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猪不如家猪膘,但是上秤还是称出了一百二十多斤,自留了点内脏抹个零做整。

  三十五文一斤的价,一百二十斤猪能换四千两百文。

  屠户麻利处理完猪肉以后,回家去把牛车赶了来装肉,顺道就把钱给带了过来。

  拿了四两的碎银子,外带两吊铜钱。

  “李伯,生意兴隆。”

  曹闻点了钱以后,帮着屠户装车时交待了一声:“这桩生意还望不要宣扬才是。”

  生意谈得好,猎户心里也松快,他望着曹闻道:“我心里有数,放心吧。”

  “以后还有这种生意侄儿尽管来找大伯便是,伯嘴巴紧不爱说闲。”

  曹闻点点头,将人送出了院子。

  人走远后,他才折回来,许多盐正端着水冲洗院子里的猪血,用草木灰驱散血腥味,若是任由着猪血在院子里,别人瞧见了说嘴也便罢了,天气大了晒出的味道很难闻。

  经此一回,曹闻寻思倘若往回还有卖这般牲口的机会就不让屠户上门宰了,直接活牲口赶去屠户家里,省得自家要烧水还得善后。

  简单的吃了点夜饭,也没空闲,还得把今天采集到的山货给整理出来,要是放到明天的话,山货在背篓里都该压坏了。

  一背篓的东西原本才是今天的主要收获,山猪算是意外之喜。

  趁着许多盐洗碗的功夫,曹闻取了个大簸箕放在堂屋中间,把山货一股脑全倒了进去。

  东西多又乱,全都攘在了一块儿,往下一点的金银花都有些焉了,不晓得洒点水在面上会不会有所补救。

  虽说金银花鲜的干的都好卖,可是这半干不鲜的就不好讨好价了。

  他蹲下身耐心的把一株株金银花单独挑出来,正准备分装收拾时,肩膀突然被戳了戳。

  “怎么了?”

  许多盐把水盆放在一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把手拿过去。

  许多盐原本不想管他的,实在是一双伤爪子晃得人有些碍眼。

  不知道这小子在想些什么,都洗了个澡了,方巾还原封不动的捆在手上,也不晓得趁着洗澡清洗一下。

  见着人傻愣愣的走来,他一把将人的手拉了过来。

  打开自己简单的医药箱子给人处理伤口。

  油灯在夏夜晚风之中摇曳,温黄得烛光映衬得人分外温和。

  像是微有晕染的侧脸轮廓线,好看的有些像是画师有意描摹出来的一样。

  许多盐没在意曹闻的目光,轻轻解开已经被血和草药汁糊住了的帕子。

  伤口结了痂,揭开帕子时连伤口也要被扯动,虽然他已经尽可能的放轻了动作,但还是拉出了点血丝。

  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偏头看了曹闻一眼。

  曹闻见人突然看向他,虽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被抓包了,但心里还是会潜意识的锁紧,他不明所以的睁大了些眸子,冲着许多盐无辜的眨了下眼睛。

  许多盐看着人傻乎乎的,耐着性子问道:‘疼不疼?’

  曹闻才后知后觉手又流血了,实诚的摇了摇头。

  许多盐蹙起眉:‘不疼?’

  “啊.....疼,疼的。”

  许多盐垂下眼睑,虽是心里无言,却还是把动作放得更轻了些。

  他把方才在灶房里用舂好的草药轻轻敷在了伤口上,又取了一块干净的方巾系在曹闻的手上。

  这方巾他权当是装女子的东西,平素自己就没用过,拿出来还跟新的似的。

  崭新的方巾落在曹闻眼里,他胸口明显的起伏了一下。

  原身小兄弟何德何能啊,娶的媳妇儿不单生的那么好看,还那么温柔贤惠处处为他着想!

  曹闻暗暗咬紧牙撅起了嘴,总觉得心里好像有点酸溜溜的说不上来。

  ‘伤的是右手,平素动作的多,眼下就别在乱动了,当心又流血,好好养一晚上等伤口结痂。’

  许多盐比着手势交待道:‘药草我知道怎么处理,我来就是,你去歇息吧。’

  “不要紧,我不困,一点小伤碍不了什么事。”

  许多盐看着曹闻没应答。

  曹闻弱弱的看了眼抱着药箱的人,两厢僵持了一会儿。

  最后便是他坐在榻子上,拿着蒲扇驱赶耳朵旁一直嗡嗡嗡的蚊子,陪看着许多盐收拾簸箕里的草药。

  蕨菜是收获最多的,得用棕榈叶子分扎成捆,到时候卖就按捆来。

  许多盐把蕨菜尾部码齐整,再用菜刀切平整,一捆蕨菜出来卖相就更好看了。

  其余的草药和野菜分装即可,像是其他的野菜总量也不多,就给放在一个桶里,到时候拿去集市也不分开单卖,就直接混杂着要多少抓多少。

  忙活了得有半个时辰,他才把山货料理完,一抬头看见打蚊子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半条腿挂在榻子外头已经睡着了。

