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潋潋垂眸不语。
青影见状，不想继续下去，“我去找他。”
熠亲王府。
段惊鸿看着床榻上的人，目光一直不曾离开。
许青槐睫毛轻轻颤动，迷迷糊糊醒来。
段惊鸿心中一喜，“青儿，身上还疼吗？”
许青槐摇了摇头，但没有说话，没了往日里的活泼劲。
他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事，笑了笑，“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就启程回克影宗可好？”
回克影宗？
也好。
许青槐点头，却始终不肯说话。
段惊鸿薄唇微动，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索性不说了，默默陪伴。
夜色撩人，许青槐趴在窗边，吹吹风，呆呆地望着外面的天空。
来到沧溟大陆一个月多，什么也没做成。
本来还想着跟过来找男主，以为他会在京城。
谁知道男主就在自己的身边。
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即使不全，却能看出所谓男主都是他而已。
按理说，找到男主，他应该高兴，可是……为什么他高兴不起来呢？
抬手撑着脸，他尽量抬头，似乎只要这样，眼泪就流不下来。
“青槐。”
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嗓音，许青槐手微微颤抖，低下头。
慢慢的，身边的温度降了一个度。
一双微凉的手环抱着他，“还好，你在王府，我今天找了你很久都没有找到，不是说很快就会回来吗？”
许青槐背对着他，不抬头看他靠在自己肩上的头，反而问：“楼明煊，你之前不是一直叫我哥哥吗？为什么今天突然叫我的名字？”
白天的时候，他没有注意的这边，现在想想，自从他醒过来以后就有点不对劲。
被问的楼明煊眼眸微转，弯了弯唇，低声道：“因为很顺口，仿佛我前世已经叫过千百次。”
前世……
许青槐整个人一僵，心里忽然有个想法。
心跳咚咚作响，喉结微微一动，紧张得手心出汗。
酝酿许久，他试探小声叫了一声：“秦墨骁？”
还是景羽呢？
此言一出，楼明煊瞳孔骤然一缩，欣喜若狂，一把将他扳正，面对面看着他，“青槐，你、你记得我？我以为你不记得！”
许青槐看着眼前肉眼可见开心的男人，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声。
原来你也和我一样记得以前的事吗？
可是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开心？
一滴温热砸在手腕上，楼明煊激动的情绪顿时愣住，抬眸时，许青槐的眼睛湿了一圈。
“青槐……”楼明煊捧着他的脸，看见他，胸口也跟着堵得慌，“我们再一次见面，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不要哭了好不好？宝贝，别哭了，嗯？”
楼明煊将人摁在胸前，抱着他，轻声地哄着。
许青槐贪恋这样的温柔却被零碎的回忆刺痛心脏。
无力地推开他，深呼吸一口气，表情疏离，“你出去吧，我困了，想睡会儿。”
楼明煊以为再次见面相认，他会哥自己一样，温存许久，谁曾想，他却这般冷漠。
“青槐，我回来了，你不开心吗？”
朝床榻而走的许青槐停下脚步，整理好面部表情，缓缓回头，冲他微笑，“不管你是谁，你都是你，我也是我，但是我今天……”
许青槐语气颤抖，强压下喉咙的疼痛，“我今天真的很累，想早点休息。”
虽然笑着，可眼里全是泪眼，悲伤和迷茫写在脸上，和他生活那么多年，他得一举一动，一颦一蹙早就烂熟于心，怎么回看不出他现在的情绪是什么样。
楼明煊走上前，扣着他的后脑勺低头一吻。
许青槐本能地闭上眼睛，蓄谋已久的眼泪全都溢出来了。
楼明煊一点点亲吻眼泪划过的地方，最后停留在许青槐的额头上。
“青槐，我不知道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爱你，无论怎么样，都会陪在你身边，替你遮风挡雨，所以我想请你不要把我推开，而是把我当做你的依靠，可以吗？”
闻言，许青槐再也扛不住了，趴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哭得累了，楼明煊抱他上床，并躺在一旁，静静看着他。
许青槐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安静了许多，看着他，想了许久才把心里想问的话说出口：“你……记得多少？”
“什么记得多少？”楼明煊眨眼，歪了歪头，有点可爱，“你说之前的记忆吗？”
“嗯。”许青槐点头，很紧张地盯着他。
楼明煊噗嗤一笑，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那么紧张干什么？是怕我记得不够全？还是怕我全部记得？”
“我……”许青槐脖子缩了一下，移开目光，平躺，“你别问，你就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好吧。”楼明煊装作思考的模样，“让我想想，嗯……应该全部都记得。”
