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幻境。
这里类似地狱, 却比地狱更加无序，没有阎王小鬼，没有冥河与孟婆桥, 没有秩序井然的排队投胎。有的只是满地燃烧着的苍白火焰, 阴冷诡谲。
姜蚀与404刚踏进来，四周的怨魂仿佛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蜂拥而至, 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卷住两人不让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困难。
周围的苍白火焰, 因为嚎叫着的怨魂们而变得更加冰冷, 好像那不是火焰, 稍微触碰一下就会将人冻成冰雕那般。
如泣如诉又带着浓烈负面情绪的声音层层叠叠地响起，那些声音里有怨恨，有愤怒, 有歇斯底里：
“虚伪！你们的伪善令人感到恶心！”
“凭什么程潮汐那种加害者也能得到救赎，可我们却要在这冰冷的地狱里挣扎！凭什么！”
“连人渣都有人帮，这天道不公！哈哈哈哈毁灭吧, 都毁灭了吧！”
这些怨魂们似乎要把所有的怨与恨都发泄在姜蚀身上，它们的怨念也将姜蚀缠绕得最紧, 无数情绪灌涌进来, 冲击着人的大脑, 影响人的情绪，压力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
它们要拉着姜蚀共同沉沦在这无边的恶念当中。
404只能算是受到波及, 但情况也很不妙, 灵智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整个法宝都快故障了, 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宿、宿主……我好难……难受……】
404平时再镇定，也没碰到过这样的阵仗，直面轰击而来的负面情绪，汹涌得猝不及防，躲闪不及，一旦情绪被卷进去，就如同深陷沼泽，越是想要将意识抽-出，就越是困难。
无数怨魂生前被迫害的画面一一展现在两人面前。
有的是在意识清醒时，活生生砍断四肢，被做成人彘；有的是在恋爱游戏中输掉了自己的心，被人渣又挖心肝又挖子宫；有的是生而卑微，在下水道般的环境里不见天日，被轻易就碾死；有的则是天之骄子，遭到背叛，满盘皆输，沦为阶下囚，任人凌迟……
那些人经历过的痛苦，仿佛也逐一重现在两人身上，疼痛感真实而强烈，寻常人经历其中一种就能痛苦到崩溃，何况如今是轮番上阵，没有间隙。
404整只化形龙都缩水了一圈，牙齿咬得咯咯响。
姜蚀见状，索性抬手一招，将它收回自己的识海之中。
回到识海内的404还在不住颤抖，即便感受到识海内的温暖，意识也一时半会儿无法脱敏，仍在原地哆嗦。
想到什么，它惶恐地抬起头：【宿主！你怎么样，要是实在撑不住，咱们就撤，不要强求！】
毕竟邪神可是在万界中扎根许久了，连万界天道都拿祂没办法，姜蚀就这么单枪匹马地闯进祂的神国，那不就跟送菜一样吗？
当初它就应该好好劝劝宿主的，就算找不到帮手，也至少要多做几手准备再来啊，404感到非常的后悔。
而如今，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宿主受苦，连一点忙都帮不上不说，还有拖后腿的嫌疑。
404受到的情绪污染还未完全脱离，已经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厌弃之中。
然而，姜蚀却在识海内凝聚出一只小饕餮来，用他的小爪子拍了拍404的脑袋：“没事，这点小伎俩，暂时还难不倒我。”
的确，那无边的负面情绪能将人的理智压垮，催人堕落，迫人发狂。
但姜蚀从前每时每刻都在疯狂的边缘徘徊，被饥饿折磨得几乎丧失理智，背负【圣人暗面】命运的他，炎帝治下的子民吃得有多好，他的肚子就饿得有多难受，只是这点小情绪的折磨，姜蚀还不放在心上。
耳边的骂声仍在继续。
“凭什么人族才能被偏爱，万界号称的众生平等都被吃进狗肚子里去了吗，要我说，人族才是万界毒瘤！”
“你连人都不敢吃，你个胆小鬼！”
怨魂们一边咒骂，一边嘲笑着姜蚀，扭曲的鬼脸奋力挤到姜蚀的面前，用它们的恶念死死扒着姜蚀，眼眸中闪动着邪念的光。
它们想要更近距离地看清姜蚀的反应，想要看他脸上露出害怕却又无力反抗的表情。
然而，姜蚀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将那些缠绕在身上的怨念一点点扯了下来，就像撤掉一块黏人的牛皮糖般，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畏惧，反而用一种挺无奈的口吻道：“嗯，我知道了，然后呢？”
怨魂们被他这话噎得凝滞一瞬。
姜蚀拧了拧僵硬的脖子，做着转动胳膊的动作：“我的态度又不代表万界天道的态度，你们跟我发牢骚也没用啊。你可以去讨厌人类，我也可以去喜欢人类，你讨厌你的，我喜欢我的，又不冲突。
“有什么意见你们自己去向诸天万界反映去，我不负责这个。
