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早食摊上,曹闻指着空桌让许多盐过去坐,自己蹿到了摊贩跟前要了两碗面和一笼包子。

  包子先上,一笼有四大个。

  曹闻举起筷子一下子插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包子中央。

  他串了两个在筷子上,伸到了许多盐身前:“怎么样,厉害吧?”

  许多盐看着被插坏的包子,嘴角抽了一下。

  他抿着唇从筷子上拔下了一个,违心的点了点头。

  曹闻乐呵起来,又露出了虎牙:“我可是百发百中,倘若生活在渔村,我定然也是最能捕鱼的。”

  这次的包子是白菜馅儿的,虽说不如肉包子好吃,不过白面里裹馅儿,怎么都比糠米饭好吃得多。

  许多盐未吝对白面食物的喜欢,握着包子啃了起来,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身前的傻子吹牛,倒是挺下饭。

  他漫不经心的做手势说道:‘可惜了这头没有海,见识不得你大展身手。’

  曹闻有点懵的又看了她一眼。

  许多盐知道这种陌生的字眼他听不明白,确也不知自己怎么也多话了起来。

  他咬着包子想,许是人幼稚起来总是会让人不知不觉的放下防备吧。

  “来咯,一碗阳春面,一碗羊肉面。”

  小贩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条过来,打断了微有些凝滞的气氛。

  瞧着是对年轻夫妻,想当然的要把那碗羊肉面端给男子。

  曹闻接过面碗,转却放在了许多盐身前,他拿着插包子的筷子把撒着葱花儿阳春面烩了烩,有点迫不及待的吸溜了起来。

  许多盐自是看到了两碗面的不同,他指了指面碗。

  曹闻头都没抬:“我不爱吃那个。”

  许多盐目光微有闪动,这样拙劣的谎话,他还是在父母对孩子身上听到过。

  不想,竟也有人会同他也撒这样的慌。

  他未动声色,没有拂曹闻心意的拿起了筷子。

  曹闻几口吸溜完了面,他放下筷子,看着正在慢慢吃面的许多盐。

  “我今天看钱掌柜竟然能看懂你的手语,你和他很熟么?”

  许多盐应了一声。

  “听他说你娘身体不好,要不然我今天去看看她吧?”

  许多盐听到这茬,眉心一紧。

  在曹家坳他没有一天不忧心他娘,只不过曹闻回来以后他就没有合适的时间回去了,他正想着是趁曹闻出门的时候自己回去一趟还是怎么样,倒是不想他竟然主动提出了要去看他娘。

  他心里有些摸不准曹闻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却能确信他娘见到曹闻不会多痛快。

  曹闻等了半晌,却见许多盐摇了摇头,似是说了句不必了,并没有同意他的提议。

  见此,他倒是并没有不高兴,也明白其中的为难之处。

  当初两人成亲草率,连酒席都没办,即便是年轻人不在乎礼数愿意,可长辈哪能乐意看着自己女儿嫁给个衣食短缺的男人。

  丈母娘肯定是对他很不满意的,许多盐嫁到曹家确实也过得并不好,起早贪黑也就算了,还缺吃少穿的,他上门去看她老人家只怕是让她触景伤情更气出个好歹来。

  虽然现在挣了点钱,却也零星,哪里是能交差的成绩。

  曹闻也不是想上赶着要去见丈母娘,毕竟只有他心里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

  只不过就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可今天既晓得了长辈身子不好,作为晚辈也当是尽些关切之心才是。

  虽然他是个孤儿,不知道亲戚之间的相处之道,却也明白孝心二字。

  曹闻想了想,正要开口时,见着许多盐两番欲言又止以后,试探着同他比了比手势。

  ‘我空了的时候能不能回去看看我娘,她身子不好又一个人,我不放心。’

  “当然可以!既是我现在不便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回去看看也是好的啊。”

  言罢,曹闻站起了身:“那你在这里吃面等我,我去去就来。”

  许多盐连忙拉住了曹闻的衣角。

  ‘做什么?’

  “回去也给你娘带点东西,总不能空着手啊。”

  许多盐紧着眉头,没松开。

  “老板,这桌先结个账。”

  曹闻拍了拍许多盐的背,见着小贩过来了,她才把手松开。

  一笼包子两碗面三十文钱,银钱挣来不易花着倒是快。

  曹闻看了许多盐一眼,本想问问她娘喜欢什么,自己看着买也能更合老人家心意。

  不过转念一想她就是说了自己也不明白,话到嘴边成了:“快吃面吧,不然待会儿坨了,我很快就回来。”

  许多盐见人走远了也迟迟收不回目光。

  他曲着手指,心情很复杂。

  曹闻又去了一趟集市,回来时提着个麻袋。

  “我也摸不准你娘喜欢什么,索性买了些米面烛火实用的,你看可以吗。”

  许多盐看了看包袱,转又把目光落在了曹闻身上。

  未置可否,却道: ‘你若是想过去,那便和我一起吧。’

  曹闻眉宇微扬,有些惊喜。

  许多盐原来住在通沟村里,同源溪村相邻,说来也并不算远,但是两个村子都不小,一个在村西一个在村东,如此一合计就有些远了。

  不过集市过去倒也快,半个时辰左右。

  这当头村里的人正是多的时候,两人从村路上路过,一路都有人在田里暗暗打量。

  许多盐谁也没搭理,直到路边上出现了个衣着有些艳丽的女人,她看着许多盐笑盈盈道:“呀,这不是许家的大姑娘么。”

  女人说着瞧了一眼许多盐身后的曹闻,眼睛像一滩春水一般从人身上来回流动:“哟,这可是你男人?”