“全、全部？”许青槐当即脸色都白了不少，“那你为什么还可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想着他有些委屈，心里难受极了。
对他做了那样狠心的事情，怎么可以说不在意就不在意？
楼明煊靠近，和他头贴头，娓娓道来，“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就像是昨天才经历过的一样。
比如，我第一次在许家别墅见到你，就心跳加快，移不开眼，比如我暗恋你，每一天都会把爱你这件事写进日记，再比如，我给你做糯米团子，带你去外婆家，带你去灵山祈福，还有……我做的那些混账事，以及后来结婚以后的点点滴滴。
每一个情节，都让我恋恋不忘，铭记于心。”
说着，那些记忆又在脑海里播放了一遍，他情不自禁高高扬起嘴角。
楼明煊侧眸温柔地看着他，“如果可以，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而不仅仅只是一辈子。”
许青槐与他对视，被那双眼眸里的深情狠狠撞击心灵深处，有些呆愣。
所以只是记得秦墨骁这一世吗？而且还不是最初的记忆。
怪不得会这样。
这一刻，许青槐放松了很多。
主动钻进他怀里，不肯撒手。
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记忆停留在这里，不要再记得更多，就不会有痛苦。
楼明煊见他终于不再和自己闹别扭，心满意足地拥他入睡。
房中蜡烛熄灭，窗外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为了不让他们发现，他抬了抬手，将自己隐藏在夜色之中。
青影望着里面相拥而眠的两人，五味杂陈。
他已经感觉到了，许青槐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灵力在流失，跑进他的身体里。
应该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记起全部，而自己就会消失，与他彻底融为一体。
青影勾唇自嘲一笑，他既想许青槐都记起来，自己就不用独自一人承受那么多痛苦的记忆，却又害怕自己消失。
五百年前，他被迫从他的魂魄抽离，形成独立的个体，成为一个能够存放他记忆的容器，为他承受所有的痛苦。
刚开始，他也以为自己就是许青槐，可渐渐的，他明白自己不是，身边的人都偏向他，就连自己也是。
可他有了自我意识，不想只是当他的附属品。
他想做自己，完完全全的自己，不同于许青槐，他是青影，不是别人。
青影心脏阵阵抽痛，难受得喘不上气。
逼迫自己转过身离开这里，他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转悠。
然而到了庭院拱门处，迎面走来一个俊美的男人，他看了一眼，大摇大摆地与他擦肩。
反正他施法把自己隐藏了起来，谁也看不见。
谁知段惊鸿竟然看见了他，还把他错认成许青槐，以为他要出去，眉头拧紧，一把拉住他，“青儿，你要去哪？现在夜深了，外面冷，你身体虚弱，不能随便走动。”
郁郁寡欢的青影突然被抓住手臂，有些诧异，“你看得见我？”
“我不能看见你吗？”段惊鸿奇怪地看着他。
青影眸光闪了闪，轻轻摇头，“没事，我就是觉得有点闷，想出来透透气。”
“好，我陪你。”
只要不一直闷声不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想着，段惊鸿放松不少。
但见他穿着单薄，夜里这般凉，可不行。
想了想，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青影身上。
青影愣愣地看着他，心抑制不住地快速跳动。
段惊鸿触及他的眸光，眉眼带笑，“夜里冷，这样暖和些。”
说着他想到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拆开，递给他，“我看你今天滴水未沾，就想着给你带点好吃的点心，尝尝，至少可以填填肚子。”
青影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竟然是栗子糕。
淡淡的栗子清香在鼻尖萦绕，青影闻着，竟然觉得有些饿了。
青影抬头看着面色柔和的男人，嘴角微扬，“给我的吗？”
段惊鸿笑意满满：“嗯，给你的。”
青影一听，淡漠的眼眸里荡漾着些许笑意，接过去，吃了起来。
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人会那么细心，竟然还带了水囊，“慢点吃，别噎着，喝口水。”
青影咀嚼得动作一顿，呆呆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从来还没人对他如此无微不至，心里暖暖的。
段惊鸿愣了愣，收回手，垂眸，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抬头看他，神色认真，“因为我喜欢你，是想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青影先是悸动，紧接着跌入谷底，手脚冰凉，“哦，喜欢……‘我’啊。”
也对，他只是许青槐魂魄的小小的一部分。
没人喜欢也挺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