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捕, 即北方传统的冬季大型捕鱼活动。每年当冰雪覆盖大地，湖面结下厚厚的冰层，就由鱼把头带领冬捕的队伍凿冰捕鱼, 上百人聚集在冰面上, 铺开一张巨大到令人震撼的渔网，场面热热闹闹的。
整个捕鱼活动代代流传演化至今, 已经不仅是北地人获取冬季的生存资源这么简单的一项活动了, 它具有完整的仪式流程, 还具备一定的观赏性，已经成为当地的传统, 同样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
如今冰湖里的鱼养了一个秋季的膘, 正是最肥美肉鲜的时候, 稍微简单烹煮一下就能做成一道美味佳肴，是当地的冬季必不可少的食材。
就算现在的日子过得红火了，冬天能吃到的蔬菜水果也变多, 人们依旧对冬捕捞出来的鱼有着割舍不下的情怀。
白果电视台手笔大方，直接花钱把几位主厨加塞进捕鱼队伍里，别的外地人只能在看上远远观看, 只有节目组的人可以近距离地感受冬捕的魅力。
这天的天气还挺不错，云层稀薄, 太阳高悬, 冰面上是厚厚的一层雪, 与湖面连成一片，分不清边界究竟在何处。
几百名参加冬捕的人员穿着厚实的大衣, 头戴狗皮帽子, 脚上踩着保暖又方便活动的靴子, 迎着湖面上吹来的朔朔寒风, 步伐轻快地走向冰湖中央。
在进行捕鱼活动前，还要进行祭湖仪式，跳大神，喝壮行酒，从这热闹的场面中仿佛还能透过这些人感受到古人对天地的敬畏之情。
姜蚀听着那个跳大神的老哥口中的念念有词，暗中点了点头，祭文的格式对了，就是可能数百年口口相传下来，个别的词汇记岔了，导致意思不是很连贯。
不过这个世界天地末法，就算祭文没啥问题，也没有一位神仙能听到，反倒是姜蚀这个凶兽能从这沟通天地的舞蹈韵律中感知到一丝丝法则的气息。
哎，这不是便宜我了吗？
姜蚀跟着古老的唱词微微晃动脑袋，沉浸在这场舞蹈当中，身心轻快愉悦，不知不觉就释放出了一丝自己的气息。
“奇怪了，去年在这个位置凿冰，不到半小时就能捞上鱼来，今年怎么好像不太顺利。”
“是啊，我看这些鱼是不是吃得太饱，都沉底了……”
“这湖里的鱼不会是成精了吧，我记得去年鱼把头留了不少胖头鱼当鱼苗，那些鱼不会是还有记忆，知道湖面结冰就要往下跑吧？”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应该只是我们没选对点而已，等会儿去别的冰洞看看。”
姜蚀挠了挠头，意识到刚才是自己玩得太嗨，把湖里肥得快游不动的鱼都吓到沉底了，要是他一直杵在冰面上，捕鱼队伍怕不是一条鱼也捞不上来。
他只好跟节目组打个招呼，声称自己肚子有点不舒服，回到湖边休息去了。
姜蚀刚走没一会儿，湖中央就爆发出一阵欣喜的欢呼：“捞上来了！头鱼捞上来了！”
冬捕活动中，头鱼的拍卖也是一大看点，第一网捞上来的鱼意味着好兆头，当地捕鱼人的收入有一大半都是来自头鱼的拍卖，一条鱼能拍卖几十到上百万不等。
今年的头鱼则被财大气粗的节目组给包圆了，姜蚀隔着人群往湖中央看了看，那条鱼确实很大，身躯肥硕，鱼鳍扑扇有力，鱼鳞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会发光一样粼粼耀眼，那双鱼目好似还有情绪一般，看着有些凶巴巴的。
“是条好鱼。”姜蚀喃喃地评价了一句，不自觉地咂吧嘴，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想象吃鱼的一百种方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来自上古凶兽的觊觎，大胖鱼突然扑腾起来，鱼尾疯狂上下拍动，像是要砸破冰面逃回湖里一般。几名壮汉一块扑上去都有点摁不住这条鱼，最后还是经验丰富的鱼把头一块冰砖给它砸晕了。
