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城大学图书馆, 安静得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任乐祺？”坐在对面的同学翻着王栖雪的笔记，偶然看见里边夹着的照片，便轻声问道。
“是的。”王栖雪有点激动地点点头。
选秀节目的观众大多是女生, 她实在没想到同班的男同学竟然也会知道。
这一刻, 她竟然有些理解古人所说的“他乡遇故知”的感动了。
“你竟然还粉这种玩意儿啊？”那位同学又说道。
这句话宛如一盆凉水, 一下把王栖雪的安利热情彻底浇灭。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低下头不再理他。
可是越写越气, 最终她站起身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一把从那个男生手里夺回自己的笔记本。
“喜欢他又怎么样呢？”
她留下这样一句话, 抓起书包生气地走了。
那位同学坐在座位上愣了愣，撇撇嘴嘟囔道：“什么嘛, 莫名其妙，为了一个破明星至于么？”
秋城临海, 出了图书馆后寒风阵阵。
不知道是暖气的缘故，还是因为刚刚被那人的话气得血压上升, 王栖雪觉得脸滚烫滚烫的。
什么嘛，他明明一点都不了解乐乐，只是听了网上的一点风言风语，就跟风诋毁。
虽然她也和他只有寥寥数次的接触，可是她就是能感觉到, 这个少年肯定是个内心温柔善良的人。
她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 硬要说的话，也许是出于女性的第六感吧。
其实她也记不得自己是因为什么被任乐祺圈粉的了。
或许是因为他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的耀眼模样, 歌声仿佛化成了光芒流淌, 每一个动作都美得宛如雕像。
或许是每一次她拿着相机想去拍他时，无论他当时多忙, 只要注意到了，他就会扭过头来冲她温柔地一笑……
王栖雪拉了拉围巾，把大衣的拉链拉上。
为了转移注意力不再去想刚刚发生的糟心事，她拿出手机边走边玩。
最近没什么节假日，秋城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发生，热搜榜上都是些无论的新闻。
王栖雪面无表情地快速往下翻着。
忽然，一条事实上升的词条引起了她的注意：
#任乐祺恋情#
她的手机一下没拿稳，差点滑到地上。
什么鬼？她赶紧抓住手机，点进去看了看。
词条最上边的是一个知名狗仔的微博，才发布了十分钟不到，但已经有好几十万阅读量了。
微博只有一张非常模糊的动图，打满了水印。
背景应该是选秀基地，图中少年的背影一眼就能看出是任乐祺，纤细匀称，但小腿的肌肉线条又很凌厉，不失力量感。
他似乎是在和一个女生谈话，两人挨得很近，看起来极为亲昵。
微博配文是：“据悉，在你们全网骂他的时候，人家根本有恃无恐，毫不在意，甚至疑似谈起了恋爱。对象是圈内前辈张菲妍，特地大老远来基地探班。还有内部人员爆料，两人有时候甚至会借工作人员的手机煲电话粥，似乎甜蜜到超出想象。”
“兄弟们放弃吧，人家的后台不是咱们能扳倒的。”
王栖雪顿时一阵心梗。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两人看起来靠的很近，但谁也说不准是不是错位拍摄。
再者图中任乐祺只有背影，而张菲妍又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
这条博文乍一看铁证如山，实际上到处都是漏洞。
文字也充满诱导性，句句都是“似乎”“疑似”。
这种话术在娱乐圈可见得多了，就是为了防止到时候被追究责任。
虽然造谣一张嘴，看起来甚至还信誓旦旦的，但人家说的是“疑似”啊。
但下边的评论全是清一色地被带了节奏：
【不愧是营销咖，牛逼】
【单走一个6】
【能不能来个人管管他和他的后台啊，举报有用吗？】
【希望他下地狱（微笑）】
看到这些，王栖雪刚刚好不容易降下去一点的血压马上又升上来了。
她点开评论，手速爆发一下打了好几行字。
但忽然间，另一条微博取代了狗仔的文章，浮到了词条的最顶端。
【@张菲妍V：今晚的月色】
配图是一张她的照片，月影朦胧，她半低着头腼腆地微笑着。
按理来说，如果放在平时这也没有什么，但她偏偏在这个时候，带了这个恋情的词条，发了这样一条暧昧不清的微博，就很耐人寻味了。
果不其然，舆论直接炸了：
【这种时候公开，真勇啊，看来是真的笃定自己的后台很硬啊】
【6】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你们俩一起糊好吧？麻利地滚进局子里去】
【任乐祺给爷滚出娱乐圈！！！】
下边的评论一边倒地在指责任乐祺，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谩骂。
别说替他说话的了，就连稍微客观理智一点的评论都见不到一条。
王栖雪觉得很生气，飞速地编辑了一条微博：
【任乐祺本人根本没有承认好吧！而且这个张菲妍是罗欢公司旗下的艺人，罗欢和乐乐关系多僵大家有目共睹，怎么可能允许张和他有亲密关系？】
然而，刚发送出去还不到一分钟，一个方框便弹了出来，中间赫然写着几个红色字：该评论已被删除。
下边还附有一行小字：因违反社区规定，您已被永久禁言。
评论还在不断增多：
【小道消息，任乐祺今天进局子了！不过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我靠，大快人心！有照片吗？】
*
夜风微凉，还夹着雨。
苗亮站在寒风里，头发上满是细小的水珠。
小小的手机荧幕在黑夜中亮着微弱的光，却宛如濒死的萤火虫，什么都照亮不了。
他看到了网上的那些评论。
说实话真的很扯淡，作为任乐祺的朋友，事实到底如何苗亮是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辩解无用，根本没有人会听。
甚至过了不到几分钟，他的账号就被举报到永久禁封了。
可他真的好希望自己能够帮到他啊，哪怕只能做一些很微小的事情也好。
苗亮叹了口气。
母亲又发来了微信，是一条几十秒的长语音：
