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中医美人为国争光[九零]>第138章 父子

  (他好像学会反抗父亲了!)

  虽然只是火光中的一闪而过, 而且二十年未见,楚春亭的腰弯了,背佝偻了,从曾经强势到不可一世, 如山一般的威严父亲, 变成了一个塌腰佝背, 弯眉耸肩的垂垂老翁, 外貌早已大变, 但楚青图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老爹。

  不知道老父亲为什么会在那儿。

  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但楚青图立刻就撇开了眼。

  楚春亭以为儿子恨他。

  但其实楚青图并不恨, 而且曾经的他总因为自己达不到老爹的期望而不安,愧疚,总觉得他的存在于老爷子是个耻辱。

  上边疆是个坎, 在那儿他跟妻子结了婚, 也找到了更适应自己的事业,而等他成为‘烈士’, 他就彻底的放下老爹了。

  也想好不论今生还是下辈子,生死不复相见的。

  现在他回来了, 但他是为了妻女才回来的,至于那位永远对他无比苛刻的老爷子, 楚青图当然要见,因为那是他的父亲, 血缘, 是只要活着就扯不开。

  不过不像曾经,面对父亲时他总是会忐忑, 不安。

  一个四十由旬的男人, 在面对自己的父亲时, 他已经不会怕,也不会慌了。

  他不知道老爷子在那儿干嘛,也不想知道。

  反而,他急切的想知道妻子当初渡海时是怎么活下去,又怎么不认得他的。

  在暮色中仔细打量妻子的脸,毕竟做了很多人体实验,标本见了太多,而沈庆仪颅顶和鬓额处的血顶机化都很明显。

  他指了指额头,说:“你大脑受过伤。”

  沈庆仪有点忐忑,点了点头,说:“治了,但一直治不好。”

  她曾经想过,如果泉下相见,她会把自己的传奇人生慢慢讲给丈夫听,让他知道她曾经为了一条人命而如何颠沛流离的逃亡过,她又是如何在大脑受了损伤的情况下,一点点靠自学在M国,在CIBA站住脚的,她又是如何回到这片土地的,她有多么漂亮可爱一个女儿。

  也想听他讲一讲他们曾经在边疆的生活,讲讲她和他曾经有过的经历,讲讲她是如何怀孕,生产的,如果能照片的话,她还想看看女儿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一段良好的伴侣关系就是,也许他们多年未见,也许他们相貌早已改变,但性情上的默契是不会改变的,就在沈庆仪要张嘴时,楚青图摸着包,从中掏出一张照片来。

  这地儿光线黑暗,他示意她走到对门的光能照过来的地方,笑着说:“看看吧,你和青青。”

  沈庆仪接了过来,旋即整个人颤了一下,那是一张的影楼照片,上面是年轻时代的她,长长的辫子,花色的棉袄,怀里有个小婴儿,瞧着远不及如今的楚楚圆润可爱,那是个单从照片上看,就肉眼可见的,瘦的小婴儿。

  所以她曾经给予女儿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结合她偶尔回想到的,火车上人们给块饼干,给一勺罐头的画面,她明白了,那时候的她应该特别穷,穷到,就连火车上的路人都要怜悯的地步。

  而就在那般田地下,她还把女儿给丢了。

  沈庆仪听柳连枝讲过很多她小时候挨批挨斗的事,也看母亲说起来就哭的稀里哗啦的,但她因为没有回忆,她无法共情,她甚至从不觉得那是自己。

  但在此刻,接过丈夫给的照片,她终于能感同身受,曾经的自己了。

  她特别难过,无比悲怮,想哭,却又哭不出声来,就只能无声的哽噎。

  楚青图低声说:“我听说你长居国外?”

  沈庆仪点了点头,但旋即说:“其实我早就想回国来的。”

  其实她虽然知道国内有老母亲,有女儿,但从来没有想过回来定居。

  她不喜欢国内的政府,也不喜欢国内的普通人,但在见到楚青图后她就想回来了,她没有记忆,可她感觉跟他呆在一起,自己整个人都是快乐的。

  楚青图是基于妻子已经失忆了,而且他们确实没有登记结婚过,还要想,也许妻子已经另有了感情,所以他斟酌了一下,试着说:“如果你愿意留在国内……”

  他想说如果你想留下,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咱们就办结婚证,如果不愿意,咱们的婚姻关系并不受法律约束,你是自由的。

  但这时沈庆仪却忽而问他:“您在那边,没有再婚吧?”

  楚青图慌的摆手:“没有。”又说:“怎么可能呢?”

