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横斜水清浅, 暗香浮动月黄昏。
余星和祁野一起回到襄州守备府。襄州处理得差不多,祁野也该回去。
两人回到守备准备的厢房,余星刚把门关上, 祁野就从后面抱住了他,薄唇擦过余星白嫩的侧颈, 小心温柔的摩挲着余星侧颈,带来淡淡酥麻, 余星稍稍侧身,祁野把人抱得更紧了。
祁野嗓音沙哑, “乖,别动。”
脖颈传来湿漉漉,余星意识到发生什么后, 脸蛋唰地红了, 完全没眼看祁野。
余星最是受不了祁野低低的笑声, 软在祁野怀中,任由密密麻麻的亲吻落下,他闭着眼乌黑的睫羽轻颤,眼角红艳到了极致,巧唇微张发出娇软的低/吟。
余星:“别……还没吃昏食。”
祁野在他耳边喘/息, “星宝乖,待会吃。”
余星阻止不了,只能任由男人的手抚上自己的脆弱……
日落西斜,黄昏将屋内两人的身影投在地板上,彼此交错的身影,在橙黄斜阳下慢慢消失, 天地间陷入黑暗。
等余星和祁野来到前厅用昏食,堂内很是安静, 除了他和祁野,就只有守在外面的白缪和陆筠。
余星吃得差不多,便问:“是国师找到我的?可我不觉得我有哪儿不一样?”
祁野:“是王施琅通过占卜之术找到你大致方位,我得知你在陈国京城后,就派了白缪等人前去,按照王施琅所得到的生辰八字,以及一些特征,最后确定我们要找的人就是你。”
“你是被神龙选定的人,像这次的暴/乱,也是因为有你才能这么快平息,出自你手的香丸拥有安定人心的作用,其他人所做的香丸,虽有一样的香味,却不起半点作用。”
余星愣住了,等了好一会儿才道:“是我做的香丸有什么问题吗?”
“你做的香丸和其他人做的不一样,这件事先不要让王施琅和大臣们知道,等局势稳定了再说。”
余星点头,“我不会说的,只是我父母都只是普通人,为何我拥有这样的……”
祁野知道他想说什么,安抚道:“也许这就是你的过人之处,相信自己,嗯?”
他没告诉余星,他已经派人去陈国暗中调查余毅中一家,目前尚未得到回信。
余星看着握住自己的大手,手心的温热仿佛给了自己勇气,他朝着祁野点了点头。
四月末,祁野带着余星离开襄州,与来时完全不同,此时的襄州已恢复了往日的繁荣,百姓们见到天子仪仗后,一传十十传百,等玉辂来到城门口,道路两边站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百姓们朝他们行礼,甚至有不少人对着祁野和余星所在的玉辂下跪磕头,万人送行,十年难见。
余星听见动静,打开窗格掀开窗幔,就见到了令他难以忘怀的一幕,哪怕后来他被全天下人膜拜,也还记得这一幕。
祁野没说话,往少年身边靠了靠,余星一扭头,唇瓣便擦着祁野脸颊而过,直到手被祁野握住,余星这才回过神,祁野没说什么,余星想着刚刚的亲密接触,自己先没忍住红了耳尖。
祁野依旧不言不语,只是嘴角细不可微的上扬了下,动作很快余星并没有发现。
几日后,一行人抵达禹都府,这不是余星第一次来禹都府,一年前他刚来禹国时,就路过了禹都府,只是那时候忙着赶路,倒没仔细看过。
原本还需要祁野回去住持清明祭祀仪式,但在路上耽搁了,祁野索性不着急回去,在禹都府找了家上好酒楼,将东西放置好后,就带着余星去外面游玩。
禹都府是禹国继禹安城之外的第二大繁茂府城,禹都府没设禁宵,因此夜里正北的大道上摆满了摊子;有各色甜点小吃摊,还有卖酒小摊,里面的酒是浊酒,但胜在价格便宜,因此铺子前聚集了不少中年汉子打酒。
除了吃喝的小吃摊,还有卖手串脚环的摊子,摊主基本是好几个小姑娘,她们一面说笑,一面手指灵活地编织手绳。
余星见了心里微动,祁野速度比他还要快,付了碎银,捡了两根红色编绳,小姑娘拿出小剪子剪碎银,祁野已经拉着余星走开,小姑娘没法只能把碎银收起来,称了称重快有半两,顿时瞪大眼!