“呼……今年的头鱼真够劲儿的，肉一定很好吃。”捕鱼人员抹了把脸上的汗，目光闪动着几分渴望。
鱼把头嘿嘿一笑，往那年轻队员的帽子上一拍：“好好干，晚点有你好吃的。看见那几个外地人了没，听说都是酒店大厨，回头他们还要做一桌的好菜酬谢咱们，到时候大家都要去当什么评审，还怕没好吃的？”
年轻队员听了这话，顿时更加卖力地干活了。一定要多捞几条鱼，让大厨们好好发挥，多做一些好吃的菜，嘿嘿嘿。
整个捕鱼活动持续了六七个小时，节目组也就直播了开头热闹的跳大神场面，以免持续太长太长导致观众们视觉疲劳。直到活动结束，装鱼的车一辆接一辆满载而归，导演组这才又重新打开镜头，向几位主厨们宣布接下来的任务。
“接下来，你们将获得头鱼的一部分鱼肉，需要以鱼肉为主要食材做一桌菜答谢这些捕鱼人员。”导演助理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友情提醒大家，当地人可是人均烹鱼高手，想要征服他们挑剔的舌头可是一个难题，希望大家能好好发挥，给这次的冬捕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头鱼有几十斤重，每个人也能分到好几斤的鱼肉，节目组十分公平，这条胖头鱼的每一个部位都被分成了四等分，每样取一点，给主厨们平均分配。另外，这次冬捕的其他鱼也能任由他们挑选，选好自己的食材后，就借当地老乡家的厨房进行烹饪。
姜蚀和其他人一样，除了头鱼的鱼肉之外，又从那一车车的鱼中挑了几条最大的，用一条草绳穿过鱼嘴串成一串扔给了芮旺家，自己施施然地背过手，随便找了个老乡问：“你们这的菜市场在哪里啊？”
老乡有点懵：“你是问农贸市场，还是问超市？超市就在前面路口那里，农贸市场就比较远，坐车要两个站，这个点可能都买不到什么菜了……”
“谢谢。”姜蚀不等对方说完，就熟练地掏出公交卡，走到公交车站那头等车。
程潮汐的跑车全都留在程家没带出来，这段时间姜蚀已经养成了走哪都用公交卡坐车的良好习惯，健康出行，绿色环保。
就是坐车时认出他的人越来越多，就算戴着口罩也能凭那一双眼睛认出来，以至于姜蚀不得不偷偷摸摸地给自己用上障眼法。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也跟老乡一样懵逼，不明白姜蚀这是要干啥，明明老乡都说了，超市离得近，他为什么非要坐车到更远的农贸市场？
摄像大哥很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跟上，但芮小妹已经开始熟练地杀鱼了，看样子似乎是姜蚀离开前和她交代了什么，说不定能拍到一些有意思的画面。这么一想，摄像大哥索性就在厨房里，专门拍芮旺家准备食材的画面。
他还好奇地问芮旺家：“你们这次准备做什么样的菜呢？”
谁知芮旺家手上动作干脆利索，可嘴上却说：“不知道呀，我哥没有跟我说。”
“啊？”摄像大哥将镜头拉近了一些，对准了那切成均等薄片的黄瓜片，“不知道你还这么有信心？”
芮旺家转头，对着镜头笑了一下：“上一回我也不知道我哥酿的是猴儿酒，可最后不也很成功吗？”
摄像大哥干笑了下，想起他刚刚看到直播间里的弹幕留言，网友们都觉得这回姜蚀怕是黔驴技穷了，所以才想办法拖延时间，还把妹妹推出来，自己坐车远远躲开。
他没敢告诉芮旺家，怕影响小姑娘的情绪，没想到小姑娘好像是踩到了什么，大大方方地向观众表达她对姜蚀的信任。
但网友们的分析也不能说没有道理。网友们普遍认为，姜蚀上一回其实是占了便宜的。他有半个月的时间酿酒，跟其他主厨现场做菜相比，他耗费的时间更长，自然获得的味道也更香醇，能够得到一致好评也不怎么教人意外。
