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穿过雾气洒落, 给基地研究中心的流线白上镀上了一层橙黄的微光，仿佛是穿透洁白外壳的希望火种光芒，正努力刺穿这长久的末日。
于兴微眼中有着纯粹的喜悦。
他将阮笳领到中心最深处的核心研究室, 将一沓早准备好的资料递到了阮笳手中。
那本资料纸张新旧参差, 部分甚至被翻得起了毛边，足见主人的认真与投入程度。
阮笳耐心听着一旁于兴微给他解释自己的研究思路, 说明整个实验研究的流程、实验设计、参与人员、样本数量等种种细枝末节, 没有打断他此刻的分享欲望。
只不过, 在听到于兴微说起他这短短半个月内，用丧尸王的血液做了三百组样本，用那只精灵族的毛发做了一百五十组样本的时候，阮笳终究没忍住怪异地看着他。
真的不会薅出问题来吗？身体不出问题, 精神也要出问题吧？比如被气死什么的？
阮笳捏着下巴沉思。
于兴微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去了，急忙开口解释道：“金主...阿不, 领主你放心，我们选用的都是实验对象生长最快的结构，保证不会损伤实验对象身体。”
“并且在取样过程中，我们还严格遵守了实验伦理操作规范，每次取样后，都有给予实验对象温馨的关怀，比如优质的食品、舒适的环境和积极的心理开导，尽全力保障了实验对象的身心健康。”
于兴微滔滔不绝, 阮笳的眼神却越来越诡异。
这些被提到的关怀措施, 那只小精灵族或许能够接收, 但丧尸王那边, 绝对会起反效果的吧。
不过...
“很好, 做得不错。”阮笳笑笑, 拍拍于兴微的肩膀，投以一个赞许的眼神。
至于被叫成金主什么的，这不是重点。
“坚守道德与底线是我们为人的根本，即便对于凶狠、无情的怪物们，也要不忘初心。”阮笳义正言辞说道。
这话要是被他口中那些怪物们听见且正确理解，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
“继续说实验结果和研究进展。”不等于兴微再回答，阮笳转移话题回正轨。
之后耐心听了一个多小时后，阮笳终于从于兴微口中把整个实验重点相关内容听完。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资料也翻阅完了最后一页。
“所以你的意思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实验，研究中心现有怪物实验材料所提取出的DNA样本...”
阮笳看着于兴微的眼睛：“...全都无法与这个星球原有生物DNA产生任何关联？”
“对。”于兴微重重点头，“这完全不符合应有的生物进化规律，就仿佛...”
他斟酌片刻，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就仿佛这些怪物们是天外来客一样。”
于兴微说者无心，仅仅只是作为一个贴切且容易理解的形容，但是听在阮笳耳朵里却完全不是一样的想法。
心中微动，阮笳将手中的资料放在一边桌上，翻开到某一页。
他转头认真凝视着于兴微的眼睛，目光里暗潮涌动，仿佛其中潜藏着一个一直等待着某个时机的，被压抑的秘密即将呼之欲出。
“如果，我要你以某一组怪物的DNA序列为蓝本，倒推出一套适用于这些怪物内部的粗糙DNA密码。”
阮笳说：“最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不需要太精细、准确，但是要有哪怕只是一个框架，能做到吗？”
那一瞬间，于兴微从阮笳的眼神里感受到了极强的压力。
他迟疑着，在研究室内反复走来走去兜圈，甚至拿起资料又翻看了两页。
最后，停在原位，他抬头犹豫着说道：“如果是在和平年代仅凭科技力量，很难做到，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是，现在的话，一些异能的妙用，说不准真的能够做到！”
最关键的，于兴微自己也想试试。
从头开始建立一个基因体系，对于任何一位相应方向的研究者来说，想必都很难拒绝这样的项目课题邀请。
在阮笳严肃、重视的态度下，一时上头，于兴微将承诺说出了口。
“很好。”听到他的话，阮笳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容盈在脸上，格外的和蔼亲切。
等等，这个眼神、这个表情有点熟悉...