“再说了，求人帮助之前先自救，这个道理你们都不懂？
“真有困难就自己发布任务去啊，别将旁人的免费帮助想得理所当然。既吵着喊着要公平，却又在言语之间将自己放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好像别人生来就该体谅你，你们又高贵到哪里去？”
姜蚀冷笑着踏出一步，两步……接下来他每踏出一步，就拽掉一些缠绕在身上的怨念，被扯掉的怨魂想要再扑上来，对上姜蚀黑沉沉的眸子时，却有一瞬间不敢上前。
姜蚀仿佛不受影响般，继续往前走。
“最后，再提醒你们一件事。”姜蚀眨眨眼，道，“我不是人，是凶兽，你们是不是对凶兽有什么误解，随心所欲才是凶兽的本性，还轮不到你们对我指手画脚。”
怂恿我去吃人？人有什么好吃的，浑身土腥味，还可能含重金属和微塑料。
是米饭不够香，还是面条不滑溜？是食物大灭绝了，还是怎么的，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吃人？
你们这些邪神爪牙坏得很。
姜蚀冷哼一声，释放出上古凶兽独有的气息。顿时，那股仿佛能吞天食地的欲望席卷了整个平原。
苍白火焰骤然不安地缩成了一朵朵小火苗，怨魂们浑身僵直，背竖汗毛，明明没有实体，却感受到了切肤般的刺痛，一种被饿鬼盯上，能将自己从头到脚吃得干干净净的恐惧感席卷全身！
姜蚀没去吃这些怨魂，而是抬指一点，用太阳真火将它们裹住，其中一些怨念残留很快尖叫着化为灰烬，剩余的残魂则被麻溜地送去往生。
等这一片清空之后，姜蚀才看清脚下土壤中埋藏的东西。
那是堆满了整个平原的累累白骨。
有的白骨已经风化成白色粉末，有的还新鲜带着血肉，一副副骷髅用空洞的眼眶瞪着姜蚀这边，仿佛有无尽的痛苦与哀怨。
那些苍白火焰，就是以尸骨为燃料，昼夜燃烧，灭之不尽。
姜蚀眉心微蹙，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他朝识海内的404说：“等我干掉邪神之后，这座神国能用炮轰掉吗？”
404沉默片刻：【……应该，能吧。】它也不确定。
通常情况下，神明死去之后，祂所拥有的领域也将崩散，只是邪神太邪乎了，他们所探知的神国位置，也是从那具藏在蛟神体内的分-身中得到的，神国本身虚无缥缈，没有具体坐标，只有通过联系才能进入。
这样一个藏在不知道什么维度的神国，要如何才能消灭？
就算要拿炮轰，肯定也不能是普通的炮弹。
再说了，那也要宿主平安回来才行啊！
404对姜蚀担忧不减，进入神国后的这一路，身体、心灵、心境上的折磨一刻都没有停下，它很担心自家宿主扛不住。
别看方才姜蚀应对得坦荡轻松，实则过往的一些任务中，404也没少听姜蚀吐槽，任务对象中也有姜蚀不喜欢的。
诸天万界挑选任务对象的标准也并非以人品为主，其中自然也有一些私德没那么完美的，往日里这也无可厚非，可如今所有情绪都在放大，恶念不住地鼓动，连404都会受到影响，更何况姜蚀？
姜蚀自己也说了，他是凶兽，并非圣人，他也会有愤怒、憎恶、嫉妒、哀伤等情绪，甚至因为是凶兽，会更加放纵这些情绪。
404无法想象，宿主每迈出一步，维持清醒要付出的代价有多沉重。
姜蚀全然不知404在脑补什么，他踏出尸骨平原之后，远远地就看到了一座类似末世时人类幸存基地的建筑。
此刻，数百名身负异能的人朝他过来，有人惊呼，有人狂笑，有人在吹口哨：“主系统发布的任务来了！只要杀了这个人，就能得到一个愿望！”
“冲啊！干-死他！”
他们嘻嘻哈哈又野心勃勃，将姜蚀完全视作一个死物，一串数据，只要将他刷了，就能获得“主系统”丰厚的奖励。
这些全都是与邪道系统绑定的“高玩”，他们从系统商城中获得了无数道具与异能，实力与天兵天将相差无几，甚至有的会更加厉害。
他们手中沾染了无数鲜血，为了任务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早已将漠视生命刻入了骨髓里。
耳边那怨愤的声音还在持续回响：“看啊，这就是你想要保下的人类，人类卑鄙又自私！他们连最肮脏的蛆虫都不如！”
姜蚀嘴角微抽，想用这种方法打击他，邪神是不是把补来的营养都拿去制造分-身了，没顾上自己的脑子？
“难道你不是你挑选宿主的时候选的都是人渣，又用邪道系统给他们洗脑，才把他们培养成这样的吗？”姜蚀无奈摊手，“还有，大家都是为了生存，你就不要跟我扯什么大义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为了保护人类才来找你的吧，邪神大人？”
眨眼间，基地里的高玩已经与姜蚀短兵相接。
姜蚀只是一个照面，一圈人就都被他甩飞出去，天兵级别的高玩对姜蚀造不成任何威胁。
他边朝前跑，边对耳畔那个嗡嗡不断的声音说：“我来找你，是为了吃饭啊！”
说得真是非常的理直气壮。
作者有话说：
邪神：从未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弑神者。
姜小蚀：那你赶紧多欣赏一下，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