“亮亮，你最近是干了啥子事情哟？你姐姐说网络上很多人骂你，前几天日头我去你嬢嬢家，回来门上头拿油漆写满了大字，是什么……‘杀人犯的帮凶’，血淋淋的，吓死个人咯！”
“还有你老汉昨个去散步，半路上被人扔了个臭鸡蛋，还有人给康康送有老鼠药的糖果，幸好你姐姐发现得及时。”
苗亮顿时心里一紧：康康是他姐姐的儿子，今年才五岁。
疯了吧？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杀手。
他刚想回复，母亲却又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亮亮，你听妈妈一句劝，在外边别什么狐朋狗友都交，会害了你的！”
听完这句话，他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很久。
最终，他退出了微信，什么也没回复。
*
网上舆论早已经炸开了锅，而当事人之一的任乐祺却毫不自知，甚至还在警局里美滋滋地蹭了一顿盒饭。
在他大快朵颐的时候，王警官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过来，将一杯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没什么事情了，”他说道，“吃完后你就可以走了。”
“好。”任乐祺点点头，扒拉了一大口饭，“那我怎么回去啊？”
“我派属下送你吧，”王警官轻啜了一口咖啡，被烫了一下，呸呸呸几下后又补充道：“你节目组那边没接电话。”
“谢谢王警官。”任乐祺抬手举起筷子，筷尖冲着他微微晃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警官觉得舌尖的痛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但等他再去看他时，少年又已经收回了手，继续埋头扒饭，仿佛刚刚只是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而已。
“你们平时伙食很差吗？”王警官又搭话道。
“还行吧。”
“你平时也吃这么多？不会胖吗？”王警官略有些感慨，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腩叹了口气，“真羡慕你啊年轻人，人到中年，就算再怎么控糖控脂，也难免发福。”
“这样啊……”
任乐祺并不担心，反正他可以用魔法把新囤积的脂肪烧掉。
每天吃每天烧，保持身材就是这么简单。
见他好像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王警官便又说道：“我女儿还挺喜欢你的，小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眼光，今天见到你本人，确实长得好看。不过他们这些年轻人啊，肤浅！”
“是想要签名吗？”任乐祺眨眨眼睛。
王警官梗了梗，似乎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会这么敏锐而直白。
最终，他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了过去。
是那种几块钱一本的巴掌大的记事本，前几页甚至是印刷的各种电话号码，还被撕掉了几页。
毕竟是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虽然知道女儿想要签名，但完全搞不懂什么叫做仪式感。
任乐祺倒也没介意，在条纹本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还顺手画了个笑脸。
王警官满意地把小本本合上，放回了口袋里，甚至看任乐祺都觉得顺眼了起来。
在这一小会儿的功夫里，任乐祺已经吃完，擦擦嘴巴站起身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
王警官点点头，冲身后的下属道：“小林，你去送送他。”
“好嘞王队。”小林答应的倒是爽快。
任乐祺冲他点点头，转身正准备走，却忽然又被叫住了。
“网上关于你的那些传言，”王警官终究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是真的吗？”
任乐祺停下脚步，抬头凝视着他的眼睛。
浅浅的琥珀色眸子宛如新琢开的玉石，空莹澄澈。
“不是，我以我的一切担保。”他说道，掷地有声。
“好，我相信你。”王警官点点头，“我会反馈给网警那边，让他们核实一下，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如果哪天你真的犯了事，我一定亲手将你绳之以法！”
“好。”任乐祺答道。
他们前脚刚走，王警官后脚就收到了电话。
“喂，丫头啊？怎么了？”他问道。
“爸爸，”电话那头的王栖雪都快急哭了，“网上说任乐祺被抓了，我看照片是你们局——是真的吗？”
“哦？没事，”王警官原本还吓了一跳，现在顿时松了口气，“只是他在网上看到有人说要自/杀，所以报了案，我们喊他来做个笔录。”
“原来是这样。”忐忑的心一放下，王栖雪的眼泪直接就下来了，“那他现在还在你那边吗？”
“刚走，怎么了？”
“你快追上去！”
“丫头，他们坐车走的，爸爸跑再快也追不上四个轮子的啊。”
“那你打电话给他！”王栖雪任性地说道，“你告诉他，不是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其实有人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只不过我们发不了声，说不了话，没办法把我们的想法传达给他。”
“但我们不是不存在了，捂住了我的嘴我就走到他身边去，面对面地告诉他：我相信他，我支持他！”
“行行行，我等下转告给他。”王警官说道，“真是的，那么大个人了还讲这么幼稚的话，羞不羞？”
“要你管！我就说！”
“嘟——嘟——”王栖雪直接挂断了电话。
哎……果然爸爸不论年龄再大，也还是会被女儿骂。
王警官叹了口气，拨通了小林的电话。
嘟了几声，无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