于兴微心中冒出不太好的预感，紧接着，就听到阮笳说。
“既然这样，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我会和你们在研究中心同吃同住，全天候协助实验，饿了有专人送饭，累了有基地医馆的治愈系异能者帮忙恢复精神力。”
“除此之外，还有任何我能帮上的忙都可以提出来，不要客气。”
阮笳语气轻缓温柔，于兴微的冷汗却从脖子滑落下来，表情僵在了脸上，眼尾细纹一抽一抽的。
这个意思，难道是接下来一个月，他和整个研究中心要全天全时段无休？
虽然他自誉为研究狂人，但是加班这种事！
“报酬是三座领主界面的炼金室。”
“成交。”到嘴边的拒绝话语生生拐了一个弯，于兴微喉结滚动。
所谓炼金室，虽然是这个名字，但是并不仅仅只能用于炼金，它更多的是贴近现代的化学实验室。
对于研究中心来说，不仅可以增加化学相关实验的硬件设施，还能够通过建筑自带的玻璃自动炼制等功能，大大提高实验器皿的供给速度。
因为怪物身体成分的特殊，基地研究中心的实验器材损耗一直很厉害，末世没有实验器皿原材料的生产流水线，只能靠火系和土系异能者配合锻造，效率极低。
“还有什么问题吗？”阮笳问道。
“没有问题，保证完成任务。”于兴微满口答应，果断将整个研究中心卖了出去。
阮笳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低头翻阅起桌上资料中，于兴微已经做出的那些样本数据资料。
他忽然说道：“至于所选取的蓝本...”
“不能使用丧尸王的样本数据。”于兴微极其顺畅地接话。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了然。
有这半个多月的“相处”和实验，于兴微也发现了问题。丧尸王的存在对于整个丧尸一族，在生物的角度非常、非常古怪。
完全不一样的血液成分、仿佛天生熟练掌握人类语言却不常用丧尸族语言、过于灵活的肢体动作等，除了外形相似，丧尸王与其他丧尸根本不像是一个物种。
而那天丧尸王与阮笳对峙时短暂表现出的诡异状态，更是令人细思极恐。
然而这些差异的真相是什么，可能还需要更多的类似首领级BOSS作为参照才能得到准确验证。
...
接下来的一个月，就如阮笳所说，他真的全天候待在研究中心监察研究进度。
除了夜间回去休息几个小时，哪怕是研究员换班休息时，他也没有离开。没有人怀疑他异于常人的身体状态，大家只当是领主在领地内不为人知的特异功能。
至于模拟实战演习的事，阮笳放心地将其交给了上回夺得战绩第一的弥清负责。根据反馈得来的情况，进展和效果一切良好。
而基地日常事务，林卓荦等新上任的一批基地管理人员已经十分熟练，并不需要阮笳操心，其他的建设事务等，阮笳在研究中心也能操作。
很快结束当天必须要亲自处理的基地事务，阮笳穿着全套的无菌实验服装，虚倚墙壁站在最核心的实验室内，静静观看于兴微带着几位中心最资深研究员进行实验操作。
时不时的，他冷不丁出口几句建议，恰好切中那些人正焦灼停滞的关键点。
几次下来，不仅是其他人，就连于兴微都转头诧异地看了阮笳好几眼。
“领主大人，你以前也有过丰富的研究经验？”有个研究员没忍住开口问道。
刚才阮笳所提出的那些建议，反应之快、内容之准确，分明是一位经验老道、履历丰富的资深学者才能做到的。
但是，在此之前，阮笳从来没有表露出，自己对实验研究有所了解，更别提擅长。
阮笳漫不在意的歪头，唯一露出的漂亮双眸玩笑般弯着：“只要是这个世界上有的，我什么都会哦。”
他这话说得夸张，其他人跟着笑了起来，只当他是在开玩笑活跃气氛。
大家想过一转，觉得或许是因为于兴微之前仔细给阮笳解释过实验原理和流程，而作为领主，在宏观理论上有别具一格的眼界，也不是什么奇事。
只有于兴微动作微顿，他心里暗暗觉得，这是真话也说不准。
全身心投入进实验当中，一个月的时间如同白马过隙，飞速而逝。
这段时间，阮笳看得着实有趣。有异能存在的末世时代，做起实验研究来，与阮笳上个世界整体和平的时代大不相同。
各种异能的光芒乱闪，眼前分明穿着严肃白蓝色实验装备的研究员，可能下一秒手心中就凭空冒出火焰、闪电、水流等。
两者结合，像极了魔法与现代化的融合现场。
不过，这样所取得的效果确实惊人。
许多原本科技水平难以达到的实验冰点、熔点、撞击数值等，又或者需要长时间等待试剂反应才能观测出的现象，都可以通过异能作用在短时间轻易解决。
又一次通过冰系异能者极限降温提取出DNA序列片段，配合另一位异能者加速反应速率，于兴微带着众人紧张地观察着实验的反应情况。
时钟滴答一声，跳跃到09：00，基地城门开启的声音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已响过。窗外，即便有浓雾遮挡，天光泛起的鱼肚白也难以被忽视。
距离一个月期限早已过去了九个小时，自昨天白天起，于兴微和这些研究员就没再挪窝，阮笳在一旁看着，也不催促，甚至偶尔亲自上手帮忙。