她们这种手编绳哪里值这么多!一根手绳顶多二十文,摊子里所有手绳加起来堪堪一两银。
几位小姑娘对刚才的两位公子非常感激。余星毫不知情,此时他正被祁野拉去禹都名闻遐迩的大慈寺。
今日有些晚了,大慈寺却没有关门的意思,余星看到一旁的小木门,小门外挂着病坊的木牌,便问:“那是什么?”
“一些生病看不起药堂大夫的人,会来这里的病坊看病,病坊价格比药堂便宜,每日有不少人前来,再则大慈寺内有禹都府仅有的神龙神尊金身,前来之人络绎不绝。”
说话间,一个小沙弥走来,朝着祁野毕恭毕敬行礼,见祁野一直拉着余星,便猜出余星身份,对着余星行了个礼。余星回礼。
祁野问:“主持可在?”
“方丈一直在等陛下,陛下请随小道前去。”
余星不是第一次见出家人,在陈国时他就见过几回。眼前小和尚对祁野和自己态度恭敬,余星猜想对方应该知道他们身份。但他不懂小和尚怎么自称小道,小道不是道长自称吗?
祁野见余星脸露困惑,便道:“在禹国只有佛法高深的出家人才能称和尚,其他人只能叫僧伽或沙门,年纪小的便叫小沙弥,或小沙门。”
余星有些意外,毕在陈国不管僧人如何,他们都统一叫和尚,德高望重的僧人就称一声大师,没想到在禹国只有佛法深厚的僧人,才被叫做和尚。
祁野看出他眼底好奇,问:“和陈国不一样?”
余星点了点头,“很多地方都不一样,我们要去哪?”
他声音很小,凑在祁野耳边,软软糯糯的嗓音只有祁野能听见。
祁野同样低头在他耳边柔声说:“去方丈住的禅院,累了吗?”
余星摇了摇头,“没有,待会儿我要做什么?”
祁野:“什么也不用做,主持知道我来了,不过是想见我一面。”
余星好奇:“你和大慈寺的主持认识?”
祁野:“曾有过一面之缘。”
小沙弥带他们七转八拐,终于来到一僧寮前,小沙弥敲了敲门,道:“师叔,两位公子到了。”
屋里传出洪亮嗓音,“进来。”
小沙弥推开门,将祁野和余星请进屋,这才合上门。
祁野朝坐在高榻上朱颜鹤发的和尚行礼,和尚睁开眼,朝着祁野和余星露出慈祥的微笑。
“老衲见过陛下,陛下这是从襄州回去?”
祁野拉着余星在和尚对面坐下,“正是,正好路过大慈寺便上来看看,一别多年,贵寺依旧,方丈也和从前一般。”
和尚轻轻一笑,“老衲倒是以为陛下变化很大——”
和尚视线落到余星身上,余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和尚慈笑着挪开目光,“国师能找到圣子所在,是天佑我大禹,不过老衲见陛下心里装得不是此事。”
祁野道:“我来贵寺是为了两件事,第一想为星儿点一盏长明灯,第二则是缘法。”
和尚笑道:“陛下可在酉时六刻点燃长明灯。”
“至于缘法——陛下不必担心,缘法天注定,既是命中注定,便是无人能更改。”
余星在一旁听着,没听明白祁野问的谁的缘法。
祁野朝和尚道了谢,带着余星离开,来到大雄宝殿前,从小沙弥手中接过长明灯,以火绒点燃灯芯,供灯于佛前,跪于蒲团三拜。
一拜愿余星福寿安康。
二拜愿余星万事如意。
三拜愿余星平安喜乐。
余星站在祁野后方,心里流过一股暖流,他朝小沙弥说了声,也请来了一盏长明灯,供于拂前,在祁野身边跪下,虔诚跪拜。
愿祁野平安健康。
愿祁野所爱百姓脱离苦海。
愿与祁野不分离。
燃灯越发明亮,跳跃于眼前。
酉时末,大慈寺内还有香客走动,和一些看病的普通人。祁野带着余星离开大慈寺,他们走下百介长梯,长梯两侧栽满青竹,一路向下延伸,两侧草丛中放着石灯笼,暖光流出,照亮长阶。
