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寨子里过了几天吃香喝辣、逍遥自在的美好时光后, 再不舍得，姜蚀他们也得带着李榛返回东都城了。
毕竟李榛的身份是一国右相，一直装病不见人, 会引起各方的猜测与怀疑, 而他在兴城收集到的证据，也要尽早送回都城。
如此一来, 才能更好地配合小皇帝那边“请君入瓮”的戏码, 毫无疏漏地用环环证据钉死兴王。
出发当天是个天气晴朗, 阳光明媚的日子，土司与族人们一同将姜蚀等人送出寨子。
姜蚀一面慢吞吞地往外面走, 手里不断从老乡们手中接过各种打包起来的食物, 嘴上还说：“哎呀, 不用这么客气，送腌肉就得了，怎么还把罐子也给我们了……”
嘴上说得很谦虚, 可身体却毫不含糊，大手一挥就让侍君们把腌肉罐子都搬上了板车。
板车还是之前从土司的大王子手里薅回来的，抢了人家的就没打算还回去。
之后林林总总又搬了不少食物上车, 几乎将整个寨子的粮仓都薅完，姜蚀还“依依不舍”地抓着土司如风干树皮的手, 十分不要脸地说：“还有什么好吃的吗？都说了不要客气, 你们山里人就是热情, 我不收也不行啊，不收就是看不起你们, 我知道的！”
土司掉落的眼泪都快能汇聚成一汪溪水了：“……还有十车香料, 本来应当是月底从西射送过来的, 它们现在还在路上, 你们要是朝西多走几里路，还能顺便接手这些香料。”
姜蚀故作讶然：“啊，那多不好意思。”
土司费了好半天劲儿也没能将自己的手从姜蚀的爪子里抽-出，只好笑容僵硬道：“应该的，应该的，这些本就写在条款里的，反正以后也要上贡给朝廷。”
“既然你们对朝廷如此忠心，不收下恐会让你们寝食难安。”姜蚀一本正经道，“皇上爱民如子，想必见不得自己的子民煎熬辗转，所以那些香料，我就代为收下了。”
土司继续僵着脸，违心道：“……应该的，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们。”
姜蚀满意微笑：“皇上有你们这些识时务的栋梁之材，真是国家的福气啊！……你们还有什么心意想要本钦差代为奉上的？”
土司崩溃道：“大人，现在真没有了，地里的秧苗还有俩月才熟呢！”
“好的，两个月后，朝廷会再派人过来。”姜蚀从善如流，并玩笑道，“说不定到时候来得还是我，届时我们一定要好好搓一顿，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土司表面没说话，内心已经对姜蚀ptsd了：可千万别是你！我宁可被朝廷的铁蹄踏破山寨，宁可不当这个土司，也不要你来了！
你可千万别过来啊！
等到实在薅无可薅，姜蚀才遗憾地骑上了猪象——这同样是一种以前姜蚀没见过的物种，脑袋像大象，但身体更接近猪，四只蹄子比较短小，在林中行动灵活且迅速，在当地人眼中，既可作为坐骑，也能是储备粮。
听闻姜蚀等人要走，土司不论是真心还是惨遭胁迫，麻溜地给随行的所有人都配上了一头猪象。
队伍开拔，只听地面传出一阵“沙沙沙”的声响，与马匹重踏的声音略有不同，猪象的脚步声更为轻盈。
姜蚀骑在猪象背上，抓着坐骑的两只耳朵，露出认真思考的神色。
……这算是象耳，还是猪耳？是做成卤猪耳好呢，还是做成凉拌猪耳，红油猪耳？
身下的猪象“吭哧”两声，忽然感到背脊发凉，不禁跑得更快了。
*
“来一趟也不容易，咱们先把那十车辛香料接手了，再去兴城。”姜蚀对侍从们道。
对于这事，不管是侍君还是侍卫，都没有任何异议。侍君们会为了厨艺有更多发挥的空间而感到高兴，侍卫们则摸着这段时间明显凸起来的小肚子，也默许了绕路的行为。
至于李榛等人，作为前俘虏，没有他们发言的份儿。
再加上见识过这帮家伙非人的战斗力以及厨艺水平，李榛很机智地保持了沉默，也让身边的人都保持沉默：“管他们绕几天路，我们只要张嘴吃饭就行了。”
于是队伍十分隐蔽地，在靠近距离兴城最近的一个岔路口，拐向了西边的另一条路。