现在，望着新一次的实验结果，于兴微终于像是承受不住，颓然地倒进了一旁座椅里，周围其他人的脸色也是一片灰沉。
“我看看。”看着众人的反应，阮笳走上前去，一手扶上仪器，认真观看着实验的结果。
此前，每一次的结果，他都一个不漏的认真看过，包括其他实验室里送来的分支实验结果汇报。
当然，现在其他实验室的研究员都已离开，研究中心里只剩下他们几人。
抬头松开仪器，阮笳一边褪下手套换上新的，一边望向众人。
“所以，实验的结果依旧与之前每一次一样，完全一片混乱，找不到任何稳定的关联点。”他说道。
没有人第一时间接话，良久，于兴微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代表着，他承认自己和整个研究中心，这一个月毫无进展，别说承诺给阮笳的建立一个粗糙的体系，他连一个点都没能找出来。
这种状况，在末世之前其实极为常见，别说一个月，一年、十年，甚至一个人的一生，实验研究得不到寸进是很正常的。
能够得出结果的，相反才是得到天眷顾的幸运之子。
只不过，于兴微想想自己给阮笳承诺过，心里总有些包袱压在上面，很过意不去，以至于不敢去看阮笳的眼睛。
“一个月前，是我夸下海口，给了你不切实际的希望，我很抱歉。”
他这边意志正消沉，下一秒，就听阮笳的回答响在耳边，没有半点不快。
“那或许，这些序列就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程式呢？”
阮笳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十分轻松且自然，好像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只等着一个能被他们接受的时机，才好公之于众。
于兴微愣愣地看着阮笳，耳边听着对方继续说着足以颠覆每个人认知的话语。
“比如说，这个末世仅仅只是一个全息游戏，又或者是某个科技远胜于这个世界水平的世界体所精心设计的幻象？”
“那些千奇百怪的怪物，之所以来得奇怪又找不到进化规律，是因为它们本就只是虚拟世界中的虚拟生物？”
“或许，这些测出来的DNA序列，仅仅只是早被设计好的随机序列。”
阮笳目光沉静，看着周围一张张逐渐呆滞的脸庞，这样的论调对于他们这些做科学研究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
从世界刚出现第一次混乱，至今已有三十多年。而秩序彻底崩坏并出现异能，人们口中所称的“末世”真正开始，人类改用重建新历至今恰恰整十年。
在这里不少年轻人，其实是在混乱后出生，在重建新历迎来成年的。
混乱的末世就是他们所见世界的全部，阮笳所说的这些，几乎是在挑战他们对世界认知的根基。
但是，奇迹的是，在场每一个人表情或挣扎、或怀疑，甚至有不屑，却没有一个人情绪崩溃或失控。
或许，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研究，早已在他们心中隐隐种下了一些还未发芽的种子，只是他们自己还未察觉到。
这也是阮笳费心部署这些实验的目的，一要有一些能拿出来说服别人的实证，二则是做好预先铺垫，否则真相揭开了，人如果也被逼疯了那得不偿失。
良久的沉寂，阮笳也不着急，慢慢等他们接受，并让大脑重新活动起来。
“可是。”毕竟是研究领头人，于兴微最先开口，“末世至今这么多年，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并将这当作世界的真实。”
于兴微语气难掩艰涩，末世开始的那一天，他正好十来岁，是人生观建立的时期。而后不久，成年的他凭借过人的天赋，迅速加入了当时仅存的几个研究所，将全部的自己投入于探索末世起源和结束混乱。
再后来，三十多岁的他，眼睁睁看着末世吞噬了所有秩序，也吞噬了他的那个研究所，吞噬了他的老师、同僚，吞噬了他还没来得及做完的实验。
即便这世界给予了异能这种补偿，也很难磨平那一刻留下的创伤。
人类在混乱中挣扎重生的二十多年，仿佛一瞬间化为了灰烬随风散去，留给于兴微的只有化灰后那一点刻骨的执念。
可以说，找到末世的来源，已经成了于兴微人生最大的目的。
是这个目的，驱使着他一直不分昼夜地做着研究，甚至在旁人看来像个不太正常的人。
于兴微说：“这样的虚拟程序猜测，足以直接推翻整个世界。”
“...以希望基地现在的实验样本量、地位和力量，说出这样的内容，恐怕并不足以让人重视且信任。”他的语气努力保持冷静。
心中，于兴微自己也没有察觉，他其实隐隐已经开始接受阮笳的说法。
阮笳看了他一眼，没有急着用精妙的回答和策略说服他。
在阮笳的眼前，别人看不到的领主界面上，右上角的数字刚刚从12/35往前跳了一个数字，变成了11/35。
整个末世世界的基地数量，在五天前由36减少到了35，而就在刚才，希望基地排名升到了第11位。
还差一点点。
“所以，我们还需要一个契机。”阮笳道，“这个契机，本来很快就要来了。”
“但是，我更喜欢自己主动去抓住它。”
...