何况，他还钻了节目的空子，其他人准备的都是吃食，只有他是饮品，观众们只知道他会酿酒，至今仍然不知道他做菜的水平如何。
有人说，就是因为姜蚀做菜水平不咋地，才想着剑走偏锋选择酒水的，毕竟大多数的老饕也是会吃不会做，拥有一条过人的舌头不代表他就是个大厨。
就连摄像大哥对姜蚀这次的发挥也不大看好，一来他也没见过姜蚀做菜，顶多是在背后指导芮旺家，可芮旺家现在做的菜大多数都是复刻其他大厨的菜色，就算有所创新，本质上也是同一道菜，没有属于自己的特色。
二来是这回不再是互相评审了，而是由当地老乡充当评审，这样一来，姜蚀在其他主厨那里的好感度也派不上用场，何况想要做出让当地人都满意的鱼料理可是很不容易的。
综上所述，摄像大哥和网友们的想法基本一致，感觉姜蚀这回很可能要翻车。
天色擦黑，夜幕悄然降临，万家灯火逐一点亮，行人披星戴月匆匆回家，等待着他们的或许是一桌温暖的饭菜，或许是一个解压的拥抱。
指针指向七点时，老乡家的外头终于有了动静，摄像大哥料想是姜蚀回来了，立马扛着摄像机，打开厨房的门要去拍摄，结果镜头还没拍到人，就先听见一声嘹亮的“咯咯哒”！
这是……啥？
摄像大哥有幸拍到了前不久还是富家公子的程三少爷如此接地气的宝贵画面。
只见姜蚀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后还扛着一条沉甸甸的猪大腿和几根牛骨，身前的背包也被塞得鼓鼓囊囊，也不知道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总之，怎么说呢，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郁的烟火气息，加上这凌乱的发型，一看就是挤公交挤出来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刚从火车站出来的老乡，提着年货走礼来了。
摄像大哥愣了几秒钟，才忙不迭地上前，一边拍姜蚀，一边问他：“需要帮忙吗？”
姜蚀摇摇头：“不用，这又不重。”
“那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狼狈？”摄像大哥一脸“你快别逞强了”的表情，同时也说出了直播间观众们的心里话，“这一趟挺累的吧？”
姜蚀还是摇头：“没有啊，累倒是不累，就是当地的老乡太热情了，和你一样总想帮忙，我再三拒绝还是差点要跟我下车，弄得我没办法，只好和对方进行了一些拉扯，最后成功让对方打消了跟我下车的想法。”
摄像大哥挺好奇姜蚀和对方是怎么拉扯的，但是一想到他那身不科学的功夫，又担心这个问题一问出来，会涉及到不能播出的内容，导致整个直播间被封，想想只好放弃。
算了，还是私底下问他吧。
摄像大哥又接着问：“那你这次打算做什么菜呢，我看小芮已经把食材都处理完了，就等你回来。”
姜蚀看向镜头，眨眨眼，又小声地问摄像大哥：“这次不用保密了吗？”
“不用，其他主厨都在别的老乡家里做菜，应该是没工夫看直播的。”作弊的可能性也很低，何况又知道是直播，怎么还会有人抄袭别人的菜。摄像大哥鼓励姜蚀，“你可以只跟我们透露一个名字，具体等到出锅再介绍。”
姜蚀点点头，笑开了：“好啊，那我就先说一个名字馋馋你们好了，我这回要做的菜，就叫——龙肝凤髓。”
摄像大哥：“……”
观众们：“……”
对不起，恕他们孤陋寡闻，光听这道菜的名字，他们完全无法想象出来这道菜究竟长什么模样。
*
龙肝凤髓这道菜，当然不是用龙的肝脏和凤凰的骨髓做成的，否则那得多奢侈啊，而且也没人敢端上桌好吗。