而此时，留守在兴城内的兴王副手，惊悉都城那边的暗桩不知何时全都联络不上，嗅到了一丝暴风雨来袭的味道，为了避免都城的火烧到兴城，他在城内布置了天罗地网，只等将第二批从都城来的人死死“堵住”。
第一批人已经交给土司那老头了，第二批只能自己解决，否则老头会怀疑他们的……副手在心里暗忖，同时暗自咬牙，只要是都城来的人，他一个都不能放过！
丝毫不知道他们又避开一个陷阱的姜蚀等人，在出发约莫两日后，与十车香料商队碰了个正着。
不过奇怪的是，说好的是十车香料，西射国那边的队伍却足足有四五十辆车。
这么庞大的队伍，姜蚀他们要是发现不了才怪。
还好出发前带上了土司的信物与文书，即便看到来交接的是一群陌生人，西射国商队也没怎么怀疑，只当是兴城人代为接管。
点齐十车辛香料，商队老板正要在文书上盖下自己的印章，姜蚀突然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那些车马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商队老板谨慎地看了他一眼，斟酌着道：“大人，您是否认识兴城内的大人物？”
他问得很含糊，但言下之意还是很明晰的，意思是问姜蚀是不是兴城派来的人。
姜蚀轻轻一笑，也很含糊地说：“你想通过我，认识什么样的大人物？”
他没说自己是不是认识兴城的大人物，而是通过“我认识大人物”这个信息，误导对方产生类似的结论。
而起姜蚀看出来了，香料车队恐怕只是个幌子，真正重要的是后面那三十多辆车。
来投靠兴王的？
姜蚀不动声色地耸了耸鼻尖，从那些车辆上闻到了属于粮食的醇香，嗯，还有肉味。
对面的商人显得十分激动，他的脸色微微涨红，似乎在极力克制激动的情绪，嘴唇翕张了几次后，他对姜蚀小声说：“大人能否再次等候片刻，我去后头问问我家主人，您说不定会对他的来历感兴趣。”
商人很快小跑着前去车队后方，那里有几辆低调但宽敞的马车，看起来是给有身份的人乘坐的。
此时，李榛也骑着一头猪象靠近了姜蚀，将自己观察到的结论告知姜蚀：“这支队伍不简单，你看见后面那些打手没，看装扮只是商队雇佣的打手，但行走坐卧，不似一般市井莽汉，反而更像行伍出身。”
姜蚀也点点头：“是的。”
李榛对他道：“与他们交涉，一定要小心。”
姜蚀笑道：“明白。”
商队人数占据上风，与他们硬拼不是良策，不过要是真闹到不得不动手，也不是没有正面刚的可能，至少他们机动性高，猪象跑得快，打不过难道还不能跑吗？
过了一会儿，商人满面笑容地跑了回来：“大人，我家主人说，说请您上马车一叙。”
姜蚀说了声“好”，然后丝毫不慌张地跟了过去，连一个侍卫都没带。
这在西射国商队众人眼中，不是他相当有自信，就是他身手了得，并不担心自己会遇到危险。
而实际情况是两者兼备，姜蚀现在用的可不是赵乐水那副脆弱的人类身躯，冷兵器压根伤不到他，□□只要不是核-弹也基本拿他没办法。
用毒？不好意思，毒素只会成为饕餮的小零食。
商人把姜蚀带到马车前，姜蚀轻盈地跳上车，掀开车帘，往里面一钻，直接坐下后，才打量起里面的人。
里面是个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相貌偏文雅，但体型是西射国常见的大块头，肩宽臂长，骨架略大。
他身上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面容略略板起，像是要给姜蚀一个下马威般：“小友，不请自来，是不是有点没礼貌啊？”
姜蚀轻嗤一声，并没有被他故作威严的表现吓到，反而还伸出手，从男子面前矮几上放着的一盘的水果里，挑了个最大个的白色水果，用袖子擦了擦，便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我要是没打过招呼，外面的商人是幽魂不成？如今求人的似乎不是我，而是你，有话就说，莫要藏着掖着，待我吃完水果，你想说我也不听了。”
这……男子似乎从没见过这么任性的人，原本看姜蚀年纪轻，心下还有些失望，觉得他无法帮助自己达成目标，可如今姜蚀表现得如此镇定自若，中年男子又有些犹豫了。