基地医馆。
已经在这里住了第一个月零十五天的时怿，目光沉沉地望着面前离地半米高、两人宽的玻璃窗外。
身处末世，希望基地的医馆与和平年代的医院有着许多的共通之处。
比如，永远满满当当的伤患、脚步忙碌的工作人员，还有仿佛渗入建筑本体永远萦绕不散的消毒水气味。
但是，这一切都和时怿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他现在正被安排住在整座医院，乃至于整个基地，唯一的一间危重、全封闭、禁止任何人出入探视的高级特护病房！
“时先生，这间特护房可是在了解您的伤情后，由领主大人亲自特批贡献点资金，我们医馆为您量身打造新建的。”
“被丧尸王咬伤的隐患极大，基地之前从没有谁遇见过先例，领主大人这么重视，全基地治愈系异能者、前医疗工作者也在为您彻夜无休探讨治疗方案。”
“还请您能够放平心态，积极配合我们的治疗。”
面前专配给他的医疗者跟早已设定好程序一样，甩出一大段毫无死角的说辞。
说话时，对方笑得比多年的亲友还亲切，眼里的关怀挑不出一点错处。甚至于，一边说，这位治愈系异能者还一边用自己的治愈异能给时怿全身上下又扫了一遍。
对方的服务着实细致，十足的耐心衬托得时怿仿佛一个幼稚、难缠、不重视自己身体的医闹患者。
但其实，时怿仅仅只是委婉地说了一句话。
说他觉得自己身体状况一切良好，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感染迹象，没必要继续浪费基地稀有的医疗资源。
脸上一贯的温和都有些要挂不住，时怿肯定，医馆里这些人分明就是故意在装傻。
他们一定得到了阮笳什么指示，这是在软禁他！
之前刘琛那事的时候，阮笳不是亲口说过的吗？如果人感染了丧尸王血液，要么当场发作，要么根本不会被感染。
回忆起他和丧尸王一起被抓了个正着的那一天，时怿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当时暗地指挥丧尸王扑咬自己的时候，阮笳那一瞬间的诧异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根本不是在惊讶于他的难缠，而是在毫不留情地嘲讽他自伤八百还送上门来的愚蠢。
可是，阮笳这颠倒黑白、装聋作哑的操作也太不要脸了一些。
时怿暗暗咬牙，完全忽略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主动推动到这个结果的。
玻璃窗外，那些闲着等待治疗的基地伤患们，不少也在看这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建的特护病房和里面住的第一个病人。
看到笑容满面的医馆工作人员，眉间尽量掩盖却依旧遮不住的无奈，还有脸色难掩黑沉的时怿。
这些人不知道脑补了一些什么，纷纷将谴责的目光投射到时怿身上。
迎着这些来自基地普通居民的目光，又想到他离开基地事务中心专职处理基地纠纷的岗位已经一个半月，整个基地竟然也没有一个人，对他感到想念、不舍，表达希望他回去的意思。
自来到末世起，自带亲和力buff，不论在人类还是其他种族之间都无往不利的时怿，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种被抛弃了的孤独感。
而在其下潜藏更深的，是一种坚定认为自己独特性的自信将被击碎的惶恐。
思绪百转，时怿强压下那些负面情绪，他瞥了一眼看上去很好说话的这位医馆工作人员。
想了想，他转移话题，语气像寒暄一般试探说道：“王不易和刘琛的事实在令人遗憾，他们离开之后，基地的守备和...”