  许多盐比了下手势。

  女人见着许多盐的手势,一反常态没有一脸迷惑,反而面做娇羞的托着下巴:“是么,你这丫头一贯就是会说话的。”

  许多盐又做了手势。

  “我昨儿个去家里寻你娘拿头油,你娘还是老样子,就是惦记着你呢。”

  许多盐抿唇,眼里有了一点笑意。

  曹闻见着两人熟稔轻松的交谈,惊讶的挑起眉毛,不由得多看了女人一眼。

  “瞧这小子,直勾勾的盯着姐如何?你娘子可还在这儿立着呢。”

  女人余光扫到曹闻,见着人面容尚且青涩,但却是难得的高大,她食指放在鼻翼下,半低下巴笑侃了一句。

  曹闻干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只是讶异你们这么容易交谈。”

  女人笑起来,语调上扬:“这有什么,我那死鬼丈夫生前就是个哑巴,怎不会。”

  “他教你?他是哑巴怎么教你的?”

  “我是他们家的童养媳,天长地久的自就学会了。”

  曹闻正想再开口,女人却看向许多盐:“大姑娘,我先走了,得空来姐家里坐坐。你嫁人了姐可就少见了。”

  言罢,扭着风韵犹存的腰肢去了。

  许多盐正准备继续往回走,偏头看见身旁的大个儿一动不动看着走远的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心里闪过了一抹异样。

  秦携月生的美艳,又年纪轻轻的守了寡,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风流寡妇,便是从不劳作也吃饱穿暖,拾掇的跟城里的富户人家女子一样。

  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情,少有男人能躲过她的手。

  不过想到曹闻也同那些男人一个样,他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许多盐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低着头独自往前去。

  曹闻回过神见着人已经走远了,连忙追了过去,两人相继无语,直到一间低矮的茅草屋出现在了眼前。

  “阿盐!”

  正在院子里拾掇柴火的妇人见着外头走来的人,眼前一亮,许是情绪有些激动,忍不住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她放下手里的柴火,赶忙迎了上去,许多盐见状也跑了上去,凝着眉头熟稔的顺了顺妇人的后背。

  妇人面色苍白,但是难掩眉眼之间姣好的容貌,看着许多盐,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但是在看到曹闻的那一刻,笑容立即又收了回去:“你来做什么?”

  曹闻正在暗戳戳的默念着许母叫得阿盐二字,想着原来该这么叫的啊。

  又感慨许多盐长得那么好看,原来是因为承袭了母亲的相貌,没想到丈母娘转头就对他没好脸色。

  他眨了下眼睛,举起手里的麻袋:“我跟阿盐来看看您。”

  许多盐闻言眉心一紧,这人学嘴还真是学得快。

  他摇了摇她娘的手,示意她别动怒进屋去。

  许吕氏一边被许多盐架着朝屋里走,一边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他对曹闻的态度,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但既然孩子没有表现出对曹闻十分厌恶的模样,她不明两人现今是何相处,自也只有依照着许多盐的态度。

  进了屋,许吕氏还是冷着眉眼给曹闻倒了杯水:“你坐吧。”

  曹闻打量着屋里的环境,看着丈母娘递过来的水杯,连忙点了点头。

  许家的条件不比曹家好,屋舍甚至比曹家还要小许多,走进屋里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充斥在每个角落。

  显然,茅草屋是常年浸泡在草药之中才会如此,也不怪药铺的掌柜和许多盐熟识。

  这里的茅草屋虽小,家中物件陈旧,但打扫的却很干净,可见许母病中也是个喜好整洁的人。

  曹闻仔细的看着屋里屋外,试图想从许家找到些属于原身和许多盐的记忆,以及和许家的关系如何。

  然而脑子里只飘过了些片段回忆,好似他同一个男人一道来许家提亲,也不知是商谈不合,还是因为什么,许母面带怒气,斥责了好些话。

  他仔细想却就是想不起来。

  曹闻有点苦恼,看着许多盐正在和她娘打手语,许母面容柔和的拉着许多盐的手,两人显然都挺高兴的。

  他犹豫着要不要同丈母娘唠唠话,但见着  丈母娘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也便闭了嘴。

  想着在屋里也是碍着母女俩说体几话,倒是不如出去。

  他站起了身:“阿盐,你和娘说会儿话吧,我出去转转。”

  许多盐见状,心里有点歉疚:’你坐一会儿吧,我待会儿就去做饭。’

  “没事,我在村里走走,还能去山上逛逛。”

  说到山上,两人有些心照不宣。

  许多盐点了点头。

  屋里的许母看着曹闻一路出了院子,走远了去后,当即站起身把许多盐拉了进来。

  她反手把堂屋的门关上,拉着许多盐进了里屋,复又把屋里的门也给关上。

  “阿盐,你在曹家如何?那混蛋有没有欺负你?”

  许母话语急切,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许多盐心疼的拍着母亲的背,他摇了摇头,屋中响起了一道有些低沉清澈的男音:“没有。”

  “他对我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