  妻女没了,他活着已经是罪孽,怎么可能还再婚。

  怕妻子不相信,又说:“基地没有女性的。”

  但话才一出口,他又觉得不妥,再补一句:“有我也不会结婚的。”

  沈庆仪本来很难过的,但被丈夫的颠三倒四都给逗笑了。

  俩人对视着,笑了半晌,她看着丈夫的一头白发,感叹说:“可真好看。”

  楚青图愣了一下,有些局促。

  沈庆仪又说:“你这一头白发可真好看。”

  黄种人大多老了才会白发,但那时头发也将失去光泽,白而黯淡。

  但楚青图是个中年人,他的头发本身是有光泽的,一头全白,夜光下银色熠熠而闪,确实好看,当然,它也可以被解释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因为在前二十年里,沈庆仪从未对任何男人动过心,后来她渐渐的,觉得有那么一个男人是自己的爱人,是她喜欢的人,可她从不确定他长什么样子。

  现在,那个人站在她面前了。

  他的一头白发,他的眉弓,眼神,说话的语气,离的这般近时,身上的体味,都是她所喜欢的,她在这一刻有种恍然大悟之感,二十年的寻觅,也终于找到答案了。

  她看自己的爱人嘛,怎么看怎么好。

  话说,这时林白青和顾培已经到家了,也听保姆说俩人出去烧纸去了,但寒衣节烧纸一般都是在巷口,路口,或者大路上,而从南支巷东边的口子出去,是另一条正街,那边烧纸的人也多。

  所以林白青出了门,先往那条路上去了。

  而楚青图和沈庆仪正在叙旧,蓦的,从那后面的小门里传来柳连枝的声音:“这元宝燃起火来特别旺,要全烧了,肯定会引发火灾。”

  楚青图看到过,柳连枝和楚春亭坐在一起的照片。

  但万万没想到老爹和岳母的关系已经进化到可以一起烧纸了。

  俩口子对视,愣了一下。

  立刻,就又听到楚春亭那标致性的,严厉而又中气十足的嗓门:“有我在,不会的。”

  柳连枝问:“万一火燃着桑树呢,你能打水还是能救火,少烧一点吧。”

  楚春亭是不论何时,都能让自己站在道德至高点上指责别人的人,他说:“柳教授,要不是当初你的二女婿告密,我的青图何至于上边疆,又何至于死,多烧点元宝嘛,真要起火了,我给消防队打电话!”

  柳连枝思虑深,是个做事妥当的人,她又说:“这是寒衣节,到处有火灾,你没听消防车一直在呜呜响,再说了,你要把灵丹堂点了,你觉得青青能原谅你,她不得剁了你?”

  说起孙女,老爷子给吓的习惯性一哆嗦。

  但对于儿子的愧疚战胜了他对孙女的怕,他尽量扼制着自己的坏脾气,温声说:“我愧对青图良多,多烧点纸钱吧,我心里能舒服点。”

  柳连枝很怜悯他,但涉及孙女,那是她不可触碰的底线,所以她说:“必须慢慢烧,不能引起火灾,灵丹堂有太多珍贵的药材和医书,那可是青青的,我不允许它们有任何闪失。”

  听到母亲的声音,沈庆仪不知原委,想要过去的。

  但楚青图一把拉住了她。

  他听了一下,大概明白了,老父亲是在给他烧元宝。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即使在革命最严的七十年代,人们到了寒衣节,也会悄悄的烧点纸钱,给死了的亲人花销。

  而他,一直被认为是死了的。

  但是,一世精明,且一生从未落过下风的楚春亭,竟然会觉得自己有错?

  楚青图对他那老父亲,说来心中五味杂陈,但在他想来,当初他死,老爷子哪怕在外人面前碍于亲子关系而哭几句,内心肯定不会太伤心。

  毕竟于老爷子来说,他是个无能,懦弱之辈,是家门之耻。

  他死,等于光耀门庭,光宗耀祖。

  老爷子会真心为他而难过,楚青图并不相信。

  当然,他也不知道那跋扈的老爷子在M国被假洋鬼子险些欺负死,回来又瘫痪卧床,屎尿都不由自主,还天天被个远房侄子虐待的事。

  而楚春亭呢,随着沈庆仪的归来,想想大儿子,此时内心悲怮的不行,威逼利诱着,终于还是让柳连枝开始烧元宝了。

  为了不引起火灾,柳连枝尽量烧的很慢,一只又一只,烧完还要踩一遍灰烬。

  点燃了香,楚春亭就准备跟儿子好好说说曾经对他的误解和不对。

  所以他开口就说:“青图吾儿,人这一生无非衣食住行,吃穿用度,我当初太过苛责于你,叫你不喜,连我这老父亲的钱都不肯受,着实叫我心上难过。我知你是个清高的性子,不喜用我的钱,这些元宝不是我给的,是柳教授给的,你就别耍清高性子了,拿着去用吧。”