“过去的事多想无益，还请时先生保持静养，不要多思。”时怿话还没说话，就被面前的医馆工作人员笑着打断。
他眼中带着无奈和担忧：“如果考虑太多，影响到了心情和睡眠，不仅不利于伤情恢复，更会给可能潜伏的病毒可乘之机，希望时先生理解。”
什么伤情？他现在身上天天被治愈异能一天扫八回，心里憋得再上火，脸上都一个痘痘不带长的。
时怿内心吐槽，不甘心他继续试探道：“我身为基地管理人员，这段时间...”
“哪怕是为了基地考虑。”时怿再次被无情打断，偏偏对方笑容满面，根本没有给他借题发挥的余地。
“哪怕为了基地，也请时先生放宽心情，至于基地事务相信不管是领主大人，还是每一个心怀基地的普通居民，都愿意尽自己的力量，为大家排忧解难。“
这位医疗者一边说，笑容越发灿烂，说完，他端起医用托盘转身就离开，没有给时怿任何继续追问的机会。
糟糕，时怿暗道，这人道行比他还剩。油盐不进，太极打得炉火纯青。
应对这种人，只能来硬的。但是，当众拍桌发怒恰恰不是时怿所擅长的。
一瞬犹豫，机会稍纵即逝，时怿只得勉强维持自己礼貌好脾气的人设，起身将人送到门口。
门外，一个正乱窜寻找厕所的伤患恰好在这时经过，正撞上两人开门，对方先愣愣望着里面的时怿，而后才有点尴尬地询问出自己的目的地。
这种事情在忙碌的医馆时有发生，那人很快被医馆工作人员热心地领走，特护病房门在时怿眼前无情关上。
时怿的脸色阴晴不定，随着被形容软禁的时间越长，他现在的心情越发焦躁，有时候甚至难以维持基本的理智。
他可是世界跨越三百年选定的救世主啊！哪个救世主会这么狼狈？
这简直、简直是...
就算是要软禁也得选个分量足够的地方吧？人来人往的医馆是个什么事！大隐隐于市吗？时怿愤愤。
良久，时怿的脸色才重归平静，他转过身背对窗外的人来人往默默躺回了病床上，将被子盖住半边身体，一段时间后，仿佛陷入了熟睡。
他必须保持不能失态。
没错，这个缺德的医馆舔阮笳舔得实在过分，居然连一个窗帘都没有给他装上，好像怕一时不注意，他就能在病房里大变活人当场消失一样。
一直到夜幕西沉，人群散去，最后一班查房的医疗者也离开了，只剩下值班的人坐在他的玻璃窗前。
医馆内光线昏暗，一直安静躺着的时怿忽然动了动，借助身体的遮挡，他一直攥紧的手掌微微张开，露出里面一片残缺的树叶。
树叶上写着一行字——“三天后，阮带队，基地异能者全体出动。”
时怿手心发力，一簇小小的火苗在他掌心冒出，将叶片烧成了灰烬，旋即一个很小的风旋出现，连灰烬也被吹散到病房各处，难以找到一点痕迹。
他侧身小心地朝窗外看了一眼，一向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眼神，此刻微妙地透出了几分狠厉。
与此同时，领主塔内。
结束一个月研究中心监工的阮笳回到久违的塔中，在他窗边的小桌上，一些堆积的资料正放在上边等待处理。
阮笳一手端着一杯白开水，一手翻阅资料，已经看完的内容被他随手放在了脚边不远处。
此时那里还只有一份内容，正是医馆里关于时怿这段时间情况的汇报。
在这份汇报的右上角，一行明显临时加上的小字，正注明着有人借助医疗工作人员进出给时怿传递消息，医馆按照阮笳叮嘱没有阻拦。
而消息内容也被标注出来，与时怿在叶片看到的一字不差。
阮笳余光不经意瞥过那行字，端着用惯的木杯又喝了一口水，眼中没有分毫波动。
作者有话说：
7k。
但是因为昨天鸽了，所以现在是10000+3000-4000=9000.
还欠着9k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