到了巷口,天色尽黑,两人在月光和寥寥灯光下,来到禹都最繁华的长街,余星吃着禹都特色美食。余星最喜欢吃一种叫糯米糍的小食,和他之前吃过的糯米糕味道相似,口感和样式却不相同,余星吃过一口就喜欢上了,要了两份,喂祁野吃了一份。
两人走走停停,余星看周围的一切都无比新奇,禹都的不少小食连禹安城也没有。余星到了一家卖冷淘的摊前,问过祁野要不要后,才跟摊主说要两碗冷淘。
余星在禹安城内吃过冷淘,但听说禹都呈内的冷淘味道最好,正好这次来了便想要尝一尝。
余星囫囵解决完一碗冷淘,不得不说这家铺子的冷淘,比他在禹安吃到的好吃太多,一不小心就吃撑了,祁野倒没吃完,留了一半就不吃了。
余星看他剩了那么多,眼底都是浪费可惜。这个这么好吃,祁野都吃得这么少,难怪他这么廋,余星暗自决定以后要督促祁野好好吃饭。
祁野问:“还要吃吗?”
余星挺想去尝尝他们口中的油面茶,听说擀面后煮沸再过油,放上调制好的酱料,味道一绝,余星光是听周围人说起,就忍不住咽口水。
真想吃……
可是已经吃撑了。
他突然后悔刚才不应该吃这么多。
祁野看他厌厌的,便道:“明日再吃便是,快到端午,我们在这边过了端午再走。”
余星一扫先前颓丧,一双眼睛明亮不已。
祁野心情不可抑制跟着好起来。
第二日余星如愿吃到油茶面,吃了一碗还不够又添了第二碗,一边吃一边遗憾摊主不去禹安城卖,这样他就能经常吃到,摊主闻言,笑问:“禹安城里没有油面茶卖?”
余星认真想了会儿,摇头,“应该没有,至少我就没见过。”
摊主是个三十多岁皮肤偏黑的男人,他笑呵呵说:“禹安城离这里不远,等我儿子回来了,我再同他一起去禹安城卖油茶面。”
一问之下才知道摊主的儿子,今年十六岁,跟在姑父身边学木工,每年都会回来一趟,但不是过年期间,听说过年期间木工生意好,他儿子需要帮着打杂,每年五、六月才会回来。
余星有些好奇小少年怎么不去学堂,摊主叹了口气,说:“我以前也送他去过私塾,自打他跟着我从镇上来到府城后,就不愿意再读书了,说要跟着姑父学木工,我见他的确不喜欢就随他去了,没想到一年半下来,就带回了二两银子。”
在禹安城当学徒一年能攒下一两银子属实不易,有些地方的学徒没工钱,也就禹安城和禹都府一些大铺里,学徒一月可拿几十文,还不包吃,可以想象摊主的儿子做学徒一个月有近两百文,算收入颇丰了。
等他们跟摊主告别后,余星和祁野手牵手行走在车水马龙中,余星感叹道:“不知何时我也能赚钱。”
“没必要羡慕摊主的儿子,木工活这门手艺不差银钱,以后他可以自己开铺子,接点活儿做,但你跟他不同——”祁野话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他担心余星会不喜,自己与旁人作比对。
余星没有反应过来,反问:“不同什么?”
祁野岔开话,“有想做的事吗?”
余星想了下暂时没头绪,祁野也不勉强,带着余星一路吃吃吃,一直到夕阳西下,余星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祁野注意到他的动作,问:“吃得下昏食吗?”
余星连忙摆手,表示自己吃不下了。
祁野轻笑一声,带着他去了禹都府的护城河,余星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湖中有一艘不大不小的画舫,里面传来欢声笑语,这一刻好像回到了禹安城那个夜晚,祁野抱着他飞上画舫。
祁野看着他,“带你去游湖,想去吗?”