仙界但凡开个什么宴会，邀请的各路神仙里龙族和凤族就要占好几桌，龙族掌管天下水域，凤族还是白帝与穷奇的应援团，老家人，把这两族人做成菜端上桌，是脑壳有毛病吗？
虽然姜蚀也挺好奇龙肉和凤肉是啥味道的，但为了避免从仙界万人嫌上升为仙界通缉犯，他还是忍住了这股旺盛的好奇心。
事实上仙界开会一般不吃肉，他们吃得可清灵了，不是仙花仙果就是仙露、仙酿，非常符合仙人飘渺高远，不染烟火的气质，否则都跟凡人吃席似的大鱼大肉好酒好菜，那看起来多掉价。
其实龙肝凤髓这菜，更多的是凡人的想象，用来指代一些非常昂贵稀少的菜，常见的还有“龙心凤肝”“龙肝凤脑”“龙肝豹胎”什么的。
这听来对龙凤是有多大的恶意啊，难怪凤仙哥热衷于玩弄人心，姜蚀猜测这大概也存在报复心理，谁让人类总是惦记凤凰的肉。
后来姜蚀认识了开渔场的钓鱼老头儿，这老头退休在家没事干，因为有开饭馆的经验，就根据凡人的想象，自己把“龙肝凤髓”这道菜给琢磨出来了。
这道菜里的“龙”当然不能用真龙，而是用所谓的“鱼龙”，就是那种活的年岁比较长，看起来快要开灵智，但还差着一线才能进化到跃龙门阶段的鱼。
这种鱼普遍有着个头大、鱼鳞光滑闪亮、膘肥体壮的特点，就跟今天捞上来的头鱼一样，非常有活力。
有活力的鱼肉质一般都鲜美，从这个标准来评判，妥妥的，没毛病。
至于凤髓里的“凤”，就是那些阉过的大公鸡，这些大公鸡通常骨架子大，肉质相对老母鸡的口感更好。不过在这道菜里，姜蚀不取鸡肉，而是取鸡骨髓作为材料。
但鸡肉也不是没有用处的，姜蚀把去完毛的鸡丢进汤锅里，炖到一定程度，让芮旺家用刀将骨肉剥离开来，被炖到浓香的鸡骨取髓，和已经绞碎的鱼肉拌在一起，同时加入的还有猪骨、牛骨和羊骨的骨髓。
吃过骨髓的人都知道，骨髓不仅滑嫩，还有一股浓香，浓香里泛着一阵奶味儿。光是看到几种骨髓和在一起，都让人口舌生津，恨不得现场就吃掉它。
但不管是鱼肉还是骨髓，都是带腥味的，多重肉类混在一起，也容易让人觉得腻，这个时候猴儿酒就派上用场了，用百果的香气中和，肉馅非但一点不腻，反而还透着股令人饥肠辘辘的香来。
鸡肉也没浪费，芮旺家将鸡肉剁成非常细碎的泡沫状，混在面团当中，擀出一张张近乎透明的面皮。
面皮底下垫一块腌好的脆生生的黄瓜片，再将馅裹进去面皮当中，做成一个个透明圆滚的小包子。
最后下锅前，再用鱼腹剖出的鱼油热锅，这道名为“龙肝凤髓”的香煎包就完成了。
姜蚀的直播间在香煎包出锅之后就一直处于诡异的安静之中，连弹幕都没几个，把一些刚从别的主厨直播间过来的观众都给整蒙了。
【怎么了这是，难道程潮汐这次做的菜大失水准？】
【可能是吧，毕竟不是专业主厨，没了酿酒的滤镜也就那样……】
不过这样的弹幕也就刷了一两条，很快就被直播间里观众的鸡叫声给淹没。
【啊啊啊啊我好想穿过网线去吃这道菜，天知道我刚刚对着屏幕擦了十分钟的口水！】
【我光听见摄像大哥咽口水的声音，就觉得这是我本人了。】
【今晚过后，龙肝凤髓这道菜怕不是要上热搜。】
其他主厨的粉丝们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这些人究竟在说什么，可没来由地又很好奇。
作者有话说：
钓鱼场的老头儿：我姜子牙没有姓名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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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的龙肝凤髓是我的二创，资料里并没有说这道菜是怎么做的，所以凭空想象的时候有点卡文，怕描写得不够好吃，更得晚了点，不好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