  因为他搞的很正式,柳连枝也只好随着他一起迷信,说:“是啊青图,这些元宝都是我买的,我的钱也全是以劳动换来的合法所得,拿去用吧。”

  寒衣节,寒风嗖嗖的。

  风嘛,有时一吹,火会更燃,但有时候一吹,火就会熄。

  恰好有一股风,随着柳连枝的话音落,嗖的扑灭了本就微息的火苗子。

  楚春亭以为是儿子的灵魂在作祟,不想要钱,再回想白天看到他时那落魄的样子,和满身的补丁,心里的火就又腾起来了。

  他遂说:“青图啊青图,清高算得什么,骨气又处得什么,你是死了,不必养妻儿才能清高得起,要你活着呢,有妻有儿,难道你也不为钱财折腰?”

  柳连枝觉得不对,他不是来道歉的吗,怎么骂起人来了。

  她耐着性子说:“楚老,孩子都已经走了,你又何必这样责斥于他。”

  楚春亭一想也是,自己说好要跟儿子认错的,怎么又骂起人来了。

  老爷子哀叹一气,又抽噎了起来:“青图我儿,我恨不能以十年阳寿,换得你一面再见,以偿我当年对你的暴戾和恶劣,可我等了二十年,却见你破衣褴褛,惶惶如丧家之犬,你叫我心如何能安,你又叫我如何能闭眼?”

  柳连枝也深深叹了口气,再烧一只元宝。

  而楚春亭,越是回想那一眼中儿子的落魄,心里就越难受,忍不住又丢了两只元宝的往火里。

  三只元宝一起烧,火焰顿时变大了几分。

  柳连枝是个特别谨慎的人,眼看火苗越来越旺,生气了:“楚老,你再这样要引发火灾的。”

  楚春亭本来脾气就不好,是个很恶劣的性格,就现在,也是迫于林白青的淫威才在慢慢收敛自己,他今天心情又不好,看柳连枝一只只的,好半天才能烧完一只,磨磨叽叽,也烦了,拐杖一捣,说:“你让开,我自己来。”

  “不行,万一遇风吹点火星子,药堂会有危险的。”柳连枝说。

  楚春亭拐杖捣地,声粗:“那你这一只只的,要烧到猴年还是马月去?”

  又说:“你去打电话叫火警来,让他们盯着看我烧,总该行了吧?”

  他们本来就脾气不相投,也是因为儿女才强凑在一起的。

  柳连枝一生气,不陪着楚春亭搞封建迷信了。

  端起纸箱子,她说:“你自己造的孽,凭什么叫别人替你擦屁股。这是我买的,我不烧了!”

  楚春亭一听更急了,伸手就夺箱子:“总共才烧了三只,衣服呢,一件都没烧,你必须烧!”

  但就在这时,蓦的,有人一把抓上他的胳膊,差点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

  而楚春亭回头,沉沉暮色中,第一眼没看清,刚欲挣开,却觉得不对,再回头一看。

  ……

  小小的元宝照映的火光下,那白发,那满是补丁的衣裳,那肖似他爱人姜云婉的眉眼,那鼻梁,那下巴,那分分明明,是他的儿子。

  他以为这是儿子的生魂,他想挣扎,但儿子立刻强势的拽了他一把。

  他再挣扎,儿子再拽。

  这时柳连枝在抚胸口,沈庆仪在搀扶被吓到要晕倒的柳连枝。

  而找了一大圈没找人的林白青也折了回来,在往灵丹堂这边来找人。

  ……

  二十年后,曾以为阴阳的相隔的父子重逢。

  楚春亭再挣扎,儿子再拽,他再挣扎,儿子再拽,一把又一把,把他拽离了柳连枝。

  他当然不是生魂,也不是鬼,因为他有力量,有呼吸。

  他一把又一把,强硬的肘着老爷子,直到拽离了柳连枝好远,才停下来,喊了声:“爸。”

  楚春亭呆愣当场,他蓦然意识到,他的大儿子好像回来了。

  而且,他好像学会反抗父亲了!

  作者有话说:

  楚春亭:我儿来拿金元宝啦?

  还是楚春亭:我就躲起来悄悄欺负一下老太太,被儿子捉在当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