  许多盐摇了摇头,还嚷着说不困。

  他减轻了动作把野菜拎去灶房撒了点水保鲜。

  收拾完灭了灯,敞着窗的灶房一片朦胧亮色,已是月上柳梢头。

  许多盐回了堂屋,插着腰看了一眼挂在榻子上的人,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一摊。

  踟蹰了会儿,他自行回了屋,须臾又还是走了出来。

  脚步声靠近时,塌子上的人便已经醒了。

  不过曹闻并没有睁开眼,暗戳戳等着人家叫他进屋去睡觉。

  然而等了一会儿,曹闻却并没有听到喊他的声音,反倒是……一道清浅的气息逐渐在靠近。

  曹闻闭着眼睛,凭借着吞吐的气息描摹出了许多盐在他身旁慢慢的弯下了腰。

  弯下腰……等等,她想干嘛!

  她不会是看自己睡着了,想趁着月色蒙蒙万籁俱寂的绝佳机会偷偷的亲他吧!

  想到有十成的可能,曹闻连呼吸都忘记怎么使了。

  那他现在是睁眼还是不睁眼啊?

  要是突然睁眼她嘴都凑上来了岂不是更尴尬?!正常情况下丈夫看到妻子这样还不得乘机主动多亲两口?!

  倘使这样他还不如闭着眼继续装睡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亲了肯定就算了。

  这么一算下来好像不睁眼确实更稳妥一些,哎,他刚才好好给人打蚊子就打蚊子吧,打什么瞌睡啊!

  醒了就该自己起来的,又巴巴儿等人家叫自己干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是亲脸亲额头还是亲......

  !!!

  他的初吻!享年.....

  身上忽然一热,一张毯子自胸口盖到了腿上。

  许多盐看着榻子上的人,眉头不停的在颤动,他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梦见了今天山里的情形。

  虽是有惊无险,却也足以让人久久想起来一身冷汗了。

  他现在都还有些不可思议那么凶猛的一头山猪怎么就叫他给制服了,不过瞧着他被裹着的右手,好像又有了些答案。

  说到底还是有点遗憾没能亲眼看到曹闻怎么对付的山猪,未足弱冠的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

  这同他昔时跟在郑魁身后,借人势头吆三喝四的样子实在相差的太大了。

  许多盐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他该不是为着他才变得如此的吧?

  否则他有这身本领在钱老爷家如何都该混成个小管事头子了,何苦跟在郑魁手下受他差使。

  想着有这么一层可能在里头,许多盐潜意识的闪过一丝喜悦,不过须臾理智过来以后心情又变得格外复杂。

  他当是自作多情了,或许这小子只是单纯的看重山猪的价值,这才舍命与之搏斗的。

  草草扯了个理由把事情掩盖过去,他偏头锤了锤自己的有些酸痛的脖子,累了一天,也该回屋好好歇息了。

  今晚真是不错,他能一个人敞开了睡,想到此,许多盐步子都轻快了不少,愉悦的进了屋,关上了门。

  不大的嘎吱声,却像是一盆数九寒天的雪水自头顶灌下,一下子便浇灭了曹闻咚咚直跳的心。

  他蓦然睁眼,望着灰扑扑的房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不应该啊。

  她为什么没?

  是因为他看起来不好亲么?不至于吧,他都一动不动躺在那儿了,完全就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啊。

  当然,他绝对,绝对没有失望的意思,完全就是求真心切而已。

  他这人是比较好学的,遇到自己不懂的东西一般都会想办法快速的弄懂学会。

  手语好学,难学的是复杂多变的夫妻相处之道啊。

  话便说回来,试问新婚夫妻在这种机会下可以坐怀不乱心思纯正么?

  应该不能吧~

  那她为什么这样?

  曹闻嘶了一声,仔仔细细的琢磨了一番,经过他这么些日子的细心观察与了解,他得出了个结论——害羞。

  肯定是这样!

  自己平时拉到她的手她都神色有异,小姑娘就是容易不好意思的啊,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么一想的话,好像也......不对!

  先前刚来的时候,他明明记得她还主动摸他来着!自己没从她还不高兴,次日出门都没跟她说一声就出去了,所以说,她虽然温柔贤良,但骨子里其实根本就不害羞!

  曹闻突然从榻子上坐了起来,他抿紧了嘴,暗戳戳的看了一眼关紧的房门,那她为什么这样啊?

  须臾,砰的一声,曹闻又躺回了榻子上。

  想不明白,根本想不明白。

  姑娘家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比敌人的作战部署还难预料。

  他侧躺着抱紧毯子,虽然是说过会好好对她的,但万事也总该有个限度,也不能太惯着她了。

  今天晚上他就要在外头睡,让她一个人在屋里睡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