶皮手套的手轻轻触摸他的脸，“你肯定想不到，那天的捉奸场面是你的丈夫和白清一起策划的吧，在他对你义愤填膺地声讨时，你能想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吗？哈哈哈，郁崇真的，我佩服他，他应该提名影帝。”
齐可人紧紧闭着双眼，他死死捂住耳朵，不想听见贺之岚的声音，可还是无济于事。
“那天早上，他在给你喝的中药里放了药，这种药能让人保持一段时间的意识不清，药物进入高效吸收期时，人会陷入昏迷。他计算好了时间，要你去丽景酒店，而他实际上定的是两间套间，一个1501，一个隔壁的1502。你开的的确是1501的门，白清找人把视频里的门牌号逐帧修改成了1502，昏倒后，抱你去隔壁房间的正是你的丈夫啊，毁掉监控的也是他啊。”
齐可人不再出声，不动也不哭。
他早该明白了，郁崇迫不及待想摆脱自己。他一定非常后悔，当年为了抵抗郁母而向自己求婚。
齐可人不能带给他事业上的帮助，连和公婆的关系都处不好，甚至还拖累他，给他丢人。
没什么了，就这样吧。
贺之岚说什么也没能让齐可人崩溃大哭，他觉得无聊了，于是从口袋里把齐可人的手机拿了出来。
齐可人看见了，眼中闪过一丝光，贺之岚发现了，笑道，“不能给你哦，不过我可以给你个机会，你是生是死，就看郁崇的选择啦。”
“什么意思？”齐可人紧皱眉头，问道。
贺之岚不太开心地解释道，“我替他解释一下，他今天不是不想送你去医院，只是潘荣开晚上就要出发去欧洲，有段时间不能回来，所以今天他必须去和对方签订最终的合作协议，郁尚那边的资金压力很大，这个合同不签，他拿不到钱，所有部门都要停工停产，这样对他非常不利。”
齐可人不懂他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们就打个赌吧，”贺之岚笑道，“我们给郁崇发个微信，告诉他你受伤了在这个仓库等他，地址我都给他写得清清楚楚，你觉得怎样？”
作者有话说：
我鬼哭狼嚎，我受不了了我，我再写虐文我真的就是狗！
连夜赶出两章，下一章直接发了，顶多明天不更了。我憋不住了，太难受了。
记得直接点下一章继续看，下一章我可怜的可人就没了，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