余星:“好。”
余星等了会儿没等来想象中被抱着飞向画舫的一幕,忍不住看了祁野好几眼,祁野假装没看见,知道少年想问什么,故意没开口,等了小半会儿少年就等不下去了,问:“我们不去画舫?”
“不去。”祁野说:“我们坐那个。”
余星顺着祁野手指方向望去,看清远处随波而来的一艘更大更亮的画舫。舫下悬满羊皮六角雕花镂空灯笼,灯罩上以青竹描绘,文雅富贵,荡起涟漪的湖面与暖光交相辉映,显得格外和谐美妙。
飞檐反宇,碧瓦朱甍,殿堂楼阁,雕栏画栋。
画舫朝他们驶来,越来越近,余星感受到它的庞大,待它停在岸边,祁野朝余星伸出手,牵着他踏上船板,舫内空无一人,船随波漂游。
余星和祁野站在甲板上,夜风扫过他们额发、脸颊、肩膀。
两人望着对岸彩灯,在月辉与星光下,两人眼中只有彼此。
祁野牵着他去了亭内,余星在他身边坐下,便见祁野摸出个银白玉瓷,是没见过椭形。
余星一眨不眨看着男人颀长分明的手指,那双手将银白椭瓷放于唇下,令余星意外的是,那东西竟是一件乐器,此时正吹奏着他所熟悉的生辰曲,曲调悠扬欢快,刚柔必中。
一曲必,祁野放下颂埙,从一旁木几上取来五弦琵琶,弹唱:“金凤对翘双翡翠,蜀琴初上七丝弦。鸳鸯交颈期千岁,琴瑟谐和愿百年。”
曲调一转,祁野再次开口浅唱,“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男人音调低沉悠扬,带着温柔与眷恋,他注视着余星,那双黑曜的双眸缀满星光。
“星宝,生辰安康。”
余星从惊叹到惊讶,他看着祁野,问:“你怎么知道?”
祁野笑而不语,余星看出他不想说,也没继续追问,转口道:“你生辰在何时?”
“五月初二。”祁野道。
竟是昨日!
在余星印象中帝王生辰,定要举办寿宴,可他全然不知,还和祁野在外度过一天。
看出少年懊丧,祁野宽慰道:“没事,昨日我和星儿一起点了长明灯,我很高兴,我们生辰如此接近,一起过正和我意。”
生辰是可以提前一日或当日过的。余星稍微好受了些,没那么遗憾,想着明年一定要和祁野好好过。
祁野安抚了几句,余星脸上洋起笑容。
余星问:“这个叫什么?”
他指着高足案几上的椭形玉瓷。
祁野:“颂埙,想学吗?”
余星双眼亮晶晶,“可以吗?
祁野点头,“当然可以。”
祁野开始教他认孔,颂埙上有六孔,又给他讲解了指法和十二律——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
十二律分为阴阳两类,奇数的六种律称阳律,偶数的六种律称阴律。
黄钟又称第一音高,或铁尺律;除此外黄钟降调,又叫第二音高,或称太常律。
余星很多听不懂,却听得认真。
祁野:“宫、商、角、徵、羽叫正音……”
祁野看少年一脸懵懂,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拉过少年,让他坐在自己身上,余星回过神,脸颊倏然一红,耳边传来祁野低沉悦耳的嗓音,热气直扑侧脸,脸颊越发烫了。
“放松,和我一起。”
祁野握住他手,让余星吹着颂埙,自己则拨弄余星的手指,按孔、抬指,按照刚才所弹奏的曲子,缓缓吹了起来。余星第一次吹,气息不稳,即便有祁野手把手教,也吹得断断续续,音韵不稳。
等《鸳鸯》吹完,余星更是不敢看祁野。
祁野捏了捏少年指尖,轻笑:“慢慢来,我第一次吹时都没吹响。”
这话自然是骗余星的,但余星当真了,红扑扑的小脸上,露出灿若列星的笑容。