男子闭了闭眼，姑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咬牙决定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
呵，希望那小子不是故作镇定，别被他的身份吓到……
重新睁眼，正待开口，男子赫然发现，就方才思考的短短数息之间，面前的一盘水果就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我水果呢，我放在这里因为心情不佳都没动过，好大一盘满满当当的水果呢？！
思忖间，只见姜蚀又伸手拿了一颗果子，几乎是刚放进嘴巴里的工夫，就能听见“咕咚”的吞咽声，连核都不吐。
男子瞬间明白了，那些水果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再一看，盘子都快见底了，那古怪的少年朝自己看了一眼，男子敢肯定，那眼神说的是“再不开口你就没机会说了”。
他不再迟疑，马上端正道：“我乃西射国的四海王，独孤泛。如今东都城内的质子独孤霸，是我的侄子！”
说完，他紧紧盯着姜蚀的眼睛，想要观察姜蚀的反应，只要他一旦露出敌意，独孤泛便会立刻将放在腰间的月亮弯刀拔-出，割断少年的喉咙，将危险扼杀，并命令商队立刻启程。
孰料，他预想中的表现一个都没出现，姜蚀闻言只是微微颔首，又吃下一颗果子，才敲击手心，反应过来：“你就是独孤霸的那个王叔？”
想扶持独孤霸结果被拒绝的那个？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独孤泛：“他都拒绝你了，你还来做什么，未经报备冒充商人进入东济，一旦发现，你可是要被抓起来的。”
独孤泛听他这么一说，内心顿时激动难掩，他原本以为遇上一个听说过独孤霸名字的人就已经很不错了，能为他与兴王之间牵线搭桥更好，如今看来，他收获到的比他预想中的更好！
听少年的口吻，他与独孤霸不但认识，还是熟人！
要不是马车内空间小，独孤泛都快激动得站起身来原地走几步了，他忙对姜蚀道：“这位大人，方才是本王有眼不识泰山，请你原谅……呵呵，我也是为了西射国与阿霸，才不远万里赶到东济的。若你有办法联系上他，请务必帮我转告他一句，机会来了！
“大王在围猎之中受伤，动手的疑似是几位王子，王庭内这几日连续死了七位王子，血染王庭，还有好几位王子被贬为庶人，抹去名姓。
“而王则在肃清王庭之后，又不知何故中毒倒下，如今王庭内乱成一团，消息虽已压下，但压不了多久，马上各国都会知道此事！
“替我告诉独孤霸，我们的机会来了！
“只要你帮我转达此事，让他尽早动身，我们未必不能将权柄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旦达成此事，这次我带来的三十车粮草都归你们！”
独孤泛本来还要许诺姜蚀一些诱人的条件，谁知姜蚀一听见三十车粮食，眼睛倏然一亮：“成交！”
还没等对方反应，姜蚀就一副哥俩好的姿态，用沾满果汁的手拍了拍对方宽厚的肩膀：“咱俩谁跟谁啊，我一定帮你转达独孤霸，至于兴王什么的，你也别找了，我能帮你找个更粗、更好抱的大腿！”
远在东都城的赵乐水突然打了个喷嚏：“哈啾！”
小皇帝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坐在自己下首处的徐云竹，揉了揉鼻子，心想：也不知道朕“带病批改奏折”的勤劳形象，能不能稍微打动云竹一点点。
姜蚀对听说过，会撒娇的狗狗最好命。有时候以弱示人，未必就是坏事。
赵乐水，奥利给！
作者有话说：
姜小蚀：给你一盘水果的时间。
独孤泛：一盘水果，那应该还有好久，让我纠结纠结……嗯？？我好大一盘水果怎么说没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